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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平關。
西風王朝的西處邊隘,隸屬於劍南道。
雖然稱之為關,可是歷經百年的發展,已經不下於小城的規模,頗為榮華富庶。
以前此關是由漢唐時期所建,當時中原朝廷和八千大山的關係極為惡劣,到了後來更加劍拔弩張,甚至進行過幾次大規模的戰役,雙方折損了上萬士卒,大有拼個你死我活的架勢。直至中原內亂,幾十路反王揭竿而起,羅婺人才偃旗息鼓,退回了八千大山之中。
姚平關是中原朝廷防禦羅婺人的第一道屏障,耗費了無數人力物力。但是幾十年的歲月過去,皮膚黝黑的羅婺人卻沒有一點要東進的意思,只是老實巴交的待在叢林深處,對東邊的花花世界沒有一絲垂涎覬覦。
經過多年的歲月沉澱,物是人非,自從西風王朝執掌劍南道以後,雙方的關係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關里的許多漢人,都迎娶了潑辣果敢的羅婺妹子。山中的部落首領,也帶回了中原皮膚白皙的女子當老婆。甚至連奉旨駐守此地權勢滔天的安遠將軍,家中都有個身材窈窕的黑美人。
可以說是有史以來,雙方關係最為融洽的一段時期。
在關里居住的百姓,到底是漢人多,還是羅婺人居多?估計就連精於算學的長史大人都搞不清楚。
已近午時,日頭正濃。
城中一處頗為氣派的酒樓里。
戴着白巾的小二,用手托着剛長出不少鬍鬚的下巴,睡眼惺忪的望着路上的行人。
「都這個時辰了,怎麼還沒客人?」小二雖然有些困意,但心裏還是掛念着店裏的生意。
「要是再沒人進來,待會估計又得被那肥胖醜陋的老闆娘噴上一臉口水。」想到這裏,他猛地打了一個機靈,胸中有點想嘔吐的感覺。
在小二正心煩意亂的時候,門口進來一位約莫二十來歲的男子。
只見他身着一襲圓領窄袖青色袍子,腳上蹬着雙玄色尖頭短靴,身材高挑偏瘦,皮膚細膩白淨,跟城裏許多本地人生的不太一樣。
奇怪的是他肩上扛了足有丈余,通體泛着幽紫色的竹竿。
小二沒等男子坐下,就一溜小跑過去,露出了真情意切的笑容,殷勤問道:「客官,您想吃點什麼?本店應有盡有,要不要嘗一嘗醬牛肉?這可是本店招牌菜!」
男子操着一口地道的西風官話,略帶訝異道:「醬牛肉?朝廷不是下令不許殺耕牛嗎?更是有律法規定,屠牛者判一年半,發配一千里,你們店不大,膽子可不小啊。」
小二寒暄一笑,解釋道:「小哥,您是剛來本地的吧?怪不得不清楚。那是中原的律法,和咱們沒什麼關係,天高皇帝遠的,誰有心思管這點小事?咱姚平關啊,第一說話管用的是安遠將軍,第二說話管用的呢,就是離本地最近的姜氏一族土司,姜勒大人。其他人,就算是高居一品的宰相,也管不着咱姚平關里的事。」
花無煙看着能說會道的小二,輕輕一笑,吩咐道:「五斤牛肉,再弄點拿手的菜,外加十張餅。」
小二隻覺得他微露貝齒,在剛烈的陽光映襯下,覺得有些晃眼。
小二心花怒放,高聲應道:「好嘞!」
對於這種不問價格不問菜品的食客,小二發出由衷的歡喜,就連嗓門都比平常提高了幾分。走去後廚的路上,他心裏暗自決定,待會在上菜的時候,這個客人點的東西自己只是偷吃一丁點,絕不會往裏加任何別的「佐料」。
就在這時,店裏陸續進來了幾撥客人,將這較為寬敞的店裏坐的滿滿當當。
剛從廚房走出的白巾小二,看到這般情景,輕嘆口氣,心裏是又喜又愁。
喜的是店裏生意這麼好,自己肯定不會被辭退了,不用和那幫身上臭烘烘的漢子回去和泥糊牆了。
愁的是摳門的老闆娘剛將其他的兩個夥計給辭退,店裏就剩下了自己一個夥計,他又不是三頭六臂,伺候這麼多客人,肯定有的忙了。
花無煙摩挲着手中的南山紫竹,看着表情複雜的店小二,心裏卻不斷揣摩拓跋白石的意思。
大雪山的具體位置,剛才已找人問清路程,距離此地足有千里,路途中要經過荒無人煙的戈壁和廣袤無垠的草原。
且不說路上的艱難險阻,光是趕路耽擱的時日,恐怕就得幾個月。
這麼長的時間,對於想着要急切報仇的自己,確實顯得有些長了。
而歷經這麼多周折,竟然是為了讓自己去送一封薄薄的信,也不知那整日裏陰沉着臉的拓跋白石到底是什麼意思。
花不憂摸了摸胸口間的那封信,尋思道:「也不知棺材臉葫蘆里賣的什麼藥,要不拆開看看?」
不過想到黑臉漢子的恐怖身手和終日裏死了老婆的面孔,花無煙還是打了個哆嗦,立即打消了念頭。
隨着菜陸續端來,他聞了聞盤子上的醬牛肉,醇香撲鼻,夾了筷子嘗嘗,爽滑咸香,確實有着獨特的味道,花無煙滿意的砸吧下嘴,開始埋頭品嘗着桌上的美食。
店裏的其他客人也熱絡嘈雜起來,將這酒樓烘托的好似花天錦地。
門外傳來了數個馬蹄聲踩在地上發出的清脆響聲。
馬,在中原不算多難見到,但在姚平關可是個稀罕物件。並不是說馬有多金貴,而是在這佈滿崎嶇山道的關內,幾乎沒有任何作用。筆直平坦的土路只有關內的寥寥數條,一出關後,四周儘是泥濘坑窪的小路,路面上遍佈着的鋒利石子很容易劃傷馬蹄,豢養馬匹,除了消耗白花花銀子,幾乎沒什麼作用。
所以除了官府和喜歡顯擺的世家子弟,沒什麼人家買這中看不中用的東西。
馬蹄聲音漸漸變緩,在這酒樓門口消失不聞。
隨着幾聲「聿聿」的馬嘶聲傳來,幾息後,門口站了一位青年。
這人約莫二十來歲,身材不高,皮膚黝黑,扁平的五官還生的一雙綠豆眼,身上穿着一襲紅白相間的絲綢長袍,手裏握着鑲嵌着金絲的馬鞭,臉色傲然的打量着店裏的食客。
將馬匹安頓好的幾個扈從進入店裏,恭敬地站到了他的身後。
一位年紀稍大的中年扈從看到店裏已經座無虛席,臉上掛着諂媚的笑容向那青年問道:「公子,裏面亂鬨鬨的,要不咱們再換一家?」
被喚作公子的青年緊蹙着眉頭,揚了揚沒有下巴的臉頰,倨傲道:「算了,本公子也懶得動了,就在這裏胡亂吃上幾口。待會還要跟南雨來的高人修習武道,要是遲了,估計又要受姐姐的責罰。」
他滿是本地的口音,卻非要字裏行間說着西風官話,讓人聽到後異常難受。
中年扈從聽到後趕忙答應,衝着店裏不斷打量。
看到那寬大的桌子僅有一位青袍少年,中年扈從眼睛一亮,邁着大步走到桌前,剛才迎奉獻媚的臉色瞬間變得跋扈乖張,高聲喊道:「後生,讓個位置。」
花無煙正甩開腮幫子品嘗生平第一頓醬牛肉,聽到話後茫然環視一番,發現十幾桌的客人,偏偏就自己被選中,心裏暗罵一句:「賊廝鳥!」
不過像這種極為明顯的紈絝子弟,他也不願招惹,於是將小二招呼過來,準備挪動碗筷和別人湊到一桌去。
小二對花無煙生着幾分親近之意,怕他無端招惹是非,於是在耳邊輕聲囑咐道:「公子,忍一時風平浪靜,他父親是姜氏一族的一個小頭領,姐姐又是安遠將軍家中最為疼愛的小妾,在姚平關是排的上號的人物,公子還是忍一忍吧。」
「來頭還真不小啊……」花無煙腹誹一句,拍了拍好心小二的肩頭,輕笑道:「謝了。」
正當花無煙離開桌子,就聽到有人喊了兩個字。
「慢着!」
遠在店門口的黝黑青年公子,已經踱步走了過來,托着冗長的尾音喊道。
花無煙英挺的劍眉挑了挑,不知道這沒下巴的傢伙想幹什麼。
青年公子一雙綠豆眼不斷打量着花無煙手中的紫竹,現出貪婪的嘴臉,片刻後傲慢道:「本公子酷愛垂釣,正好手裏正缺根上好的木材,你這竹竿好像挺不錯的,多少銀子,你出個價!」
即便是肚子裏咒罵連連,花無煙表面依舊是燦然一笑,口中不卑不亢道:「不好意思,紫竹乃是家傳,實在是不能易主。這樣吧公子,你給我留個府邸方位,下次我進城時,給你帶根更好的,你看如何?」
花無煙話里意思很明白了,不賣。
當然也給了對方一個台階下。
青年公子歪着腦袋,瞪着眼前長相俊秀的傢伙,厲聲道:「別廢話,你賣不賣!」
花無煙堅定地搖了搖頭。
沒下巴的公子哥背着手,在倔強的花無煙身邊溜達了幾圈,倨傲道:「你知不知道,在姚平關,我葉家良辰有一百種方法能讓你活不下去!」
花無煙讚嘆道:「葉良辰,好名字!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閣下不像有這般文采,難道是你姐賣身子換來的佳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