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雲國。
府州地界。
最繁華的便要數那一州之首的彭元城。
彭元城乃府州首府,常年駐兵,每日到此的商賈客販數以千計。方圓百里,上到書香世家,下至販夫走卒無不以能獲得彭元城的長居官引為傲。
說起這彭元城中的名門望族,最值得一提的便要數那以機關數術聞名天下的夏侯家。
這夏侯家的機關術,那可真是鬼斧神工,大到軍隊中各色攻城車弩,小到街頭販賣的模具玩物,半數都是出自夏侯家的手筆。
傳聞,夏侯家的祖上乃是一名木匠,幸得仙人點化,上諦天音七七四十九日,恍然頓悟,方才有了如今這片家業。
此刻,城內夏侯家外院之中,一名半躺在木製輪椅上的清秀少年,滿眼羨慕的看着院中嬉鬧的孩童。
輪椅少年這一看便是整整一下午,院中的孩童走了一批又一批,直到天邊出現了火燒雲,少年這才拉動扶手上的青銅扣環。
說來也奇,那木製輪椅在少年一拉一放之間,居然自動前行起來。眼看就快行至院邊轉角之時,少年輕輕用腳觸碰了一下踏板,這神奇的輪椅竟自行轉了一個彎,巧妙避過了轉角的院牆。
少年名叫金越,其母夏侯玉蓉,乃是夏侯家當代家主夏侯淳的親妹妹。按理說,這樣的出生,金越在夏侯家的地位應該十分尊貴才對。偏偏因為金越那素昧謀面的父親,讓他的身份顯得異常尷尬。
十六年前,金越的母親夏侯玉蓉奉命外出,處理族中事宜,這一去就是大半年。當她再回到夏侯家的時候,竟已懷有數個月的身孕。
族長親妹未婚先孕,這在當時,掀起了不小風浪。更要命的是,這孩子的親爹是誰,夏侯玉蓉更是咬緊牙關,隻字未提。
夏侯家本就是高門大戶,家規御下極嚴。更何況女子未婚先孕,無論在世族門閥還是貧民眼中,那都是傷風敗俗的大罪。
迫於族中壓力,兄長夏侯淳無奈只能把妹妹的名字,從族譜中划去。本以為此事到此,也該告一段落。誰知,那夏侯玉蓉居然把這個孩子給生下來了。
這下族中一些好事之人可不幹了,硬是鬧着要把這個孩子侵豬籠,活活淹死。要不是夏侯淳極力周旋,只怕金越這條小命,就要沒了。
最後金越的命是保下來了,可母親夏侯玉蓉卻在生下金越後不久,因病去世。說來這病也是奇怪,就連城中醫術最好的閆大夫都診斷不出病因。
接連的禍事,讓兄長夏侯淳心力交瘁,當着妹妹靈位發誓一定要將金越撫養成材。可惜,事不遂人願。就在金越五歲那年,不知怎地,居然無端暈倒在房間內。
此後,金越越是好動,暈倒的次數就越多,自身氣血也越來越虛弱。到最後,竟只能靠輪椅作為代步工具。
為了治好金越這怪病,夏侯淳可謂遍訪天下名醫,可結論卻是「此病聞所未聞,乃世間奇症,恕老夫無能為力。」
漸漸的金越也放棄了「治療」,唯一的樂趣就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看書,偶爾來院子裏待上一整天,看看院中嬉鬧的孩童。
往來的途中,大家也全當作沒看見,該幹什麼幹什麼。十多年的時間,大多數夏侯族人,已經習慣這個可有可無的少年。
好在舅舅給了自己一個「長徒」的身份,族中下人見到金越時,也都客氣的稱呼一聲越少爺。但也僅限於此,畢竟誰都看得出來,巴結金越是沒有任何利益可圖的。這就是現實,即使府中雜役,也需懂得審時度勢,趨吉避凶的道理。
金越駕着輪椅,駛出院落,來到一條橫貫內外兩院的長廊。夏侯家雖不是皇親國戚,可這府宅之大,在整個彭元城卻是頭一份。
和尋常富貴人家不同,夏侯家的府宅分內外兩院。這外院居住的多是府宅里的下人和一些旁系族人,而內院,自然居住的就是夏侯家的直系親族。想要往來於內外兩院,首先就要穿過這條貫通兩院的長廊。
雖說金越的母親被劃出了族譜,但畢竟有個長徒的身份,倒也名正言順隨舅舅一家居住於東跨院中。
東跨院乃是內院四大院宅之一,同時也是歷代族長居住之地,對於整個夏侯家有着非同一般的意義。
西南北三院,規模上雖不亞於東跨院,可在族人心中,始終矮上半截。
金越駕馭着輪椅在長廊中緩緩前行,心中充滿了苦澀。
十年了,金越被這怪病纏繞了整整十年。他本應憑藉自己的努力,讓母親的名字重**譜之內。可如今,卻形同廢人一般,整日虛度餘生。這其間的辛酸,恐怕只有金越本人才能夠體會。
正當金越百感交集之際,長廊對面忽然走來一群衣着華貴的少年,看他們的架勢,似乎在交談什麼。
「這次機括論辯,羽堂兄真是一鳴驚人啊,連青瑤長老都對堂兄讚不絕口。」
「羽堂兄既是三老太爺的嫡親長孫,在機括一道又有如此天賦,看來一年後的「天樞機關大賽」魁首之位,非堂兄莫屬。」
「羽堂兄的資質又何止於天樞機關大賽的魁首,照這樣發展下去,就算家主之位,對堂兄而言,也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這些少年如眾星拱月,環繞在一位俊朗少年周圍,言語間,滿是阿諛奉承之意。那俊朗少年口中雖是推脫謙虛之詞,目光中卻充滿享受之意。
見自己與這群少年距離越來越近,金越手中的青銅扣環拉動的也越發急促起來,似乎有意要避開對方一般。
「咦?」
原本如眾星捧月的俊朗男子,餘光一掃,正好看見前方疾馳着,準備路過的金越。口中輕咦了一聲,眼中閃過幾絲嘲弄之意。
「越堂弟...不..應該稱呼越賢弟才是,越賢弟這匆匆忙忙的是準備去哪?見到愚兄怎麼也不打聲招呼?」
俊朗男子怪聲怪氣的說着,示意周圍少年攔住金越的去路。
「羽少爺.....」被攔住去路的金越身形一頓,雙手行了一禮。按照族規,金越母親被劃出族譜,金越便不算是夏侯家的族親。就連居住內院,也是夏侯淳給了他個「長徒」的身份,這才名正言順的住了進去。
此刻,那俊朗少年故意失口叫了聲「堂弟」其後又改口為賢弟,便是在故意嘲諷金越的身世。
俊朗少年名為夏侯羽,乃是夏侯家三老太爺夏侯臥龍的嫡親長孫。其父夏侯非與舅舅夏侯淳乃是平輩,若是金越的母親沒被劃出族譜,按例金越也應該叫聲「堂兄」才是。
剛才眾人口中的三老太爺在夏侯家威望極高,論輩分,更是比舅舅夏侯淳還要高出一輩。兩人在族內經常因為意見相左針鋒相對,這也間接讓族內隱隱形成兩大派系,明里暗裏的鬥了幾十年。要說當初夏侯玉蓉被劃出族譜,這其間夏侯臥龍的「功勞」可謂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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