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記得收藏)拉起在劉家門前再次跪拜三下的英兒,走出去好遠,還可以看見張四站在門凝望,阿沅不由嘆了口氣,說道:「他到底是念着大姐兒的恩,替她盡着一份心,不然,哪裏去不得。\\www.qΒ5、c0m\」
馬車得得穿過窄窄的街巷,此時的英兒並沒有因為達成心愿而歡喜溢表,揉着腫泡眼,用濃濃的鼻音道:「***病,就治不得了麼?老爺他請不來皇宮裏的好醫官麼?」
阿沅的心情如今大好,往日呱噪的滿街的叫賣聲聽在耳內,只覺得是鳥喧華枝一般動聽,倚在車窗口,一面隨口答道:「醫病不醫命,請來天皇老子也沒得救。」看見車行到潘樓子街,指着那乳酪張家的招牌拍着車招呼車夫道:「在那裏停停。」
因為近中元節買果食種生花果的人比往日更多,東京的街巷均是狹小的格局,趕了幾遍車也進不去,阿沅便讓他停在一旁,拉着愁眉苦臉的英兒下來。
「你寬心,那病也要不得命,不過是好好養着罷了,人家劉家不缺錢財,你放寬了心,好好嫁人去吧。」阿沅抿嘴一笑,在英兒頭上拍了一拍,緊接着她在人群中穿梭。
「阿沅大姐兒來了!」乳酪張家的小廝認得她,揮着手招呼,「大姐兒要什麼?小的去給你包起來!」
阿沅笑道:「要你們新做的百味羹、頭羹、新法鵪子羹,再加上兩熟紫蘇魚、假蛤蜊、白肉夾面子茸割肉,將那西川乳糖、獅子糖、霜蜂兒各包一斤,煩小哥再打了清風樓的玉髓裝一壺。」她口齒伶俐聲音清脆一行說,那面前的小廝亮着慣於吆喝的好嗓子一一重複,引得過往人看過來,暗思這誰家的姐兒,好伶俐的模樣。
接過阿沅拋來的一塊銀錢,小廝喝諾而去,英兒頭一次進着這樣的地方,好奇的亂看,見店中上下足有四層,食客僕役來往不絕,門不時有腰系青花布的手巾綰危髻的婦人,以及白虔布青花手小子捧着白磁缸子探進頭來,被店門的小廝即刻轟了出去,正亂着,阿沅要的已經包好,小廝親自提了送她們出去。
「大姐兒,這裏是新來的蛤蜊、好蟹,炒了的,權當給大姐兒的賀禮!」小廝笑着說道,一面遞上包子,阿沅上了車,回身笑道:「好油嘴!怎的小氣,如此就打了我?」說的那小廝只笑,道:「大姐兒看得起,那日咱們都去府上討杯酒吃,親送了大姐兒愛吃的燠鴨可好?」離了街市,英兒看着滿車的吃食,聞着撲鼻的香氣,耐不住口水四流,一面看着阿沅道:「大姐兒,你在這裏真是吃得開。」
阿沅撲哧笑了,說道:「哪裏是我吃得開,這身家吃的開罷了。」看馬車穿過新宋門出城,一路東去,走在那汴河大堤上,天已是正午,果真是個麗日晴雲的好天,只覺得神清氣爽,掩不住笑意綿綿。
「我來問你,大姐兒跟那大官人可是插定了?」解決的壓在心頭的難題,阿沅才想起另一事,忙忙問道。英兒摸摸頭,一臉不解,道:「插定?大姐兒怎麼會跟大官人家插定?」
阿沅被她說的一愣,暗看那大官人的模樣,眼裏柔情蜜意,臉上春風得意,好似做了新郎倌一般,卻原來是尚未表明?阿沅並不熟悉蘇錦南,忙拉着英兒細細問了,待聽到「死了的渾家李氏,是京里的大官李蓉的姐姐」便將臉拉了下來。
「跟他有關係?」阿沅嘴裏自言道,看英兒蒙蒙點頭,也不再聽她說的什麼大官人的娘到我們家來鬧,好似我們欠了她一般要大姐兒定會江寧云云,拍着她的手道,「你回去休催着大姐兒走,等大姐兒說話。」
英兒忙點頭應了,遲疑片刻怯怯道:「奶奶那樣子……」話剛出口就被阿沅打在頭上,頓時嚇得縮頭不敢言,聽阿沅冷聲道:「你自吐一個字試試去,你方才也看到了,我阿沅在京中混的如何,不拘喊了街上哪一個閒漢,任你有天皇老子保着,也能將你賣了去!」忙捂着頭道,「我不敢,我不敢亂說話的。」
馬車裏一反常態的安靜,連夜趕路疲憊不堪的車夫因聽見車裏那姐兒這句話,嚇得渾身一個激靈,暗道天子腳下的人事真是不一般,看上去這麼俊俏的一個姐兒,心思竟這般狠利,當下打起一百倍的精神,只怕出了差錯,自己為了掙着一趟銀子,別連家也回不得,沒想自己是打起了精神,但迎面來的馬兒卻失心瘋了一半,差點撞了,嚇得他操着南音罵了幾句,看那人理也不理徑直去了。
「趕着投胎去!」車夫嘟囔一句,忽想起如今快到了中元節,只覺得脖子冷,忙啐了兩口念了幾句佛語趕車前行。
而那個趕着投胎的人縱馬狂奔入城,穿街過巷直奔到深門高樓的李府門前,跳下馬忙忙的沿着角門進去了,穿過夾道越過廂房,就來到一處掛着「碧草軒」的三間正房前,院子裏站着一溜婢女,各各垂頭屏氣不敢言,看到他來了,屋門口的一個小童鬆了一口氣般,忙迎過來低聲道:「龐三,如何?你可找到了?」
被喚作龐三的人忙點了頭,一眾侍從見了均鬆了口氣,聽李蓉在內含氣道:「還不滾進來!等爺請你呢!」龐三忙滾了進去。
屋內散落一地碎瓷,龐三也顧不得踩了上去,躬身低頭道:「大人,問到了,在城外梁園沈老爺的舊院子裏住着。」
李蓉這才露出笑臉,站起身來抓起搭在架子上的外衣還未穿,就聽有女子帶着幾分驚慌道:「二爺,二爺。」認的是青兒的聲音,便退了下人,讓她進來。「二爺,我們爺連午飯也不吃,這就要走了,老夫人留不住。」青兒進來就說,連禮都顧不得,李蓉面色青了青,咬牙道:「今日我是犯太歲!」說罷也不穿衣,繞過大屏風,穿過後門向內宅去了,迎頭碰上董娟娘捧着新做的織金大袍走過來,見到他忙道:「不出門?又要哪裏去?」被李蓉伸手推到一邊,踩了一腳濕泥,四周丫環們見了,都低了頭作沒看到。
「姐姐。」月娘從身後趕了過來,忙拉她到青石路上,見四周低頭偷笑的丫環們,便將臉一拉,喝道,「滾。」丫環們便哄的散了,隱隱聽她們切了聲交頭接耳道充什麼主子娘不過是個擺設罷了,只氣的臉煞白。「今日他又是合哪裏的氣了?一大早就摔桌子砸碗的?」董娟娘面上絲毫不動,一面將腳在石上蹭去了泥,一面說道,「你如今也是大了,怎的性子燥了?跟那些丫頭們生什麼氣。」
月娘喘了幾口氣,才垂下眼,伸手扶着董娟娘慢慢向宅內走去,見四周無人,便低聲道:「我聽小廝們說,原本興沖衝去接那人,不想被人搶在前頭,如今竟不知道住在哪裏!」
董娟娘聽的一愣,帶着幾分笑意道:「這又是哪個痴情的?」
月娘被她說的一笑,又皺起眉道:「說起來咱們認的,姐姐還記得那個如今在宰相大人家的阿沅麼?」
董娟娘怔了怔,復又點頭道:「如此正是,除了她也沒旁的人該如此,聽說這小丫頭可是個小財主呢,光宅院就有兩三處。」
月娘便笑了,說道:「可不是,咱們那個大姐夫,也沒被允許相送,知道的下人們也都到鋪子上去了,這不派出去幾回人,才找的……」伸手架開垂下的繁花似錦的一株海棠枝,二人就轉過堂院,跨進角門,向那一眼望去依舊層層疊疊的內宅而去,聲音漸漸低不可聞。
一陣清亮的孩童的笑聲穿過夾道,蘇錦南抱着張着手,舉着一串花鐘的全哥邁出內宅院門,身後李老夫人抹着眼淚緊緊送着,口中道:「我的心肝,過了生辰,可要再來。」一面拍着滿臉焦慮的青兒道,「姐兒,你可記得,提醒你家那老東西,若是我的乖乖掉了半斤肉,我帶人打爛她的家!」
青兒尷尬的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看前面蘇錦南似乎沒聽見一般,忙躲開老夫人的手,追了上去。
「舅舅舅舅。」全哥揮着手沖慢慢中上來的李蓉笑,李蓉原本沉着的臉,緩了幾分,走過去幾步,搖着全哥伸出的手,慢慢道,「全哥乖,舅舅過些日子就看你去,不怕你爹娶了後娘……」
蘇錦南臉色一僵,看了李蓉一眼,見他正冷眼看自己,張了張嘴,又待說什麼,卻見李蓉移開視線,從他懷裏抱走全哥當先向外走去。
「蓉哥,她必不會虧待了全哥,你也認得……」蘇錦南與跟上幾步,思索片刻開口說道,就見那李蓉猛地回頭,用他從未見過的陰鶩神情看過來,只看得他嘎然停了口。
「你來這裏做什麼?」青兒猛的一大嗓門,喊得已經走到門口的蘇錦南與李蓉都是一驚,回過神,各自掩了神色,才看到門前站着蘇家的幾個隨從並一個抓髻青衣丫頭,抱着包袱,皺着臉站在一旁。
「英兒?可是沒要來?大娘子呢?是不是到……」蘇錦南心裏一驚,幾步走了下去,看四周沒有林賽玉的身影,便急急問道。
「不是,大姐兒要你帶我回江寧,她回成安去了。」英兒吸吸鼻子,揉揉顯然哭過的眼,這話如同一聲炸雷,讓當場的一人狂喜二人驚,英兒說完這話,就覺得身邊捲起一陣旋風般,同時馬聲長嘶,等她揉闐眼看塵埃落定時,身邊的蘇錦南並李蓉都不見了,只有抱着全哥的青兒一臉歡喜的看着她。
「英兒啊,你要嫁到我們家了啊?咱們可真是有緣。」
英兒因為蘇老夫人的緣故,對蘇家的女人們一概沒好感,聽了將嘴一撇道:「你們家?你家是哪家還不一定呢!」一面打量她幾眼,道:「你這年紀,也該嫁人了,看你這樣子,不過是配個小子而已,我們可是不一樣的。」說着炫耀般從袖子裏拿出賣身契晃了晃。
青兒幾乎氣得翻白眼跌倒,狠狠啐了一口,再不理她抱着全哥進了門房。
此時的林賽玉已走出汴京三四里地了,因午後炎熱,便打開了車簾,吹着並不能緩解熱意的風,同那車夫說話,路上來往行人不斷,手中多是拿着中元節拜祭之物,在遠處可見村舍,路旁墳頭都添了新土。
因聽林賽玉謝他勞累趕路,車夫一面伸手掂了掂那位大姐兒給的格外謝錢,將馬車趕得飛快,一面說道:「大娘子哪裏的話,吃的這碗飯,自然做咱的本分事。」
林賽玉聽了點頭一笑,道:「你說的是,做自己的本分事。」說着探身看了路旁綿延的地里,如今小麥已經收了,田中多是長勢正好的水稻以及大豆,雖然天氣炎熱,但有不少農人在地里忙活。
「家裏想必也種了稻子,如今正是關乎高產與否的好時期,回去後配些肥,再耕了一遍,就可以輕鬆一段,辦好買山的手續,嗯……大叔,」林賽玉喃喃自語,想到興起,忙問那車夫道,「你可知道哪裏有果樹賣?」
車夫呵呵笑了,說道:「哪裏賣果子我倒是知道,端的是怎麼長出來的,卻是不曉得。」林賽玉也想到自己問錯了人,咧着嘴笑了,忽聽身後馬蹄聲在作越來越近,似是急着趕路,不由回頭看去,就見蘇錦南與李蓉一前一後騎馬趕上來,忙讓車夫停了。
「李大人,大官人。」不待他們走近,林賽玉就打馬車上跳下來,沖二人遠遠招手,並施禮,看着因為突然勒馬收步不得的二人越過自己向前走了十幾才停了。
「你怎的要回成安?」蘇錦南顧不得催馬迴轉,自己跳下來,鬆了韁繩幾步走了過來,因催馬狂奔而氣息不平。
李容也同樣的走過來,本待說話看到蘇錦南的焦急的模樣,轉眼又咽了回去,換上一副笑意看着林賽玉,道:「大娘子怎的不在京里多玩時日?同筱司農寺的官員都巴巴的等着請教大娘子些許呢。」
林賽玉被他說得一笑,沖他彎彎身子,道:「大人說笑了,民婦哪裏擔得起。」再沖蘇錦南道:「大官人,臨來之前,我已囑咐農戶如何種植雲苔,旁的事他們或許不懂,但這個一點就通,榨油的法子我也寫好了,交與英兒,不過,我終是背了諾言,還請大官人見諒。」
蘇錦南怔怔聽了,面上滿是不解,猛見這婦人站直身子,微微含笑,眉眼俱開,掩不住神采飛揚,斷然不同於在江寧那略略陰鬱的樣子,那要挽留的話便於口中慢慢咽了回去,恩了聲道:「大娘子無須掛在心上,原本就不虧欠……」
林賽玉帶着歉意又沖他一拜,復又歡喜道:「不過,日後少不得還要麻煩大官人,還望大官人多多提攜。」
蘇錦南恩了一聲,牽強笑了笑,說道:「大娘子有事儘管說。」李蓉此時面上歡喜,忙忙問道:「大娘子可又有什麼好主意?」
林賽玉便抿嘴一笑,道:「哪裏算什麼好主意,不過是回家種地過活餬口罷了,大人莫再拿我取笑。」說着看了看天色,沖二人施禮道:「謝過大人相送,小婦人趕路去了,日後到了成安,但請賞臉到家吃杯茶。」
李蓉笑呵呵的應了,一面拍着蘇錦南的肩膀道:「那是自然,如今劉大人嗜書成痴,又請了長假日日在外遊歷,那些司農寺的人沒了主意,知道我與大娘子算是熟識,總央着我引薦大娘子,到時還望大娘子給幾分面子。」
林賽玉在心裏念了一遍「嗜書成痴,四處遊歷」,微微失神,繼而笑顏浮現,低頭道:「大人客氣了,承蒙大人抬舉。」一面又再次謝過,轉身上車,隔着窗看到蘇錦南黯然的樣子,心有不忍,又停了車,沖蘇錦南招手道:「大官人。」
李蓉淡淡笑着,拍了一把愣神的蘇錦南,低聲道:「人家還要謝你呢,快去受了吧。」蘇錦南被他一推,向前走去,見林賽玉從馬車上下來,便避開了她直視的目光。
「大官人,我謝謝你。」林賽玉待他走近,正色看着他道。
蘇錦南靜默一刻,將目光放在這婦人身上,慢慢開口道:「你不用謝我,我所做的一切,單是為了我的心,本是自願,不求你的謝意。」
他的聲音帶着幾分僵硬,語氣也一改往日的謙謙有禮,林賽玉怔了怔,再看這男子滿眼的失意,不由咬了咬下唇,暗道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有什麼說不得,便低聲道:「我知道。」
蘇錦南的心正忽悠悠的沉下去,沉得見不得底,聽着婦人的話,便也順着低聲道:「你既然知道,可能答我?」
他本是心裏想的,竟不自覺說了出來,果然見那婦人漲紅了臉,心一下子被提了起來,猶如一隻手掐住了咽喉,瞬間不能呼吸。
林賽玉被這話問的焦躁不安,又窘又羞的接受着灼人的注視,這就是表白嗎?
她的思緒恍惚起來,前世里她容貌普通家境貧寒,在學校里只能埋苦讀,沒有心情也沒有金錢去打扮自己的青春時光,有誰會注意到她呢?一個土裏土氣的鄉下姑娘,看着校園裏成雙成對的情侶,她也幻想過,有那麼一天,一個高大英俊的少年會站在她面前,王子一般彎下身子請求自己伸出手,但是她不是公主,也不是灰姑娘,離開了夢幻的校園,回歸偏僻的鄉村,面對現實的困境,那種夢她再也沒做過,來到這裏,當那個少年擁住她點着頭說我會一直對你好的時候,她以為這就是她願望的實現,但是,原來不是。
這樣的事,還要再試一次?林賽玉突然忍不住心酸,眼淚一滴一滴砸在腳下,濺起塵土。
蘇錦南被這眼淚驚醒了,他挑起了她的傷心事?他逼急了她?不由惶惶上前幾步,站在遠處的李蓉此時察覺事情不對,隱下臉上的笑意,抬腳就走過來,一面說道:「怎的謝的都哭了?」
林賽玉被他的話驚回了神,忙轉身爬上馬車,順手摸了眼淚,對蘇錦南擠出一笑道:「大官人,你可容我一段時日?」
這句話傳入蘇錦南耳內,不亞於平地炸雷,他愕然的抬起頭,再看那馬車已經緩緩前行去了,隱隱見那婦人伸出寬寬袖口的手擺了擺,腕子上的銀鐲子晃着日光亮的刺眼。
李蓉就在這個時候走過來,沒聽到那婦人說了什麼話,但眼前的蘇錦南一成不變的面容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他從沒見過的神情,不對,見過一次,很久以前,當他替姐姐傳了一封書信給還是個年輕小伙子的蘇錦南里,站在盛開的木槿樹下的白衣少年,臉上的就是這般艷過綴綴滿枝的木槿花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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