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時以後,回到省會的石澗仁就看見了盧哲,意料中又在意料之外,倪星瀾亭亭玉立的站在旁邊。
戴了墨鏡和口罩。
所以石澗仁就無從觀察這姑娘的大部分情緒狀況,只能從外觀看起來沒有怒氣,也沒有嬌氣,比較平靜,面對他觀察的目光,也有靜靜的點頭示意,石澗仁同樣回應。
盧哲不看這雙男女反應,扣上手裏的電話:「走吧,等着呢!」
隨着他招手,背後一輛北疆地區很常見的進口越野車滑出來,盧哲當仁不讓的爬上副駕駛,石澗仁自然就是幫倪星瀾開門咯,姑娘還有說謝謝。
石澗仁摘下這些天那個雙肩背包抱在懷裏,其實裏面除了三四件換洗內衣,什麼東西都沒有,他自己身上更是除了錢包、手機就是個記事本,離開平京時候的行李衣物全都在倪星瀾的大箱子裏面呢,只是離開平京時候如膠似漆的兩個人,現在竟然已經多了點彬彬有禮的生分。
人和人之間的關係還真奇妙。
石澗仁不覺得尷尬,還主動開口問:「最後戲拍得怎麼樣?」
倪星瀾沒摘下墨鏡,但隔着鏡片看了石澗仁的:「還行。」然後就沒有多餘的補充了。
其實給石澗仁的感覺,更像是回到了幾年前那個李尚俊的粉絲團出遊韓國時的狀態,他就點點頭,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了。
盧哲也沒說插個話調節氣氛,車廂里陷入了安靜。
但倪星瀾的墨鏡沒轉回去,就那麼靜靜的對着石澗仁,不知道在看什麼,想什麼。
北疆省會城市真的很小,可越野車也沒走多遠,很快就從郊區轉進一片開闊的農林區域,被停車引得睜開眼的石澗仁相當驚奇的看見越野車竟然停在跑道上,旁邊停了一架墨綠色的老式雙層機翼螺旋槳飛機!
同樣是影星,看看人家盧哲玩兒的什麼!
石澗仁很想給自己旗下藝人這麼說一聲,但現在還有沒有經紀關係都未可知了,所以他閉嘴。
但顯然倪星瀾下來也有點吃驚,伸手摸了摸那滿是斑駁的下機翼,看見那些金屬皮都坑坑窪窪了!
而且這時候才能現午後的北疆有多麼炙熱,機翼都是燙的。
盧哲給石澗仁得意洋洋介紹:「北疆太大,我這哥們兒是在這邊開公司的,小通用航空公司,專門搞農業撒農藥,地質勘探,地理測繪之類的業務,怎麼樣牛逼吧?!」
石澗仁也懷疑:「除了民用航班,我沒坐過這種特殊的東西,這……根據我不多的一點飛機知識,這起碼是五十年前的東西了吧?」
盧哲勇敢:「我也不知道,敢不敢跟着我一起走?星瀾,走麼?」說着自己就拉了旁邊的艙門台階上去,把手也燙。
倪星瀾看了眼石澗仁,就跟着跳上去了,反而是小布衣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飛行員,覺得那兩位面相還不錯,才惴惴不安的跟着上飛機。
他不是怕死,而是覺得值不值的問題。
裏面果然跟石澗仁已經熟悉的頭等艙天差地別,整個熱得跟蒸籠不說,靠着機艙壁上左右各三個座位還得掰下來坐,結果兩男一女的乘客很有默契的呈v字形對坐,盧哲可以面對對面隔着座位的男女,指點他們繫上安全帶,飛行員出來檢查一下,也沒確認其中居然兩位大明星還有個新近熱門主持人,就點點頭回去起飛了。
結果起飛體驗比石澗仁在那些高級大型客機上還好點,仿佛就是汽車掛了個二檔的距離,就輕巧的升空了!
要說一點不緊張,肯定不可能,倪星瀾的雙手都扣緊在那翻板座位上指節都白了,但依舊沒出聲。
石澗仁確認自己說話不會抖了,才詢問旅遊線路:「飛到……哪裏?」
沒想到盧哲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的目的地是那個著名的死亡無人區,具體在哪裏降落,後面的路程怎麼走,都是我那兩位朋友安排的,很好的朋友,從平京過來,在這邊搞這個小航空公司已經好幾年了,愛上這個地方根本就不願意回到平京去,早就邀請我來,特別給我當嚮導。」
石澗仁就對這位嚮導比較感興趣了,然後試着把注意力轉頭從背後的舷窗看出去。
這才現飛機飛得非常低,和平時的客機航班完全兩碼事,感覺就是擦着樹梢或者山包頂部在飛行,剛剛平靜點的心,又給提得高高的了,偷偷看過去,倪星瀾的手指節又在白,盧哲也看了眼,趕緊扭回頭:「我拍有部空軍的片子,跟他們轉場,坐過幾次這種飛機,但……也不至於飛這麼低吧,據說這種飛機現在基本都是民用,還能玩跳傘呢,不知道我們能不能體驗一下。」
石澗仁看他滿臉期待的模樣,終於景仰:「你什麼都想嘗試下?」
其實機艙裏面說話聲音要大點,接近吵架的風格,盧哲就有點突破形象:「對啊,做演員最過癮的就是可以體驗不同的人生,這跟看書也是一樣的道理,但別人的人生終究是別人的,體驗的過程一是為了拍戲,二是為了去偽存真,可不是讓自己變成另一個人,星瀾,不知道這一課你覺得我上得如何?」
倪星瀾應該是在竭力控制情緒,所以只點點頭沒說話。
其實沒說多久的話,飛行員像是被提醒了似的,打開駕駛艙朝後面招手:「邵總說可以帶你們講解下面的景色,我們現在正在翻越天山南部山系,然後就可以抵達沙漠邊緣了,邵總在那邊等着呢,你們也可以來駕駛艙參觀,可我倆都不是導遊,有什麼需要詢問的麼?」
石澗仁的第一反應還是:「能給我一份地圖麼?」他很不習慣這種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的感覺。
飛行員笑着從駕駛艙直接扔了個黑色文件包過來,掉在倪星瀾腳下,姑娘艱難的彎腰撿起來,遞給石澗仁的時候,指尖放大了顫抖,那文件包都在拍石澗仁的手了,當然也可以理解為機身在顫抖,因為好像忽然遇見什麼風,這一共只能坐八個人的小飛機就開始劇烈顛簸,就好像一片枯葉在狂風中一樣無助。
石澗仁接過文件包的時候,倪星瀾有剎那的不鬆手,想說什麼,但是忍住了。
結果盧哲代替石澗仁問了:「為什麼一定要飛這麼低?」
另一個一直沒說話的飛行員嘿嘿嘿的笑:「這個月的升空配額早就用完了,所以我們現在是違規升空,得稍微避開點軍方雷達。」
後面仨乘客都震驚了!
不就是個旅行麼,怎麼演變成了規避空軍雷達管控的地步?
然後石澗仁幾乎是下意識的:「那這種出事以後,保險公司賠不賠?」
倆飛行員都愣了下,哈哈哈的在駕駛艙那邊笑得前仰後翻,石澗仁都後悔影響了他們掌控操縱杆,倪星瀾臉上繃得很緊,隔着口罩都能看出好像在竭力控制臉頰,盧哲代替她使勁探身拍石澗仁的腿:「你保了很多麼?誰是受益者?」倪星瀾肯定覺得這是個好問題,耳朵都立起來了。
沒想到石澗仁回應:「我沒保,我是幫你們問的。」
倪星瀾立刻就轉回頭去。
真晦氣!
小飛機貼地飛的好處就是就算遇見點狂風,躲避也比較簡單,順勢升空,繞過脾氣不好的部分天氣又下滑,兩位飛行員看起來很嫻熟了,還介紹說因為邵總的生意好,基本上給公司配額的升空時間次數,上半月就能用完,所以一般做業務都是能不報就不報,打擦邊球。
然後剩下的時間就是石澗仁喋喋不休的問飛行員方位,然後自己在那份大比例航空地圖上找尋方位和移動方向,盧哲好奇他的計算能力,使勁湊近了觀看,但也沒說換到這邊來坐,不知道是怕影響了飛機平衡,還是不遮住倪星瀾的觀察目光,這姑娘明顯一直在看,哪怕機艙里相當昏暗,都沒摘下墨鏡。
飛起來到處漏風的機艙里就沒那麼熱,石澗仁還藉助舷窗外面的強光找到了大概方位,心裏就舒服多了,跟個強迫症似的,然後飛機就開始下降,大概真的就是飛行員說的那樣,從省會出來翻越了一片山脈,直接看見茫茫隔壁的邊緣,就在這邊緣的一條細線的公路上,遠遠的看見幾個小點,這架飛機直接壓下頭就猛的落地了!
說實話習慣了普通航班的滑翔降落,可能會對這種固定式起落架的戰地降落方式很不適應,起飛時候根本沒想到的劇烈震動,甚至帶着彈跳的味道,倪星瀾都抱頭尖叫了,就在她不顧一切解開安全帶,順着慣性原理想撲向更靠機尾的石澗仁剎那,飛機一下停住了,石澗仁一把抓住了她,不然這姑娘估計得砸進駕駛艙里去!
機艙里的三位旅行者有種死裏逃生的感覺,連石澗仁都忘記給飛行員說聲謝謝,倉皇逃離機艙!哪怕外面熱得跟進了開水鍋一樣,還是站在地上感覺安全一些!
飛行員還在後面笑得哈哈哈,看來有點故意的。
路邊的黑點再次給了石澗仁詫異,先盧哲說的兩人,居然是一男一女,看着就是夫妻的樣子,其次,聽起來能開航空公司的老總,居然只開了兩部極為普通的破舊皮卡車!
這種玩家,不是很喜歡把自己武裝到牙齒的酷改裝越野車麼?
人生還真是一出沒有劇本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