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悅並沒有將她遇見端木禮的事情說出來,那是不相干的,但是姚林的事情,並沒有一點隱瞞,也沒有加油添醋,只是沒告訴孟欣澄,這個所謂桃花源主人,便是前幾日她在林子裏撞見的那個罷了。
在孟欣澄的心裏,簡悅本就是溫吞軟和的性子,根本不會去招惹誰,就算是碰着誰招惹她,也必然是能忍就忍的。而且這事情,無論怎麼聽,也錯不在她。
「源主一句好心的話,反倒是害了我。」簡悅苦笑了下:「害了我倒也罷了,卻不該連累了你。欣澄,這次,是我連累了你,沒想到那個穆姚青是個如此小雞肚腸的女人,連這樣的好意也不能忍受。」
當然,這個時候簡悅並不知道,桃花源主雖然一貫風流倜儻,但卻絕不是個有憐憫心的人,所以正常情況下,是絕不會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小丫頭開口說話的。也正因此,才叫穆姚青心裏打了個結。
孟欣澄點了點頭,雖然覺得穆姚青實在是小題大做,但現在被趕出來了是事實,而這事情,她心裏有些苦,確實是簡悅連累了她,但無論怎麼說,也怪不得她。
「走吧。」孟欣澄嘆了口氣,有些垂頭喪氣的用胳膊肘搗了搗簡悅:「雖然沒留下來,我好歹還拿了點錢,也算是沒白忙活這幾天。你更慘,我分你一半吧,總不能白忙活這些天。」
「我要你的錢做什麼,我現在吃不上飯了嗎?」簡悅好笑的拍了下孟欣澄的肩:「你又不是不缺錢,都收起來吧。還有,你最好把這當個事兒跟家裏說說,然後就說被扣了工錢,交一半留一半。也留些銀子傍身。」
孟欣澄家裏的那些事簡悅如今是知道的,一家子為了體弱的兒子,費盡心思,而她這個懂事孝順的女兒,卻並不受重視。
重男輕女不是哪個國家哪個朝代的事情,簡悅無心評論,但卻為孟欣澄有些擔心。她不能說她父母的不是,可總覺得這丫頭心太實在,無論如何,給自己留些私房錢,總不是壞事。
以前的簡悅,是不會替孟欣澄考慮這事情的,因此這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說起,孟欣澄聽了,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有些敷衍的道:「我知道了,我還不會為自己打算嗎,你別瞎操心了。」
聽孟欣澄這麼說,簡悅也就放了心,兩人說着話往回走。天色擦黑的時候,這才到家。
忙活了這幾天,也都累了,兩人在村口分了手,便各自回家。
空蕩蕩的家中煙火全無,簡悅望着簡陋的房子嘆了口氣,隨意吃了些東西,裹着被子躺上了床。
天氣不涼,窗子開着,一陣陣帶着桃花香味的風從院子裏吹進,簡悅在風中嘆了口氣,閉上眼睛。
什麼桃花源,什麼姚林,那都不是自己蓋煩心的事情。自己該煩的,是下一頓飯在哪裏,是如何擺脫眼前的困境。
第二日一早,簡悅便起了身,她是習慣早起的,而且今日算是正經在這個年代的第一天,想着怎麼也得做點好吃好犒勞犒勞自己,大魚大肉太奢侈,葷總是要有的。
神仙村里沒有集市,大家幾乎都是自給自足,在屋子前後種點菜,長什麼就吃什麼。但是肉就不同了,別說不可能家家養豬,就算是養了的,那也沒法天天殺豬,因此偶爾想要打打牙祭,還是靠買。
這賣肉,在這年代可是個好差事,是個賺錢的差事,而且,還是個能讓家裏人不缺油水的好日子。
簡悅知道神仙村有個屠夫姓張,四十歲的人,五大三粗,只是因為脾氣火爆長的又差強人意,所以一直沒有成家,每逢鎮上開集便去賣肉,無事的時候,也替人殺豬,不要工錢,管一頓飯一頓酒,落幾斤肉落些豬腸豬心什麼的,有人要的時候便賣,無人要的時候,便自己吃。
拿了錢袋,簡悅便出了門,那張屠夫的屋子離的也不遠,一時到了,只是還沒走到院子門口,便聽見裏面大嗓門的有人說話。
一個男人的聲音中氣十足,似乎在跟誰道歉,但是春風滿滿得意非常:「抱歉啊六嬸,這幾日不做生意了,我要成親啦,哈哈,是啊……是啊,到時候可一定要來啊。」
原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簡悅好笑了下,雖然買不到肉,但聽着人家家裏的喜事,總歸是心情好的。正轉身往回走,聽到那大嬸連聲恭喜後,又問了一句:「新媳婦是哪家的姑娘啊?」
「是賣豆腐的孟家。」王屠夫的聲音樂呵呵的:「孟家的姑娘孟欣澄,是啊是啊,是個美人兒,閨名叫孟欣澄,哈哈,謝謝大嬸,到時候一定來吃杯喜酒。」
簡悅的腿,卻是再也挪不動步子了,耳中反反覆覆的響起剛才王屠夫說的那個名字,孟欣澄,孟欣澄,孟欣澄要嫁給他了,這怎麼可能。
旁的事情要會所簡悅不知道,那也就罷了。但孟欣澄跟她多少年的好姐妹,她什麼都記得,不可能獨獨忘了這事情,而且,昨天她們才一起從桃花源出來,也沒聽說啊。
簡悅越想,越是覺得不對勁,在原地站了站,快步的往孟欣澄家裏走去。
細細的回想起來,她倒是想起昨日孟欣澄在等着桃花源報出留人消息的時候,那個過分緊張的樣子。
簡悅心中有些不安,越走越快,不過一時,便到了孟欣澄家門口。
孟家這會兒沒人,都是靠勞動吃飯的,白天都在外面工作。簡悅推開虛掩着的進去,順着記憶里的路線走到孟欣澄的房門口,卻聽到了裏面傳來低低的哭泣聲。
簡悅心裏一緊,敲了敲門,只聽着裏面傳來一聲沙啞的應,等了一會兒,門才被打開,孟欣澄顯然是在裏面哭的,胡亂用袖子擦了臉,眼睛還是紅彤彤的一片。
一見着簡悅,孟欣澄頓時露出種委屈又慌亂的神情,使勁兒擦了擦眼睛,低聲道:「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你要成親?」簡悅大步進了門,將門關上,單刀直入:「怎麼回事,怎麼完全沒聽你說過,跟那個王屠夫,你怎麼會要跟哪種人成親?」
不提王屠夫還好,一提,孟欣澄的眼淚便止不住嘩啦啦的往下落,坐在床邊,將腦袋埋在簡悅肩上,雖然極力隱忍,卻還是叫她感覺到了一陣陣的濕意。
這顯然是不願意的,簡悅嘆了口氣,拍了拍哭的打嗝的孟欣澄:「別哭,別哭,告訴我為什麼。先前也沒有聽你說過,為什麼突然要嫁給王屠夫,是不是你家裏……逼你的,到底出什麼事了?」
即便簡悅已經不是從前的簡悅,但這種情形卻又如何不知。即便是她那個年代,父母強壓的婚事都不是沒有,何況是現在,孟欣澄再是如何要強,也沒有辦法違抗父母定下的婚事,但看看眼前嬌艷如花的女子,再想想剛才一晃而過的王屠夫,年紀大了二十歲不說,無論外形內在,也實在是和孟欣澄相去甚遠。
孟欣澄卻只是哭,不出聲,只是一個勁兒的掉眼淚,小小聲地,叫簡悅聽着心都碎了。
待孟欣澄哭了一陣子,稍微緩和了一些,簡悅這才低聲道:「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父母為什麼要讓你嫁給他,你這年紀又不算大,不會愁着嫁人,那王屠夫……我都沒聽你提過,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是我家欠他的錢。」孟欣澄垂首道:「我弟弟一直身體不好,從小便看病吃藥,家裏的繼續都花完了不說,還欠下了不少外債,王屠夫那裏,幾年下來,也欠了十幾兩銀子。」
十幾兩銀子,對有些人來不多,但對有些人來說,就真不少了。至少孟家拿不出這個錢,簡悅,也拿不出這個錢。
簡悅皺了眉頭:「就算是欠了十幾兩銀子吧,慢慢還就是了,為什麼一定要你嫁過去?你在家裏難道不幹活兒麼,不賺錢麼,不……」
簡悅話說到一半,想到昨日桃花源里的事情,低聲道:「你是不是就因為這個,想要留在桃花源工作?因為沒留下,所以才要嫁給王屠夫?」
桃花源的工作,穩定收入高,也可以預支工錢,如果能夠留下,就算是不能一下子還完王屠夫的債,也可以還個大半了。
孟欣澄沒說話,這事情她本不想告訴簡悅。誠然沒有能留下,是被簡悅給連累了,但她也是無妄之災,又有什麼責任呢。而且簡悅也不過和她一樣是個可憐人,即便是怪她,她又能如何?
孟欣澄不怪,可簡悅卻不能不怪自己,想到這之後,更是整個人都沉了下來,一句話都不說,半響,拍了拍孟欣澄的肩膀:「放心吧,別哭了,這事情我幫你解決。我不會讓你嫁給王屠夫的。」
孟欣澄有些愕然的抬頭看她,眼神里竟是疑惑,有些遲疑道:「你,你能有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