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女戲諸龍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怎麼，不願意。」見我久久都沒有回應，道士終於不耐煩了起來，原本溫柔地看着我的眼神驟冷，透着徹骨的冰涼。

    我全身不由自主地打着顫，鼻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一股子腥甜，這是血的味道。和我平日裏不小心弄傷了手指的腥甜不同，它和道士清冽的味道相融合，硬是讓人噁心不起來。

    「乖，我不想傷了你。」他終於伸出手來，輕柔而有力地透過皮毛撫摸我的脊梁骨，仿佛如果我再冥玩不顧的話，他就會隨時把我掰成兩半。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毫不猶豫地把失而復得的金蟬吐出來，得，金蟬兄，永別了，你我註定無緣。這真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啊。

    似乎是很滿意我的舉動，道士停止他不陰不陽地撫摸我的動作，再次用手絹把金蟬拿起，看了好一會兒，才把它包了起來，居高臨下，如看螻蟻一般地看着我，「你，要不要隨我回去。」

    明明是一個問句，但我卻聽出了裏面的不容置疑，「回去！當然回去！這些日子我真是沒有一分一秒不想念摘星閣的日子！這裏又髒又破，那胖子還多次口無遮攔，調笑於我，我早就受夠了，幸好道長來了，簡直是救我於危難之中啊！」我說得異常激動，廢話，如果我說不回去，我幾乎就可以預見下一秒我慘死在道士掌下的亡魂……

    道士早就習慣了我信口胡嗖，把黑的說成白的，好的說成壞的。但他也不點破，只是邪昵了我一眼，丟下一句「走吧」，就轉身離去。

    走？我總算是鬆了一大口氣，一瞬間各種英勇的情緒湧起，二話不說地第一次沒衡量各種長度及高度奔到了道士的肩膀上。

    大概是我曲解了道士的意思，被我這後面一突然襲擊，他轉過頭，用他深邃如海，永遠都猜不透的眼神看着我:「看來最近長進不小。」

    「呵呵呵呵，」我乾笑着，忽然靈機一動，「那當然，為了能有資格當道長您足下一小卒，我最近每天都勤學苦練，吃苦耐勞，勇往直前，無所畏懼，這才小有所成，就在道長您面前獻醜了，實在是慚愧，慚愧！」如果此時我的爪子可以舉起來，那我絕對會雙手作揖，一臉的謙遜。

    「既然精進了不少，我回去就好好審查看看，到底有無成效，有無資格，一試便知。」

    汗，道士你那麼較真幹嘛？我說着玩的，你又不是不了解我，給我一個台階下會死嗎？我這算是自掘墳墓嗎？我無比悲催地想着。

    我心裏雖然這樣想着，但是卻不敢多說出任何的話，胖道士和離深是死是活我無從得知，行兇之人是眼前的人無疑。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大概就是那隻金蟬了吧。

    是我為他們帶來了這場滅頂之災，如果我沒來這裏的話，金蟬也不會發現這裏，再把道士引來……大概，我真的是一個命中帶克的人吧。

    偽道士、各路以捕狐為生的俠客、胖道士、離深。目前因我而死或失蹤的人數，我已經無法用我的爪子來數清楚了，我不知道自己來這裏對於他們是福是禍，也不知道最終眼前這個令我心驚膽顫的道士會有什麼樣的下場，這一切我都不可預知。

    我的命是撿來的，誓言是用來違背的，諂媚是用來苟活的……如果硬要說什麼東西有用的話，大概也就只有供人玩樂，象徵着高貴的身份這一作用了。

    但那又怎樣，我想活着，不管現在的境遇怎麼樣，我相信，只要我活着，就一定有我的歸宿。

    人不可能一輩子都一帆風順，如果我是人，就做一個能活多久就活多久的人，現在我是狐狸，就安分地做一隻諂媚狡猾的狐狸，但是，我知道，我不可能一輩子都只是只狐狸。

    道士的能力果然精進了不少，本來就可以甩胖道士幾十條街的飛行技術，到了現在，變得越發得平穩迅速。以至於我絲毫都感受不到和胖道士待在一塊兒的驚心動魄、貪生怕死的感受。

    我回過頭，看着已經離我越發得遠的地方。憑良心講，我在那裏過的這幾天，是真真正正地安心自由，不受任何的束縛和威脅。胖道士雖然大大咧咧，心直口快，但卻沒有做出什麼讓我真正反感討厭的事。

    那裏，應該不會再有人居住了吧。那個簡陋的小居所最終也會隨着主人的離去而被時間塵封。最後留下的，大概也只有我無意吸到肚裏的那個奇怪的生物了。

    我會死嗎？還是中了傳說之中的「蠱毒」，到底是什麼，等過了幾日就會明白了。總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大約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我們就離開了那個地方。重新回到皇宮，我的心裏沒有絲毫的興奮。儘管這裏和那裏的區別，無非就是多了些華美的屋子和一道道厚厚的城牆。但我明白，這一道道宮牆並不是一種擺設，它更大的意義在於束縛。

    束縛住我的思想，人身，還有言行舉止。我討厭那表面安靜舒適但實則勾心鬥角步步防的生活，我怕自己會在這裏迷失自我，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身不由己，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一張樂天的我也不可控制地開始走死胡同起來。

    而心如明鏡似的道士當然也明了我的這種小情緒。格外法外開恩地給了我一個私人境地好好發泄一下。

    我覺得此舉實在是有點多餘，因為現在我對他的感覺很複雜，唯一清楚的也就只有「懼怕」二字了。因為「懼怕」，我不得不時時刻刻誠服於他，至於所謂的真心待人，早在我穿到這裏來的那一刻起，就被我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爾虞我詐的世界，要真心有何用？既救不了自己，還徒增煩惱的俗物而已。

    說到這裏也許你該說我境界高了，可是我忘了感情向來就不是理智所能控制的，所以它推我一步步走入深淵的時候，我還在為自己的小有所成而沾沾自喜，竟不知自己早已陷入沼澤，找不到人來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