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白名鶴坐上了轎子,是合浦百姓自發為白名鶴抬轎的。
白名鶴卻是眉頭緊皺。
自己得到百姓的心,但付出的代價也不小。等於直接把自己放在錢知府的對立面,白名鶴估計錢知府應該不會在短時間內找自己麻煩,也不會向上求援。
所以,唯一讓白名鶴不安心的就是,白名鶴並不知道廉州以及廣東布政司的利益鏈。
奪人錢財,這是大仇恨。
無論如何,合浦縣眼下算是有人了,百姓們也算是安心的回來了。
不管是真舉人還是假舉人,眼下白名鶴都不能放,全部扔進了牢中。對假舉人來說,這是要等着審問,對於真舉人來說,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這也算是一種保護。
八十里的距離,晚上之前白名鶴就趕回了合浦縣城。
「大人,有客人在等你!」剛剛進縣城,留守在這裏一位充當衙役的白家子弟就迎了上來,手上還拿着一份拜帖。
白名鶴一看帖子,原本就有些沉重的心情更加的鬱悶了。
沒進縣衙,就在白名鶴佔下那無主的院子裏,白名鶴見到了廉州府鎮守太監趙弟。
什麼也沒有談,趙弟就先把禮單拿了出來:「這是雜家給白大人上任的一點小禮物,白大人一定在笑納!」
白名鶴翻看禮單看了一眼,卻驚的差一點把禮單給扔了。
好大的手筆呀,這些東西至少也值三千兩銀子。
「我們也別繞圈子,有話直話如何?」白名鶴放下禮單,心中想的還是禮單上的內容。上等的蜀錦五十匹,僅這一項就不是錢能夠買到的。在大明,這樣的東西屬於管制物資。一尺高的血珊瑚,這種是寶物一級的。
還有倭女五十人,這算那個級別的禮物,白名鶴一時間還劃不出分類。
最後一項就是,鹽引一張,而且是空白的。
這一張鹽引,就一千石鹽,放在黑市上,白名鶴相信至少值二千兩銀子,就算明面上,也是一千兩銀子的利。
所以白名鶴也沒有打算繞圈子,要求趙弟直話直說。
趙弟示意自己身邊的小太監出去,白名鶴也叫自己身邊的隨從離開。正在那小太監走到門口的時候,金傑卻出現在了門口,那衣領上繡的金邊代表着他的身份。別說是在宮裏,就是在這裏,他都比趙弟級別高。
因為,他是廉州衛的監軍。
「小傑,你去給我挑兩個合適的,送到我夫人那裏去。」白名鶴沒讓金傑進屋。
金傑看了趙弟一眼,那眼神的意思就是,你算什麼東西,只不過是曹大監身邊的一條低等級的狗。
金傑有這個資格,因為他的義爺是金英,而且在宮裏還有興安這個東廠頭子護着。
看到金傑出現,趙弟的心思動得極快。
京城裏傳來消息,白名鶴把金傑打成重傷,然後東廠廠督興安動手對付了白名鶴。可眼下看來,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要不要把這個消息放出去呢?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趙弟就立即放棄了。
因為這個很可能就是興安的一招狠棋,明擺着誰敢亂說這個事情,就是不把他興安放在眼裏,然後興安就有一百種辦法整死這個人。
東廠,可不是一個善男信女活動的地方。
門被金傑緩緩的拉住了,趙弟站了起來:「白大人,在廣東為官的。十人之中,有九個人可能將來就埋在廣東了。這裏距離京城不是最遠,但云貴兩地十年的稅賦也比不上廣東一年,白大人將來必然是能夠回京的。可這裏許多人卻是回不去,我十一歲淨身,到現在五十三歲了,我一直在廣東!」
「我聽懂了,廣東這裏有自己的一個圈子,一個體系,我白名鶴是外來者,要麼融入,要麼遠離,敢對這個圈子作些什麼,我白名鶴也就有理由失蹤了,對吧!」
白名鶴的話,說得太直白了。
直白到讓趙弟都有些接受不了。在大明官場上,說話講究一個隱諱,象白名鶴這樣直來直去的,還真的是一個另類。
看趙弟不說話了,白名鶴又說道:「我問一句,什麼樣的人不屬於這個圈子?」
「既然白大人有誠意,那麼雜家也要表現一點誠意出來。我們都是些小人物,連一個三品都沒有。再往上,有些話就不是雜家敢說的了。往下,前任合浦縣令不是我們的人,他是撫台御門的人!」
好直白呀。白名鶴喜歡這種對話,雖然有威脅的意思,但卻也是一種誠意。
「再給點實際的。至少讓我白名鶴能夠作一個明白人。」白名鶴笑呵呵的說着。
趙弟嘆了一口氣後坐了下來:「在白大人進廉州府城之時,雜家就先一步往合浦縣趕了,這不知道算不算是誠意。還有雜家可以告訴白大人,合浦縣三位官員。縣令不是我們的人,但另兩位卻是。出了一些意外,這件事情京城那邊得到了的報告半真半假,真的暴亂的部分,假的是暴亂的程度,以及背黑鍋的人。」
「果真有誠意。」白名鶴笑的很爽朗。
看着白名鶴笑,趙弟的臉色沉了下來:「白大人,你敢殺了我嗎?」
白名鶴愣了一下,不明白為什麼有這樣一問。第一反應是,趙弟在威脅自己,可仔細一起似乎又不是那回事。
趙弟卻非常認真:「白大人不如認真的思考一下得失,以及能不能殺了我。」
讓趙弟這麼一說,似乎這個想法還有什麼深意,白名鶴還真的需要思考一下了。
從眼下的情況來看,趙弟就是這個圈子的一員,眼下只能算是一個出頭的人。從級別上看來,可能還是中下層人物。殺人,笑話呀。白名鶴那有什麼膽量去干殺人滅口的事情,來自後世的道德標準,讓白名鶴註定不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
冷靜下來認真的思考,白名鶴認為自己就算有能力弄死趙弟,也不敢。
「我不敢!」白名鶴很認真的給了一個回答。
「白大人,實話說。我們也不敢把白大人您和上任合浦知縣一樣對待,但有一點雜家也實話實說。鹽田在廉州,每年上交的官鹽數量沒有人敢少了。私鹽的部分也是有定數的,這關係到廣東上萬人的吃喝。」
白名鶴沒有接話,作了官他才真正知道,大明現在的官員有多窮。
他是七品縣令,他的俸祿是每個月只有八石,而且給的不全是米,是三分之一米,三分之一錢,三分之一鈔。
也就是說,白名鶴每個月可以得到,大約三百斤米,然後有再給寶鈔三十千文,再給錢三千文。寶鈔就是一個渣,這東西到了景泰二年,比廢紙強不多少了。三十千文,就是三十貫寶鈔,能買三斗米。
還不夠白名鶴自己這一家人吃幾天呢。
白名鶴非常清楚,自己這一點俸祿根本就養不起家。
更不要說,作知縣的,縣裏小吏的錢也是知縣在出的,請師爺的,文吏的錢也是要花錢。
「珍珠的錢,都是每一年預收的。這幾年,如果不是靠預收一些貨款。別說是縣令了,就是他錢吾沿家小也要餓死。白大人,雜家說一句無禮的話。讀書人講仁義,可雜家只講活命,不是雜家心狠。珠民無論是不是賤民,那也是一條命,雜家兒時也是賤民!」
趙弟幾句話說的是真情流露。
白名鶴不由得不相信,因為能入宮當太監的,怎麼可能有大戶人家的。
「沒有珍珠,雜家就會死。不僅僅是雜家,要死的人很多。但強取珍珠,就是珠民死,總要死人的。雜家不想死罷了。」
白名鶴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
趙弟拿出了一個袋子,輕輕的推到了白名鶴面前:「這是房契與田契。上任合浦知縣的死,因為他不食人間煙火。欽州知州的死,因為他太貪心了。想從公中這一份之外,再給自己找一份!」
「我需要想一想!」白名鶴聽了趙弟這翻話,心中其實已經有了主意。
但白名鶴還是想再思考一下,至少給自己多了解一些情況的時間。
「白大人的產業,雜家不敢動,別說是雜家,就是廣東幾位二品、三品的大員,也沒有人敢動半點心思。雜家還有一個提議,給白大人換一個縣。」
趙弟這樣說,白名鶴倒是有些意外。
看來,自己來廣東合浦之前,這些人就研究過自己了。
能給自己換一個縣,就代表着井水不犯河水,這也是一種態度,對於自己來說,未必是一件壞事。
可惜,白名鶴來到合浦,卻是有自己的計劃的。
「七天之後,來我府上喝一杯如何?」白名鶴思考再三,給了趙弟了一個回答。
趙弟起身一抱拳:「七天之後,雜家就討擾了。」
「七天之後,恭候大駕!」白名鶴也站起來回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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