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大夫在這鎮上行醫多年,真是沒見過斷氣這麼久的人竟然還能活過來,當下立即又湊過去抓着雲瑤的手腕把了半天脈,皺着眉頭診斷了半天還是沒能看出她是怎麼死而復生的,這丫頭明明斷了氣,卻又醒來了。
韓大夫在眾人譴責的視線中漲紅了臉,訕訕地抬手撓了撓稀疏的白鬍子茬話道:「大家還是先把這姑娘抬回去吧」。
一句話提醒了眾人,王大娘立即讓另一個力氣大些的婦人將剛剛醒來的雲瑤抱了回去,雲娘跟在後面,朝老大夫一禮道:「還請韓大夫移步,為小女開點調理的藥」。
韓大夫這才覺得燒紅的臉頰涼了些,心下暗道這女子識大體,否則要是遇見其他人或許今日就要為他的誤診而鬧個不休了,同時又覺得不好意思,也點頭道:「雲夫人,老夫才疏學淺,今日差點釀下大錯,不過調理的方子還是沒什麼問題,雲瑤姑娘的藥就到老夫這裏來拿,當做老夫向你賠禮道歉」。
雲娘想了想自己柜子裏的那幾粒碎銀子,也不再推脫,只是心下打定主意為韓夫人繡上一件繡品當做回禮,也不算白拿了人家的藥。當下不再多說,隨着韓大夫進了屋。
王大娘和那位何大娘已經幫着雲瑤換了乾衣裳,正在擦頭髮,韓大夫診了脈,雲瑤在水裏泡了很久,受了涼,胳膊等處還有些擦傷,還受了些驚嚇,估計是從山上摔下來的,他放下一瓶治療擦傷的藥,叮囑雲娘為雲瑤檢查抹藥,留下話說調養的藥等一會兒讓人送來就告辭離開了。
等到送走王大娘她們,雲娘進來看見女兒靜靜地躺着,眼淚就又下來了。
今早她就覺着眼皮跳個不停,雲瑤說要去林子裏一趟,她當時也沒多想,可現在看見女兒渾身都是傷,一直捧在心上疼的女兒今日遭了這麼大的罪,她的心都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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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骨頭像是要裂開了。
溫雲瑤睜開眼,低低的啜泣聲一直在耳邊縈繞,她張了張嘴,覺得嗓子火燒火燎的疼,回想起之前的情景,溫雲瑤有些意外,她當時流了那麼多血,難道太醫又將她救回來了?不可能,林挽月既然要殺她,又怎麼允許她再活過來?
「咳咳咳……」她覺得頭很疼,嗓子也疼,胳膊腿兒更像是要斷掉一般,溫雲瑤低低呻.吟一聲。
「瑤兒,你醒來了?想吃些什麼?喝點水嗎?娘扶你坐起來,不要動,你身上傷口太多了」。
溫雲瑤轉頭,看見一個陌生的女子。
「娘?」
雲娘雙眼哭的通紅,之前在眾人面前的冷靜全然不復存在,她輕手輕腳扶起溫雲瑤,拿過之前韓大夫留下的藥,解開溫雲瑤的衣裳。
「不」,溫雲瑤還有些迷糊,「這是要幹什麼?」她攏住衣裳,只是胳膊一動渾身就像要碎了一般,溫雲瑤又吸了一口冷氣。
「瑤兒,娘給你擦點藥,你身上磕破的地方不擦藥可不行,快點」,雲娘很耐心,拿着瓶子又來揭她的衣裳,溫雲瑤抬起手,頓了頓還是沒有反抗,可是心裏卻存下了疑惑。
她不是被灌了藥嗎?現在怎麼渾身上下都在疼,卻唯獨沒有生產的疼痛?還有這婦人,怎麼自稱是她的母親?
溫夫人作為南郡首富溫家的當家主母,怎麼看都不會穿的這樣簡樸,更何況,她的娘長什麼樣子,她怎麼會記不清?
到底怎麼一回事?
藥膏抹在傷口上,一陣辣辣的燒痛後又慢慢覺得涼涼的,連傷口也不怎麼疼了,溫雲瑤輕聲問道:「這是哪裏啊?」
她剛剛醒來,可是怎麼也想不通這個「娘」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還有自己是被誰救了。
「瑤兒,你在家裏啊」,雲娘輕輕替她抹藥,一邊吹吹,減輕傷口燒痛感,可是這句話說出口,溫雲瑤的疑惑卻更多了,她再仔細想想,這裏好像確實是她的家,那麼溫家又是怎麼一回事?
腦子亂的像一鍋粥,雲娘抹完了藥,門外有人喊道:「雲姨在家嗎?我是韓尋,我爹讓我送藥來」。
雲娘應聲出去開門,溫雲瑤趕緊收拾好衣裳起身,這間房子太小了,抬眼就能看見窗子外面,哪像溫家,五進的院子,深宅大院,她自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溫雲瑤一邊這樣想,一邊起身走到妝枱前。
可是,她很熟悉這個妝枱,哪個盒子裏裝着耳環,哪個抽屜里放了簪子,她都清清楚楚,鏡子裏是一張陌生至極的臉,溫雲瑤驚呼一聲,抬手摸了摸臉。
鏡子裏的人也是一臉驚恐。
韓大夫很有心,直接讓韓尋煎好了藥端來的,雲娘端着食盒進來,見她這樣,擔憂地說:「瑤兒,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沒,沒」,溫雲瑤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桌上隨意扔着一本書,溫雲瑤拿起來,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跡,「雲瑤」。
這是她的字?很熟悉又很陌生,她記得自己一手字雖然寫的不是非常優秀,可是絕對沒有這樣……像狗爬一樣。
忍不住笑出聲來,溫雲瑤吃驚地捂住嘴,她怎麼會笑得這樣大聲,太失儀了。
可是又覺得這樣實在是暢快,想笑就笑,那樣捆綁自己幹什麼?
腦子裏像是有兩個小人兒在打架,溫雲瑤接過雲娘遞來的藥一飲而盡,呃……真苦。
院子裏唧唧咕咕的聲音,溫雲瑤艱難地走出去,就見院子裏一群小雞仔正在覓食。
這一切……和她腦海里的那些記憶都慢慢重合,她是雲瑤,是梧桐鎮上的一個小姑娘,和母親雲娘相依為命。
溫家,溫雲瑤,是一個夢嗎?
小雞仔啄着米粒溜達到她腳下,她蹲下摸一摸小雞軟軟的羽毛,母雞幾個小碎步衝過來咕咕咕召喚着孩子回去了,她笑出聲來,真是,一切都是真的。
她是雲瑤。
那些痛苦的,無助的,被背叛的,錯付的。
那些,應該都是夢吧。
至少現在,她寧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