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對樹蔭下的空位眼饞歸眼饞,不過白墨樓可是連李立新都敢當面嘲諷的人,又豈是諸生敢上前撩撥的。而那此時貼着牆,一副人畜無害模樣的周斌傑,對於大部分書院學生來說,可是稱得上真老虎的。
那些小廝就更機靈了,見諸生都不敢上前,自然不會傻乎乎的往前靠,不過目光還是在一身半舊道袍的徐明遠身上多停留了會。
徐明遠這樣的寒門學生,不就是他們的目標嗎,而且徐明遠容貌也算得上清朗,若是換上一身錦衣,絕對稱得上一表人才。若是他能夠上榜,這樣的女婿找回去,老爺少不了打賞的。
諸生對於陰涼的渴望,也是漸漸轉化成了對徐明遠的嘲諷和議論。白墨樓和周斌傑他們不敢亂言,曾清怡更是不忍說什麼,所以向來不怎麼受諸生待見的徐明遠自然而然的成了諸生的宣洩口。
而且曾清怡可是不少書院學生心儀的對象,現在卻是和徐明遠並排站着,低聲笑語,更像是打情罵俏。之前王子琪向曾清怡提親,諸生雖也心有不甘,但王子琪才學家世皆是不錯,還是能夠配得上曾清怡的。
徐明遠又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剛進書院一個月的窮酸道士,就算是在辯論之上奪了第一,但言辭之間對南詔多有推崇,反而讓諸生更加不喜。這樣的人哪裏有半點配得上曾清怡的,甚至有不少人覺得自己都要比徐明遠強上不少。這也是徐明遠被諸生嫌棄和鄙夷的緣由,若是等會徐明遠沒能上榜,恐怕還要更勝現在。
王子琪和謝宏、錢慶福靠着牆邊站着,只是沒有大樹遮擋,只有一半的身體能夠不被曬着,皆是舉着摺扇擋着陽光。李立新應該是還沒有到,沒有在人群里看見他。
一身錦衣的王子琪目光陰冷的看着徐明遠,被曾清怡拒婚之事,已是讓他丟了不少顏面,此時曾清怡和徐明遠並排站在那樹蔭之下,更是讓他妒火中燒。
連徐明遠都比不上,這恐怕是他最怕聽到的話了。好在諸生多不喜徐明遠的,更是沒人看好他能夠在這院試之中能考到好的名次,言語間也是多為推崇他,貶低徐明遠的。
在白墨樓沒有參加辯論的這幾年,他也是出盡風頭,若不是近來那鄭直頂着天才之名脫穎而出,恐怕他便是書院名聲最盛之人了。
白墨樓當年的三年不敗畢竟都是過去式了,甚至有不少剛入書院的學生不知道這事,知道的也多認為他江郎才盡,畢竟不是誰都知道他和曾清怡打的那次賭。
鼻孔翹天的錢慶福鄙夷的看了徐明遠一眼,故意提高了聲音說道:「王兄此次定能上榜,而且說不定是榜首呢。」
「什麼說不定,我看王兄肯定是榜首了,待明年春闈入榜,殿試及第,那可又是我們書院走出的國之棟樑。」那謝宏也是應聲道,言語間對王子琪推崇至極。
說起來謝宏和王子琪家世倒是相差無幾,不過王子琪確有才學,比起謝宏這種不學無術的世家子來說,前途也是被看好許多。所以即便是以李立新這樣的家世,對於王子琪也是以朋友相待,看好的便是王子琪以後的仕途。
對於兩人的推崇之言,王子琪臉上也是露出了些笑容,擺了擺手,聲音略顯陰柔地說道:「過獎了,上榜倒是有望,不過要說榜首,還是得等榜單張貼出來之後才敢確認,豈敢先言必得。」
王子琪雖然這般說,不過神情卻是有些自得,像是真的已經得了榜首一般。王子琪向來自傲,而且白墨樓這些年也沒有表現的多少厲害之處,也是讓他覺得不必太過看重。至於鄭直,若是再過幾年,或許能夠超過他,不過現在嘛,王子琪可不覺得他能比他厲害。
「王兄過謙了,這榜首除了王兄,又有誰能奪得呢。」
「就是,王兄不得榜首,難不成還那在院試之上睡覺的人能得榜首?」
「哈哈,要是在院試上睡覺也能得榜首的話,來年我也去好好睡兩覺。」
「哈哈,那可不能少了我……」
王子琪身旁諸生也是紛紛出聲應和,仿佛已經確定王子琪便是那榜首,趁勢巴結一番,想着以後也能有機會在仕途上被王子琪拉一把。而無辜的徐明遠再次難以倖免的被嘲諷了,好像踩着徐明遠去捧王子琪都能暢快一些。
貼着牆邊的周斌傑聽着那些人的話,先看了曾清怡一眼,才是有些疑惑的問道:「他們說的在院試上睡覺的人是誰呢?還有這種猛人,連我都被我爹告誡別在院試上睡着了呢。」
白墨樓瞄了一眼徐明遠,繼續仰頭看天,而曾清怡也是一臉好奇的問道:「對啊,還有人能在院試上睡着呢,據說上一個在院試上睡着的,已經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
徐明遠聽此不禁一愣,摸了摸有些僵硬的臉蛋,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道:「如果沒有第二個的話,恐怕就是區區在下了。」
「遠哥,我這輩子佩服的人真的只有你一個了。」周斌傑豎起大拇指,由衷的說道。
曾清怡則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指着諸生,有些幸災樂禍的說道:「原來他們一直說的都是你啊,難怪他們看來的目光都那麼奇怪。」
白墨樓也是嘴角微微上扯,不過掃了一眼王子琪等人,目光卻是有些冷。
徐明遠撓了撓頭,有些不解的問道:「這院試時間太長了,我這做完了沒事做,睡睡都不行嗎?難不成還有什麼規矩?」
周斌傑笑着解釋道:「書院有規定,月課考試之時不允許在考試過程中睡覺,所以院試雖然沒有規定,也是沒有學生會睡覺的。雖然我沒寫幾個,不過一般認真去做題的,想要把所有題目做完,其實時間也差不多了,所以沒人會在院試之上睡覺。沒想到遠哥你竟然在院試上睡着了,他們恐怕是覺得你已經放棄了吧。」
「原來如此。」徐明遠恍然道:「難怪他們老是拿我睡覺說事,沒想到還有這個規矩。」
曾清怡笑盈盈的看着徐明遠說道:「他們都說榜首是那王子琪,你覺得榜首是誰呢?」
「我覺得,如果不是我的話,那就應該是小白吧。」徐明遠認真的思量了一會,一本正經的說道。
「要是真是你的話,恐怕今天晚上有不少人睡不着了呢。」曾清怡翻了個白眼說道,顯然不太相信徐明遠的話。
「遠哥,我就相信是你,睡覺都拿榜首,氣死這幫眼高於頂的傢伙。」周斌傑冷笑着說道,顯然是對出聲嘲諷徐明遠的諸生有些反感了。
徐明遠等人的對話沒有故意壓低聲音,所以站在附近的諸生都聽到了,而周斌傑最後那句話,更是連王子琪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原本吵鬧的場面霎時安靜了下來,本來圍着王子琪巴結討好的諸生也皆是看向了徐明遠等人,外圍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的人也是保持着安靜,等待着這詭異場面之後的爆發。
「榜首?我看還是回你山上當道士去吧,那樣你想睡便睡,誰也管不着你。」就在這時,一身華貴錦衣,發間插着金簪,腰懸玉墜的李立新排開眾人走了進來,看着徐明遠冷笑着說道。
原本安靜的場面,因為李立新的這就話,就像是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石子,頓時爆發出了一陣鬨笑聲。
若是之前因為白墨樓的關係,諸生不敢太過露骨,現在李立新的到來,諸生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不再壓抑着。
「西城外那座無名小觀也沒什麼香火,要不是這些年在蜀州城裏乞討為生,恐怕那山上一老一少兩道士早就餓死了吧。」謝宏站到李立新身側半步後,有些鄙夷的看着徐明遠說道。
諸生聽此,又是一陣鬨笑聲,看向徐明遠的目光愈發不屑。連從商都會被有些飽讀聖賢書的學生鄙夷,更別說是卑賤的乞討了。
周斌傑臉色一沉,拳頭已是握緊,看着那謝宏,想要給他臉上印上一個拳印。
一直笑盈盈的曾清怡也是面色微變,有些擔心的看了身旁的徐明遠一眼,看向李立新等人的目光也是變冷了。
反倒是被說的徐明遠面色不改,淡然的看着李立新等人和滿臉鄙夷之色的諸生。他們師徒倆可不是乞討活下來的,這些年他活的堂堂正正,從未對誰低過頭。
不過,這需要和他們解釋嗎?徐明遠覺得沒這必要,正如白墨樓所說的,鴻鵠何須在意燕雀的想法,徐明遠有何必解釋。
「二十五年前在院試上睡覺的那個書院學生,後來拿了榜首,再後來中了一甲探花郎。」一直沒有說話的白墨樓不再看天,而是看着諸生冷聲道。
白墨樓的目光掃過諸生,無不低頭默言,顯然都是知道此事。想到那人,再看徐明遠時,表情就顯得有些不自在了。
「你以為他也能做到?」李立新看着白墨樓冷笑着說道。
徐明遠聽此,衝着身邊的曾清怡小聲問道:「小白說的是誰?」
曾清怡以手掩面,有些不好意思的輕聲答道:「我爹。」
就在這時,一聲悠長的鐘聲從書院之中響起,書院大門緩緩打開,一隊捕快護着一名身着綠色龜甲綾官袍的官員從書院中走出,為首的一名捕快高聲喊道:「院試放榜,閒人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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