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半個月後,從靈總算等到了機會——春意闌珊半開放的招人。
說半開放是因為這類行業的招人信息,是不可能光明正大的開放給普羅大眾的,只有通過特殊渠道才有可能得知。
余微言在她準備去之前還再三的跟她確認:「你想好了嗎?真的要以身試險嗎?」
從靈正對着鏡子,輕拉着眼皮戴美瞳,聞言漫不經心的道:「我本身就是『險』,何來的以身試險?」
余微言透過那面橢圓的鏡子,眼睜睜的看着從靈的眼睛一閉一睜,從榛子色一下變成了深邃的灰藍色。
從靈在鏡子裏沖她眨眨眼,問:「怎麼樣?」
「好看是好看,但感覺不像你了。」余微言絞盡腦汁的形容這種感覺。
「不像我就對了。」從靈滿意的說,然後湊到鏡子前,繼續戴另一隻眼的美瞳。
余微言目瞪口呆的看着從靈給自己梳妝打扮,眼尾勾勒得微微上翹,原本清澈的眼神頓時平添了絲媚意。束起長發,綁上發網,最後一頭黑直發變成了凌亂性感的栗色捲髮。最後套上黑絲襪、蹬上高跟鞋。
她想了想,或許用「喬裝打扮」這四個字更合適。
余微言已經不清楚從靈到底是在照着某一個虛空中的形象妝扮自己、把自己變成那個人,還是這本來就是從靈的另一面,不為人所知的另一面,美得妖氣十足。
連余微言那麼熟她的人,親眼見證了她變裝的過程,到現在看着她都還有點遲疑的陌生,和難言的心跳氣緊。
「如何?」
從靈站起身踱步過來,到她面前緩緩轉了一個圈,連背影都姣好無比,只這姣好並非是大家閨秀型的,而是……撲面而來一股風塵味兒。
余微言吞咽了一下口水,太到位了,到位到她沒有一個形容詞可以描繪出她此刻內心的震撼。
「!」她爆了一句英文。
從靈卻嘟起唇對着落地鏡里的自己瞅了半響,眉頭微蹙,最後伸指在鏡子上一點,「唇色不對。」
「怎麼不對了?」
「顏色太正了。」從靈抽了一張紙巾拭掉唇瓣上的口紅。
余微言:「……」
從靈瞟了她一眼,看出她的無語,道:「面試的人是江月照手下的第一人,姓羅,羅起,江湖人稱羅哥。這個人的眼神很毒,我不能出一絲的紕漏,不然被刷下來是小事,被揪住懷疑身份和目的,才是大事。」
「所以讓你別去了——」從靈瞥眼過來,余微言被她噎得猛地頓住,隨後嘆了一口氣。
「孫訊那裏現在怎麼樣?」從靈岔開了話題。
「你的辭呈沒有批下來,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也有跟我們問起過你,但是他們是不知道,我反正一口咬定不清楚,任他自己去查吧。」余微言道,「組長,他真的會查不到你去春意闌珊嗎?」
從靈挑眉,「查到了又如何?」就等着他查到呢,不然往後的髒水往哪潑。她勾了勾嘴唇。
***
直到傍晚夜色將至時,從靈才拎起包前往春意闌珊。
夜場還遲遲未開始,她被領進了電梯,服務生掃眼過她,她朝外四處張望着,眼裏流露出艷羨和野心,然後電梯叮的一聲,行至了她從未踏足過的頂層。
從靈從外收回了目光,電梯門緩緩開啟,她的視線自下而上的往那愈開愈大的縫隙中望出去。
地上鋪着的波斯藍大絨毯最先映入她的眼帘,一衝眼就知道踩上去會有多柔軟,然後是頂上打下來的暖黃燈光,疏疏落落的聚集在牆上的油畫上。
從靈愣了一愣,有一霎那甚至生出了種錯覺,仿佛她來到的是能讓人安心休息的高級賓館,而非什麼*。
「這邊。」服務生的聲音將她從恍惚中拉了回來。
她醒了醒神,跟上他,七轉八繞的,終於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從靈瞟了眼門邊牆上的小牌,上面寫着乾乾淨淨的『羅起』二字,再無別的贅述。
服務生伸手敲了兩下門,一秒後,裏頭響起了一道低沉沙啞的男聲,「進來。」從靈垂下了眼。
服務生先她一步進去,鞠躬問好,再是側身簡單的介紹了一下她:「這位沈小姐是來應聘的。」
從靈有一瞬間覺得好笑,應聘這個詞,真是哪裏都能用,可用在這,偏偏就無端添了一層怪異。
想歸想,她的動作語言神態卻如同預先設定好了一般,自管自的表現了出來,「羅哥好啊,我叫沈夕。」她沖他輕佻的笑道。
並不直愣愣的望着他,而是抬起眼飛快的朝他飛了一眼,緊而又垂下眼睫。
羅起眯起眼,半響沒說話,從靈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覺到他正盯着她上上下下的看,那目光並不黏糊糊的讓人噁心,而是帶着審視的,近乎嚴苛的,從靈心底微微舒了一口氣。
她今天這樣,是根據她有限的調查,賭了一把,讓他能看到自己綻放出的光芒,更添了一層自己留下來的希望。只是幸好,幸好羅起不是那類膚淺的男人,幾乎無動於衷,果然能做到江月照手下第一把交椅的男人,不能小覷。
「為什麼要來做這個。你的姿色和水平,想要傍一個大款也容易吧。」羅起開問。
「這兒來錢快,換個『大款』,巴心巴肝的伺候人家,人家還不定摳出幾個子兒來給我呢。」從靈略帶嘲諷的笑道。
羅起停了停,「你能做到什麼程度?」
從靈掀起眼皮輕飄飄的道:「賣藝不賣身。」
羅起嗤笑了一聲,「既入了這行,還計較賣不賣身?現在的大明星都要賣呢,你是還打算立貞節牌坊麼?」
從靈半點不為所動,「我這樣的,是羅哥你滿大街的能找到的嗎?」
羅起挑眉。
「換在舊時候,媽媽們對我這樣的姑娘也得珍之藏之,跟養大家閨秀似的精細養着,就為賣一個好價錢呢。難道——羅哥覺得我不夠書寓[1]的資質麼?」
一陣難言的寂靜。
「會跳舞麼?」羅起忽然問。
「會。」
「那今晚的場子,你上吧。好,留下,不好,走。」
從靈應聲而去,羅起見着門一關,立刻一改嚴謹的臉色,拎起電話撥了個號,嘟嘟幾聲後,聽筒的另一頭響起懶洋洋的女聲,「什麼事?」
「我面到一個堪稱絕色的女子,今晚她下場,你要不要來看看?」
電話那頭悉悉索索一陣,細聽之下,能分辨出是衣料摩擦的聲音,羅起嘴角的笑容漸漸轉淡。
「我不去了,你去。」後半句是對她身邊的人說的。
羅起恍然間有些明了此刻她身邊的人是誰,下一秒,江月照也給他證實了。
「顧城會替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