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後,b市。
從靈接到入職恆盛集團新公司的任務是在一個月前,入職前一周,她手上拿到了未來即將共事的人員名單一覽表。
在一串黑色的宋體字中,她掃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名,眉頭隨之擰了起來,然後她特地把那人的資料單獨抽出來看,資料夾中的照片一下就映入了眼帘。
她和一寸照中那雙淡漠又漂亮的眼穿過薄薄的紙張對視,本以為暗淡掉的人影瞬息間又在腦海中鮮活起來。
王朝。
她在口中咀嚼這兩個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從靈在辦公桌前怔坐良久。
接?還是不接?
按理,最保險的做法是將這個任務移交給另一個人,畢竟王朝認出她的可能性非常的大。
可是——這是她準備離職前的最後一個任務。
老闆孫訊對她提出辭職的態度一直很模糊,所以從靈把握不定,在這個檔口提出臨陣換將,合適嗎?會不會橫生枝節?
從靈坐在那,又躊躇了一陣子,方下決定。
無論合不合適,她都得把情況告知於孫訊,有人見過不同身份底下的她,不是一件小事。
做好決定,從靈就往老闆的辦公室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後輩們見到她都恭恭敬敬的欠身問候一聲:「沈組長好。」
從靈點頭應了,目光滑過他們的臉。
被她那漫不經心的目光掃視到的人則立刻如被點穴般束手僵立咽口水。
他們這位沈組長,長得可人,專長卻可怕。據說啊~她只需要瞟一眼,就能立刻知道他們此刻在想什麼。(實際情況:誇大其詞、以訛傳訛、人言可畏)
內心真正坦坦蕩蕩的人畢竟少,誰都有這樣那樣的秘密想要隱藏,所以面對從靈時,他們總會條件反射的升起高度戒備。儘管她從來沒有在人前背後揭露任何人內心的秘密。
另外,從靈帶領的組是全公司最神秘、級別也是最高的小組,名為team.簡稱>在戰略諮詢公司業界,他們華夏的sct組,名聲簡直可以說是如雷貫耳,多少人想挖牆腳卻無從着手、望洋興嘆。
sct專執行秘密任務,連他們公司的員工里都沒有幾人知道sct組執行的究竟是什麼任務。
如此特殊、如此崇高又如此神秘,使得從靈這個sct的頭兒在公司的威信僅次於老闆孫訊。她雖然年紀輕,卻沒有人敢小瞧她,沒有真本事的人,誰坐得穩這個位置。
見從靈三兩步走進了老闆的辦公室,幾個八卦人士紛紛湊頭聚到一起——
這次又是什麼任務?沈team長的臉色看起來好嚴肅。
這個誰能知道。不過你們聽說了嗎?沈team長好像要走。
走?辭職?!開玩笑!怎麼可能?我賭一百塊,孫總要是能讓她走了,我就不姓李!你賭嗎?老張。
賭什麼?一百塊?還是我不姓張?無聊。
不敢賭?你是怕輸錢吧?真是摳的,一百塊都不給我?!
至此,話題就這麼歪到了十萬八千里外……
與此同時,辦公室里。
「你說誰?」孫訊皺起了眉。
「王朝,王氏財團現如今嫡系唯一的繼承人。」從靈淡聲道,然後陳述一個事實,「你動不了他,所以這趟只有換掉我。」
孫訊聽了半天不做聲,眉頭皺得死緊,末了緩緩搖頭,「不行,恆盛的情況很複雜,你底下的那群人到底經驗和天賦都不足,放他們過去,一不小心就得露陷。」
「而這個機會實在是太好了,正好恆盛要成立新公司,我才能不動聲色的把人安排進去,而眼下不在任務中,又能在短時間內無縫勝任秘書的人,只有你。」
這麼說着孫訊確定的揮手拍板:「還是你去,我會處理好你身份上所有的問題,保證王朝他什麼都查不出來,再懷疑也沒用。況且他現在還不是王氏的實權人物,充其量也就是個公子哥,不必過慮。」
是嗎?從靈腦中浮現起王朝審視自己時的目光,對孫訊的判斷十分懷疑。
但孫訊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確了,這趟她是去定了。於是從靈不再多費口舌,點了點頭,準備出去。
「就是要動用你的真實身份了,為了可信度更高一點,真假摻和才更逼真,全部造假恐怕瞞不過王家人,這點你明白的。」在她轉身前,孫訊突然說。
從靈猛地回頭,張了幾張嘴,才勉強道:「不要把我的家庭牽涉進來,還有,末尾要確保收得乾淨。」
孫訊看了她半響後點了點頭,「我知道,這是底線。」
一周後,恆盛綠意的執行總經理陳潛,見到了他的三位候選秘書。
兩男一女。說實話,在面試前,陳潛心裏是更傾向於兩個男孩的,然而在簡短的20分鐘面試後,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那個女孩。
脫穎而出的人自然就是從靈。
之後她也沒有讓陳潛失望,上手極快,工作做得事無巨細,可以說能力完全超乎陳潛的預期。
而最讓陳潛舒服的一點是她話不多,對上司不過分好奇,對同事不過分多嘴。這也徹底打消了他之前對於錄用女性秘書的顧慮。
從靈能感覺到陳潛對她的滿意,在他漸漸把越來越多的事情直接交給她來辦的同時,日子也漸漸逼近了新公司全部成員到崗的那天。
***
已經是深冬了,凜冽的寒風卻吹不進滿烘着暖氣的辦公大樓。
從靈一身深紫收腰長裙,捧着一疊資料走進會議室,會議室里,有幾人背靠着椅背坐等着,陣壘分明的齊齊聚在一邊,見從靈進來,有一個人側頭冷哼一聲,對身邊的人說:「呵呵,不知道還要我們等多久,年紀不大,譜倒是擺得比誰都大。」
新公司的高層人士中有一半是從總公司調派下來的,很有資歷、很有經驗,自然也很有架子。對陳潛這個「毛還沒長齊」的小子,心中大多是不屑的。而這小子竟然還空降成了他們的上司,這其中的滋味自然難言。
那人的話顯然是說給她聽的,從靈裝作沒聽到,面色不改的將資料往挨個座位擺好。
不緊不慢的將資料分好後,從靈才對座位上的幾位笑道:「劉總你們倒是來得早,會議10分鐘後才開始,請稍等一下,我給你們泡茶。」
一句話定義了,是你們幾位來早了,而不是陳潛來晚了。
說話的那人完全沒想到從靈有這膽子,不僅不替陳潛賠罪,竟然還將他們一軍!要不怎麼說呢,上樑不正下樑歪。
但也有人想得更深的,這小秘書都這麼有底氣,那底氣能是誰給的?還不是陳潛?看來這年紀輕輕的海歸派,未必有他們以為的那麼好對付。
全程都在隔壁聽着的陳潛,嘴邊的笑越咧越大,他今日算是驚喜的發現了他秘書身上的另一大優點——震得住人。
他對身邊的王朝道:「我還以為氣魄這個東西得我慢慢培養她才能有,沒想到,」他笑着搖了搖頭,「真是撿到寶了。」
過了會兒卻發現王朝沒應他,還面色古怪。
「你這秘書叫什麼名字?」王朝問。
「沈從靈。」
王朝眉毛一皺。
「怎麼?」
「沒事,聲音聽着有點耳熟,」王朝失笑,「應該是認錯了。」
陳潛挑眉,沒繼續深問,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時間差不多了。」再不去的話,那幾個老傢伙恐怕就要吹鬍子瞪眼了。
路過茶水間的時候,王朝特意朝裏邊瞅了一眼,瞥到一個婀娜的背影,深紫的職業長裙收腰收臀,裹出玲瓏有致的身子,底下一雙同色系的細高跟,讓他辨別不出她的實際身高。
最重要的,她是短髮,而不是記憶中的一頭長髮。
只看了一眼,他就收回了目光,同時也收起了心神和陳潛一起步入會議室。
灼灼的視線從後背撤走,僵立着的從靈長長出了一口氣,轉身對着門框上的玻璃理了理頭髮,嘴角彎出一個合適的弧度,又歇了一會兒後才提上熱水,往會議室走去。
會議室里人已經全部到齊,在座的都是往後各個部門的一把手,此刻面色嚴肅得仿佛在開g20峰會。
陳潛坐在主位說話,臉色不說肅殺,起碼也是板正的。王朝背對着門坐在陳潛身側,從背影看,倒是一派閒適。
從靈垂目悄悄的進去,從末位開始添茶,一個一個過去,沒有人抬起頭來給她一個眼風。
斟茶斟得再慢,也總會斟到頭。走到王朝身後時,從靈不由的提了一口氣,才側身上前。
他沒抬頭,只是伸手將茶杯往她這推了推。
緩緩斟到3/4處,王朝見她收手,然後耳邊就傳來一道輕柔的提醒:「小心燙。」
「謝……」習慣性的禮貌話語還未完全蹦出來,就猛地頓在了舌尖。
王朝嗖的側頭看她,正好和垂眸的從靈撞了個正着,他豁然瞪大了眼,一個「你」字尚未脫出口,就瞧見了從靈看着他得眼神中流露出一分恭謹,兩分好奇,三分疑惑。唯獨沒有熟悉。
——她不認識他!
這怎麼可能?難道她不是沈昔?
王朝腦中只懸着兩個字:荒謬!
他有太多話想問她,可從靈已經從他身邊旋身走開了,王朝的視線幾乎不離她,連邊上在說話的陳潛都發現他的異樣了。
等從靈一輪茶斟完,陳潛順勢把她叫過來,向底下人正式介紹道:「這是我的秘書,沈從靈。今後,我所有的行政事務全部經她的手處理以及下達。沈秘書,自我介紹一下。」
從靈上前一步,雙手交疊於身前,微微鞠了一躬,「各位領導們好,我叫沈從靈,瀋陽的沈,從前的從,靈氣的靈。今年26歲,畢業於職業院校的秘書專業,有四年行政秘書的工作經驗。未來的日子,請大家多多指教。謝謝。」
很籠統、很無趣的自我介紹。底下的人幾乎對她都沒有太大的興趣,唯獨一人——
「沈秘書是哪兒人?」
從靈看向提問的人,王朝。
「我是y市人。」
「沈秘書普通話倒是說得好。」他意有所指的笑道。
「多謝。」從靈淡淡的一笑。
陳潛看不下去了,今天的王朝實在不對勁,於是他出口相幫道:「沈秘書畢業後就來b市了,算下來也在b市呆的不短了。好了,以後工作中還有機會讓你們彼此熟悉,現在先開會。」
王朝玩味的笑了笑,沒再不依不撓。
如果說他剛開始還曾猶疑過的話,那麼在聽沈從靈開口說了幾句話後,他就莫名直覺這就是沈昔。無論她是失憶了,還是其他什麼古怪的原因導致她對他表現陌生,總之,沈從靈就是沈昔。王朝篤定。
問題是為什麼要改名字?還改了身份?
她身上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
是人是鬼,總會揭開面紗的。
如今人都送到眼前了,他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