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之威,有時候並不在浮屍千里,流血飄櫓,如同李治這般,一舉一動便能牽動朝局,一言一句便能震懾人心,才是真正的君主氣象。
這是李治馭極數十年以來,所建立的權威!
所以即便是舉朝稱讚太子謙恭仁和,處政有方,李治也敢數次東巡,臨幸洛陽,而放心的讓太子監國。
即便是武后臨朝,國中大事悉聽皇后決斷,但是實際上群臣並沒有特別強烈的反對此事,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大唐的主人永遠是御座上面的那一位!
哪怕是他臥床不起,風眩纏身,也不會有任何的變化。
和太宗陛下南征北戰的強勢威嚴不同,李治的權威是他用數十年的時間建立而起,如同春風化雨,卻在關鍵時刻顯得堅不可摧。
大殿內一片沉寂的景象,便是最直接的態度!
李治並沒有對彈劾太子這件事情表達任何的看法,但是僅僅是強勢的下令處置了裴炎等人,泄露出來的一絲可能,便已經足夠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可惜的是,這個世界上從來就不缺少充滿野心的人,李賢煞費苦心的佈下了這麼一個局,怎麼可能就這樣輕易的被嚇退了!
眼見那些御史猶豫的樣子,李賢頓時心下氣急,暗中朝着劉仁軌使了一個眼色,後者立刻會意,移步上前,開口說道。
「陛下,裴炎等人乃是咎由自取,但是這畢竟是在長安城中,太子殿下私自調用如此大批的兵士,無論出於何故,總歸是鬧得人心惶惶,何況那天鴻臚寺當中的諸位官員並未接到過任何的通知,猛然之間被困在鴻臚寺當中,心中情急卻也是一時難免,尚請陛下三思!」
劉仁軌的聲音平靜,好似是無比客觀的在陳述一件事實。
但是其中還是在暗指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李弘擅自調動了東宮六率!
而且隨着劉仁軌的出言,方才因着李治處罰裴炎等人而變得有些緊張的氣氛也漸漸緩和了下來。
眼看着皇帝似乎有一絲鬆動的意思,劉仁軌心中一喜,繼續開口說道。
「如今此事已經在長安城中鬧得沸沸揚揚,朝野坊間皆是議論紛紛,對於太子殿下的名聲也有所損害,是故老臣斗膽,請殿下當着文武大臣的面,將此事的始末道個清楚明白,也好還太子殿下一個清白!」
不得不說,劉仁軌不愧是李賢身邊最拿得出手的人物,關鍵時候真當是能夠起作用的。
而且要論對皇帝的了解,這幫老狐狸也是數一數二的。
別人看不出來,但是劉仁軌卻知道,即便害死皇帝處置了裴炎等人,也不代表他站在太子的那邊,只不過儲君的威嚴不容冒犯,既然裴炎當眾觸動了東宮,受罰也是難免。
要知道,儲君和李弘,有時候是一個概念,有時候,卻又不是一個概念!
這其中的分寸,如果不是在朝堂當中混跡多年的老油條,是很難區分的清楚的。
他這一番話,不失禮數,卻又給李治留出了幾分餘地,連消帶打,讓眾人的關注點又回到了李弘私自調兵的事情上。
「如此也好,姚卿?」
不出意料的是,李治輕輕點了點頭,卻是開口將兵部尚書姚崇點了出來。
「臣在!」
姚崇仍舊是一臉平靜的神色,恭敬的出位回答。
「昨日政事堂呈上來的奏摺當中,也有兵部的奏摺吧?你便說說這件事情,兵部在其中究竟扮演什麼角色吧!」
李治也是臉色淡然,口氣不急不緩的說道。
「陛下,方才太子殿下曾言,出兵之前曾經派人知會兵部,但是殿下調兵的當日,臣一直在兵部處置事務,並未收到任何的通知。
但是由於東宮六率直接由太子殿下統御,故而兵部並無過問之權,所以臣只是循例上奏此事,至於東宮六率的調動,按制由太子殿下決斷。
兵部所上的奏疏當中,也只是陳明事情,並未彈劾太子殿下!」
姚崇態度恭敬,言語當中卻是清晰的很,這件事情和兵部沒有關係,就像兵部不會插手御林軍的管理一樣,東宮六率也並非兵部管轄,所以這件事情兵部也只是上奏說明,並無其他意思。
聽見這一番話,李賢的臉色略微陰沉,他倒是將這一環給忽略了,要知道,李弘調動的是東宮六率,而如此一來,就算不上私自調兵,和兵部也就沒有什麼關係……
只是讓他有幾分生氣的是,這個姚崇事先不說明白,到了此刻才將情況抖露出來,分明是想要看他的笑話。
而李弘則是冷笑一聲,姚崇是什麼人?
六部的主官當中,就屬他年紀最輕,如此年紀能夠做到如此地步,豈會沒有兩把刷子。
李賢竟然想要拿兵部來當這個急先鋒,順道將姚崇收入囊中,真是打錯了主意!
姚崇說完之後,便退了下去,這件事情既然和兵部沒什麼關係,他也就不趟這趟渾水了,歸正以他的地位,若是不想在這種層次的鬥爭中表態,如今的情況下,也沒人逼得了他!
「陛下,話雖如此,但是京畿重地,殿下未奉旨意驟然調兵,已經鬧得人心惶惶,如今京城當中已然變得蕭條了許多,這一切,太子殿下總歸要給個解釋吧!」
眼見這個姚崇這麼滑溜,劉仁軌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不過尚且還能保持鎮定,緩緩開口說道。
「呵呵,劉僕射莫不成是年紀大了,耳朵背嗎?孤方才已經說過,調兵乃是為了保護突厥安全,維護和談的順利進行,一時急切也是難免,劉僕射何必如此大驚小怪!」
這一次李弘倒是沒有再迴避,只是說出來的話卻不是那麼好聽,頓時讓劉仁軌的臉色變得難看了幾分。
「哼,殿下當我等都是三歲小孩嗎?」
劉仁軌冷哼一聲,開口說道。
「京畿重地,鴻臚寺更是九寺之一,有何等樣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威脅到突厥人的安全,便是真有如此匪徒,殿下何不稟明陛下,而非要私自調動軍隊?」
不得不說,雖然劉老頭十分生氣,但是頭腦還是很清楚的,只是說話之間更多了幾分質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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