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鐸不緊不慢地踏上階梯,領主們的住所如同帷幕被拉開一般,緩緩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知道,他的主人在瑪多領主那裏,為首的第一個洞穴,也是喪屍領主住所中最大的一個洞穴。
桑鐸緩緩轉身,熒光石的照耀下,他看到一名男子將雙腿搭在如同王座一般的座椅扶手上,斜靠在座椅上,他正低着頭,看向在酒杯之中搖晃的液體,鮮紅的液體在透明的玻璃高腳杯之中折射出妖冶的光芒。
桑鐸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但他的記憶告訴他,此刻他的主人一定微抿着唇,眼中閃爍着不明的笑意。
「大人。」桑鐸站在洞口並沒有進去,他的右手搭在左胸心臟處,九十度彎腰對着裏面恭敬地說道。
那名男子聽到桑鐸的話,將頭緩緩地抬了起來,如同黑夜漸漸褪色,將所有的景物歸還於其本色。
這是一名少年人的模樣。
他的面龐十分柔和,流暢的輪廓勾勒出他的尖下巴,皮膚十分白皙,高挺的鼻樑,薄薄的唇,狹長的狐狸眼睛裏鑲嵌上兩顆如同祖母綠一般的眸子,綠色的長髮紮成馬尾,高高地束在腦後,黑色的小夾克西服、白襯衫、寶藍色的領結,一副乾淨清爽的少年公子的模樣。
可是,桑鐸知道他並不是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他今年已經有三十五歲了。並且,他也並如同少年一般清澈透明。他微眯的眼睛,嘴邊噙着一抹曖昧不明的笑,讓他原本清爽乾淨的少年模樣平添了幾分陰鬱與精明。
這個人就是弗格斯家族的第四順位繼承人,塔特爾·弗格斯,人稱小弗格斯。
他一看到桑鐸,立即一躍而起,爽朗地大笑:「哈哈!桑鐸,好久不見。」一邊說着,他一邊負手緩緩地踱步上前。
桑鐸的眼前出現了一雙黑色的皮革馬靴。
這雙靴子十分的乾淨,一點塵土都沒有。要知道,喪屍巢穴來時的路上,十分泥濘,而他的鞋嶄新得如同商店之中新買來的一樣。
但桑鐸知道,他可能是新換上的,因為以他的性情肯定不會踩在那麼噁心的道路上。
「大人,能夠讓大人惦記是桑鐸的榮幸。」桑鐸一直彎腰,並沒有起身,而塔特爾也並沒有讓桑鐸起身的意思。
「噢,對了。她呢?你知道的桑鐸,此行除了因為分外想念你以外,我還順便想見一見她。」塔特爾轉身又回到那個寶座,他輕輕的撫摸着寶座扶手,仔細一瞧,原來那個扶手是一段骨頭,在熒光石的照耀下散發着陰森的氣息。
塔特爾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一般,留戀的撫摸着這個扶手,像是撫摸着年輕貌美的女子的碧藕一般。
「回大人,她正關在地牢裏,桑鐸這就派人將她帶過來給大人一睹。」
「等等。是誰告訴你我現在要看的?」塔特爾側過身子,神情有些冷淡地看着依舊彎腰在那裏的桑鐸說道。
桑鐸彎着腰,頭一動不動地看着下方的地面,他將背壓得平坦,一手放在左胸,一手緊緊地扣在大腿膝側。他像是最為敬業的舞劇演員,扮演着一張桌子一般,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裏。
而塔特爾,冷冷地看着這樣得桑鐸,絲毫沒有因為桑鐸的恭敬而感動,任由他以這樣的姿勢來與自己對話,「什麼時候我的事情需要你來做主了,桑鐸?」
桑鐸將腰壓得更低了,他道:「對不起,是桑鐸冒犯大人了,請求大人責罰。請問大人現在有什麼打算?」
塔特爾並沒有立即回答桑鐸的話,反而在思量些什麼,他冷冷地看着桑鐸,狹長的眼睛,碧綠的眸子,如同蛇一般,陰冷地盯着桑鐸,山洞之中的空氣仿佛又陰冷的幾分。
「責罰?嗯?桑鐸,在你眼裏,我塔特爾就是一個動不動喜歡責罰下屬的人嗎?你說說看我什麼時候責罰過自己的下屬了?」良久,塔特爾才緩緩地開口,優雅而高傲地問道。
室內又是一陣靜謐。
「不,大人,是桑鐸自知冒犯了大人,請求大人責罰桑鐸,否則桑鐸心中的愧意無法排解。請求大人責罰桑鐸,讓桑鐸的心得到寬恕。」桑鐸再一次把腰壓得更彎,他高挺的鼻都快要貼到大腿之上。
而塔特爾依舊沒有要桑鐸站起來的意思。
「呵呵呵……」塔特爾像是聽到了一個十分好笑的笑話,他低低地笑着坐回王座之上,最後忍不住捧腹笑道,「哈哈哈!啊呀……這麼多年不見,桑鐸你依舊是那麼的有趣!不枉費我千里迢迢來這個鬼地方看你一次!」
「桑鐸,謝大人厚愛。」
「果然是我最為忠心的僕人,我沒有看錯你。桑鐸你不會怪我把你排到這裏來吧?」塔特爾側躺在王座之上,雙腿高高地翹起,一手支着腦袋望向桑鐸。
「不,能為大人效勞是桑鐸的榮幸,桑鐸萬分感謝大人對桑鐸的信任。」桑鐸沒有絲毫怨言,平淡地回應道。
「噢?是嗎?把頭抬起來讓我看看。」塔特爾說道。
但是他只讓桑鐸將頭抬起來,而並沒有讓桑鐸起身的意思。
桑鐸艱難地將頭抬了起來,垂眸看着王座的邊緣,一副卑微順從的模樣。
「嘖嘖嘖,這幅模樣當真難看。」塔特爾感嘆道,可是他的語氣里並沒有任何的憐惜之意,反而讓人感覺到了一種無邊的喜悅,「桑鐸,要是首府星的姑娘們看到你如今這幅模樣,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會心碎。」
「桑鐸慚愧,想來能牽動整個弗格斯公國的姑娘們的心只有大人才有資格。」
「哈哈哈哈哈!桑鐸,你是唯一一個敢睜着眼睛對我說瞎話的人。」塔特爾聽後大笑,可是他說出來的話卻讓人感受不到一絲笑意——沒有人一個僕人膽敢對自己的主人說謊,這是重罪。
「桑鐸不敢,桑鐸說的只是事實。」
「呀,別慌。我只是開玩笑的。噢,你怎麼還這模樣,真可憐,快起來吧。」塔特爾似乎終於想起了桑鐸沒有起身,趕緊說道,而他臉上此刻已經沒有了初見時的陰鬱,反而如同一個陽光少年一樣,微笑而略帶歉意地看着桑鐸,只是他側坐的姿勢依舊保持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