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恐懼治癒報告
&越番外
別後不知君遠近,漸行漸遠漸無書。
/
大一那年夏天,據老人們說是近十年來蟬叫最猖獗的一年,坐在大學的校車上,整個世界都昏昏欲睡。
巴士頂部掃過林蔭街的合歡花樹枝,被枝葉裁剪過的陽光也搖搖晃晃,散落一地的花和陽光。
安落才剛認識江越,他和她總是坐同一輛校車,他坐靠左從前往後數第二個位置,他總是在看窗外,或是睡覺。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無礙於他。
安落喜歡坐他後面,靠窗,他看過的下一幀場景她就可以看到,他的頭髮有時候會露出靠背,軟軟的偏黃,讓人想要惡作劇地揪一把。
&好啊,我叫安落,是你的同班同學,你認識我吧?」
&是江越嗎?我經常和你坐同一輛車哦……」
而事實是,她不敢和他說話,連坐在他旁邊座位的膽子都沒有。
暗戀一個人會變得越來越沒有勇氣面對他。
還是一個午後,安落看見江越的身影上了校車,氣喘吁吁衝過去買了票趕上那一趟。
只敢看一眼,她就收回目光,從他身邊走過。
&落……」
聲音像是窗外風吹樹葉的颯颯聲,不明晰。
安落身影一僵。
是江越在叫他,他居然知道她的名字!
&安落驚愕地轉頭。
她第一次近距離地認真看他,他的眉毛比印象中粗一點,不笑的時候嘴角也是微微上挑的,下眼瞼靠近睫毛的地方有兩顆黑色小痣,像是刷了睫毛膏……
&坐我旁邊可以嗎?」他笑了一下,眼睛也笑了。
安落不記得自己是以什麼表情來應對他的,僵硬地落座,她緊張地看着前方。
&知道我的名字?」安落開始找話題。
&們同班啊,你不認識我?」他微微歪頭問她。
&越!我……認識的。」她叫出他的名字,突然覺得心底一抽,覺得他能聽出她喜歡他似的,心虛地看了看他的神情。
他禮貌地笑着:「坐車時,經常看到你。」
安落的心臟仿佛都快跳出心腔,原來他注意到了……
她並不知道,當她坐在他背後看着他頭髮發呆的樣子,撐着腮看景色的樣子,透過那扇玻璃窗的倒影,他轉頭,就都能看到。
之前坐在他旁邊的總是女生,總是偷偷拿着手機拍他,他是知道的,她也是知道的。
所以他才會讓自己坐在他旁邊吧,因為知道她和她們不一樣。
所以喜歡他變成了一個秘密,好像一經曝光,她和他之間的聯繫就會化為烏有。
後來關係漸漸變好,他在操場打球,她在一邊看。別人問起她是不是他女朋友,沒等江越反應,她就急急地否認,像是為了證明什麼。
江越眸光一暗,隨即雲淡風輕,拉上安落和幾個朋友一起去吃飯。
她喜歡吃淡奶油的榴槤蛋糕,門口那家炸雞排喜歡整塊啃,喜歡咬吸管,喜歡在冬天吃冰……
他一應記得。
如果不想要證實那個人人都問的是非題,那就成為最接近情侶的好朋友。
每周周末她都會回家,他陪她坐校車,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她搖搖晃晃倒在他肩膀上睡着,他把她頭扶正,安安心心和她靠在一起睡。
是這樣的朋友。
過年時他家裏沒人,她帶他回家過年,一起到樓下放煙花,一起跨年,在零點的時候擁抱,一起到樓頂喊出新年願望……
是這樣的朋友。
不是所有愛情都需要一個證明,但也不是所有愛情都經得起懷疑。
那天晚上,她喝醉了酒,給他打了電話。
電話里她的聲音微微嘶啞。
&越,你為什麼要拒絕出國的機會?」
他沉默片刻:「你希望我出國嗎?」
&現在才知道,在別人眼中我有多可笑,我配不上你還死皮賴臉賴着你,明明什麼都不是還自以為是的和你搞曖昧,你現在這樣問我又是什麼意思呢?如果我說不希望你就留下來嗎?我是你的絆腳石嗎……」
幾句爭執,她讓他滾,越遠越好。
他摔了手機,也摔掉了和她的聯繫。
付嬈也申請了出國名額,他一開始並不知道付嬈喜歡他,到後來她的表白,異國他鄉只有她是一份渺渺的慰藉。
在路上偶爾看見和安落背影相似的人,他都會心口一抽。
安落是他的軟肋,所以每每她才可以準確的傷到他。
他拼命想要忘記,在圖書館學習到凌晨三點,每天除了學業還兼職了工作,她拉黑掉了他的所有聯繫,聯繫不上她。
以為時間能讓人忘掉一切,一切卻分裂瓦解在四年之後的偶遇。
她站在熟悉小巷的櫻花樹下,她變美了,變成熟了,卻不是他千百次想像里笑靨如花的樣子。
只有冷漠,淡然。
她眼睛裏的厭惡和哀怨,他一眼就能看穿。
&好嗎?」
&書》裏的藤井樹也這樣問另一個藤井樹。
是錯過多年的問候,是錯過多年的表白。
她卻沒有回應,像是陌生人,對視一瞬就擦肩而過。
他想起曾經說了「再見」之後的她,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轉頭看他。
這次他轉身看她,她的背影利落,甚至沒有一絲想要回過頭來的猶豫。
他忽然明白,四年的時間,已經給他的不告而別畫上了句號。
——「你好啊,我叫安落,是你的同班同學,你認識我吧?」
——「我叫江越,我很早以前就認識你了。」
——「你是江越嗎?我經常和你坐同一輛車哦……」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身後。」
你藏在心底未曾說出的話,我都在心裏一一回答。
最幸福的一件事,大概就是當我喜歡你的時候,而你也剛好喜歡我。
最後卻也變成最心酸的事。
.
那個夏天我最喜歡的男生,擁有全世界最好看的微笑。
那天的陽光很大很大,你身上落滿了流動的光影,你坐在靠左的第二個位置,我就在你背後,車子緩緩的開在午後,仿佛永遠都不會到站……
在回憶里,我們都睡得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