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整個洞穴當中,當即陰風大作,一縷縷肉眼可見的黑霧,自屍王體內散發而出,縈繞在屍王身體周遭。
那具萬年不化骨站起身後,藉助着洞頂夜明珠投射而來的微弱光芒,依稀可見這隻萬年屍王身着一襲將軍銀甲,面容森嚴而不見絲毫表情,伴隨着周遭縈繞的詭異黑霧,顯得愈發悚人起來。
而此時此刻,洞中的氣氛,也是愈發緊張起來。
楚天卿既然引屍成功,自然也不做停留,當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體內靈氣洶湧,腳踩游蛇詭雲步,身形暴起,瞬息之間便是飛掠出十丈距離,離那三十丈的目標地帶,也只在咫尺之間!
不過,變故也正是在此時,突然而至。
一陣徹骨寒意,自楚天卿心底蔓延而開,就在恍惚失神的一瞬,在他的身後,九尺高的銀甲屍王,已是擋住了他的去路,那隻殷紅到發黑的手臂猛然揮出。
楚天卿的瞳孔驟然收縮,一隻陰森的屍爪照面襲來,在他眼球當中不斷放大。
說時遲那是快,就在這瞬息之間,楚天卿的胸膛之上,金光乍起,一道玄奧晦澀的符文出現在了一人一屍之間,符文瞬間放大,金芒交織,匯聚成一道巨大的靈符,符光閃爍,惶惶耀眼。
嗤!
就在那隻陰森利爪接觸到天陽符的一瞬之間,空氣中傳來一陣熾熱之物浸入水中的聲音,而後可見一陣青煙騰起,隨着那一陣刺耳的聲音傳來,屍爪上那五根半尺余長的指甲,當即寸寸崩裂而去。
而後又聽到「唰」的一聲,金光交織而成的天陽靈符順勢猛漲,片刻間就變作三丈之高,光芒瞬間炸起!
符文交織而開,好似無數道金色的繩索鐵鏈,將那具不化骨捆綁而起,被金色符文所接觸到的瞬間,就如同雪遇驕陽一般,那一縷縷縈繞在屍王周身的黑氣迅速消散,而被符文鏈鎖接觸到的皮膚,也是瞬間變得焦黑起來。
「好厲害的符文!」楚天卿見狀,不由得神情微怔,驚嘆一聲。
這道天陽符果真不愧是天丹修士賜下的保命手段,縱然是擁有四品墟丹修為的萬年不化骨,此時此刻也不由得一陣嘶吼,皮膚之上青煙四起。
不過符文的束縛,僅僅只是持續了片刻,屍王沉喝一聲,那捆綁住它的符文便瞬間崩碎而去,屍王一腳撩起,猛然踢出,硬是踢在了楚天卿胸膛之上。
嘭!
一陣悶響之聲憑空響起,楚天卿身形猛然一頓,旋即被那一腳踹的倒飛而去,這墟丹邪物的一腳力道何其之大,僅是以肉身一腳,便是將楚天卿踹出數百丈的距離,徑直從屍穴的東面踹到了西邊。
而後又是傳來一陣轟鳴之聲,整兒石穴仿佛是顫抖了起來,轉眼定神望去,正是楚天卿倒飛而去的位置,那堅硬的石壁之上,竟然是被砸出了一個深達七丈的大坑!
楚天卿周身縈繞的金色符光稍稍暗淡了些許,原本完整的符文,也在屍王這一腳之下,破碎了半數之多。
楚天卿哇地一聲,便是吐出一口鮮血,銀牙緊咬,擦去了嘴角的血跡,當即腳掌一踏,飛掠而出,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體內的靈氣更是紊亂翻騰。
沒想到那具萬年不化骨僅是簡簡單單地踹出一腳,便是阻斷了他體內的氣機運轉,若是沒有獨臂老怪在他身上設下的天陽符,恐怕這短短十息的時間,便足矣讓他死上好幾次了!
墟丹境界的怪物,果然是恐怖!
楚天卿的額頭、手心、背後,皆是冷汗涔涔而下,面色更是凝重至極。
他低頭瞥了一眼胸前的金色符文,按照這個樣子來看,恐怕屍王再一次進攻,他的小命就要難保了,楚天卿面色難看至極,看了一眼屍王的位置。
離血池二十五丈。
這第一次交鋒之下,依舊沒能將屍王引出三十丈,楚天卿狠狠咬了咬牙,接下來他只剩下一次機會再去引誘屍王,若是再失敗,那麼他的小命就得栽在這不毛之地了!
看了一眼那具身披將軍銀甲的萬年屍王后,楚天卿的目光稍稍上揚,瞥了一眼那洞口之處,獨臂老怪手持長鋒,面色平靜地望向屍穴,那握劍之手所用的力道,在此時此刻,更是重了一分。
只有楚天卿將那屍王引出血池三十丈,那他趙懿才有機會能斬殺屍王,如若不然,屍王憑藉着血池的陰煞屍氣,縱然是他能一劍貫穿屍王的心臟,恐怕也無法對屍王造成致命的傷害。
畢竟殭屍本就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經過了萬年的修行才讓這一具行屍走肉修煉出了一絲靈智。不過就算這屍王智力遠遜於尋常凡人,但殭屍以陰煞之氣為食,而血池三十丈內,陰煞之氣尤為之重,只要屍王還處在這三十丈以內,那麼他想要與之力敵,尚且無法做到。
趙懿咬了咬牙,目光緊緊盯着屍穴當中的楚天卿,只要楚天卿還能再將屍王引出五丈距離,那麼他便斬出一劍,取下屍王性命。
楚天卿深深吐出一口氣來,他原本期待着這屍王會就此踏出血池三十丈的距離,來襲殺他,沒想到這屍王的身形卻是紋絲不動,以一雙猩紅的眸子看着楚天卿,而後揚起手掌,一縷縷黑色的屍氣流竄上他的手掌,向着掌心雲集而去。
楚天卿見勢,只覺得有些不妙,腳掌猛然朝着地面一踏,便是飛掠出巨坑,身形不停,儘量朝着遠離屍王的方向而去,不過先前挨了屍王的一腳,此時體內氣機紊亂,難以運轉,故而他的身法也有些拖泥帶水起來。
片刻之後,屍王掌心匯聚起來的黑色霧氣越來越多,濃郁至極,最終竟是化作了一團拳頭大小的黑色霧氣。
這具本該是初具靈智的屍王竟是開口說了人話,他啟唇淡然地吐出了一個「去」字,而後屍王掌心當中的那一團黑霧便是猛地翻騰了起來,而後只聽得嗖的一聲,黑霧化作一道黑色流影,向着飛掠激射而去。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楚天卿心中一聲咯噔,身形雖未停止,可那道黑霧所化的流影,卻好似是一尾黑色的靈蛇,如影隨形,已是達到了極致的楚天卿猝不及防,便是與那道黑色的流影碰撞在了一起。
他胸前的符文愈發暗淡,卻又在接下來的一個瞬息之間,猛然爆發出璀璨的光芒,將黑色流影九成的威力盡數抵消而去,而後零星崩碎而去。
天陽符的效果,已經是不復存在,而那道激射而來的黑色流影,則不做停留,縱然是被削減了九成威力,但這剩餘的一成,也足以致命!
唰!
變故來得快,去得也快,就在那道黑色流影將要激射到楚天卿的那一瞬,一道紫色的光暈,陡然爆發而開,就在那道流影接觸到紫光的一瞬,便是直接土崩瓦解而去!
那道被楚天卿藏於懷中的玉符陡地發出一陣嗡鳴,而後化作一道紫色的流光,自楚天卿懷中飛竄而出。
楚天卿猛地一愣,不過他身形也不敢多做停留,來不及伸手取回玉符,身形當即暴起,掠出數十丈之遠,然而就在此刻,令人驚駭的一幕出現在了屍穴當中。
那枚玉符自楚天卿懷中飛竄而出後,徑直飛掠到了血池的上方,紫色的光暈瞬間在縱橫千丈的巨大屍穴內爆發而開,好似是一個小太陽,耀眼刺目。
在那刺目光芒的照耀之下,楚天卿與趙懿皆是一愣,縱然是那方才初具靈智的萬年不化骨,也是因那紫光恍然失神。
也就在刺目紫光爆發而開的一瞬之間,整個屍洞的溫度迅速上升,原本陰寒的氣息,片刻間便是消散一空,一縷縷黑色的霧氣宛若是霜雪遇到了驕陽,迅速退散開去,轉眼間便是被化解一空。
屍穴中興的那方池子當中,陰煞冰冷的血水,竟是以一種恐怖的趨勢迅速升溫,轉眼間竟是沸騰了起來,先前屍穴當中那股陰冷的氣息,也是在此時此刻消散一空!
楚天卿望向玉符,直視着刺目至極的紫色光暈,面色駭然,一時間腦內思緒全無,空白入紙。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枚玉符竟然還能有如此威能,竟是在轉瞬之間,便將屍穴內的陰煞之氣盡數消弭化解!
刺目的紫光約莫持續了十息左右,而後便是光芒褪盡,再度化為了一塊看似普通的璞玉,飛竄回楚天卿懷中。
此時此刻,那恍惚失神片刻的屍王,卻是回過了神來,見到周遭的陰煞之氣不余絲毫,當即震怒地一聲嘶吼,身形暴掠而起,九尺高的銀甲不化骨,帶着一股滔天戾氣,朝着楚天卿襲殺了過來。
楚天卿銀牙緊咬,心中暗道一聲「我命休矣」,眼下這局勢,他只得將自己這小命全全託付給了獨臂趙懿,故而身形未動半步。
這是一樁豪賭!
楚天卿雙眼猛然眯起,步伐未動,任由那一股驟然而起的狂風迎面撲來。
萬年屍王的臉上可見慍怒,一拳揚起,帶着驚天的靈壓,勢要將楚天卿一拳砸為肉泥,然而就在這一瞬,一道人影卻是出現在了楚天卿身前。
人影襤褸衣衫,獨臂提劍,劍光傾瀉,殺意凜然!
「孽障,還不受死!」
屍穴當中,一陣沉喝之聲陡然響起,而後可見劍光飛影不絕於眼,趙懿獨臂提起長劍,劍氣傾瀉,帶起一道驚天劍虹,憑空斬出一朵劍花。
趙懿獨臂擒劍,手臂猛地一抖,劍虹氣勢頓時暴漲,可見一股淡青色的靈氣在劍上涌動而起,整個屍穴當中,狂風驟起!
嗖!
就在那屍王朝着楚天卿撲來的一瞬,一陣破風聲響起,趙懿揚手,一劍遞出。
在趙懿手中,這一柄三兩二吊銀錢的精鐵凡劍,卻是變得無比銳利,他揚手遞出的一劍,看似簡簡單單,聲勢雖小,實則威力巨大。
劍鋒直指屍王胸膛,這簡單的一刺,卻是透過了屍王身上的銀甲,直接貫穿了它的心臟,霎時間,可見屍王胸口鮮血迭起,屍王身形驟然一頓,獨臂老怪見勢自然也不會放過如此機會,當即握劍之手猛然一震,那柄古樸無華的長劍以劍柄為軸,旋轉而起,將屍王的心臟徹底絞碎,屍王吃痛,口中發出一陣低沉的嘶吼聲。
就在那嘶吼聲傳來的一瞬,一股滔天的黑霧自那一劍刺入的傷口中洶湧而出,黑霧當中黑氣交織,好似成千上萬條靈巧纖細的黑色游蛇,順着一劍刺入的軌跡,攀上劍鋒。
趙懿見狀,心中暗叫一聲不妙,當即一腳飛踢而起,猛地踹中屍王腹部,一股恐怖的勁道順勢爆發開來,屍王的腹部受到巨力衝擊,身形當即一折,便是被這一腳徑直踹出數十丈。
那攀上古樸長劍的黑氣並未散去,反倒是一點一滴蠶食起附着在劍上的青色靈氣,趙懿見狀眉頭一皺,不過依舊面不改色,手臂一震,一股磅礴的靈氣自體內洶湧而出,竄入劍上,直接便是將纏繞在劍上的黑色霧氣盡數震散。
楚天卿自然是沒有觀察到這一細節,只是臉上神情稍稍一怔,顯然是對於這瞬息之間所發生之事,有些失了神。
敢在墟丹屍王攻勢之下,寸步不動,想來這也是楚天卿打生時間以來,做過最瘋狂地一件事了!
先前的局勢,只要屍王分心想要擊殺他,趙懿便有機會重創屍王,他賭趙懿定會出手一劍,攔下屍王,幸好如他所想,若非是趙懿出手,恐怕他必定是要斃命於屍王爪下了。
畢竟趙懿設下的天陽符已經徹底崩碎,失去了效果,在墟丹境怪物的修為碾壓之下,他不會有絲毫還手之力。
不過事實證明,楚天卿將小命作為賭注的一場豪賭,賭贏了!
「還好趙老前輩出手,否則晚輩可能就要葬身屍爪之下了。」他的目光順着那屍王倒飛而去的方向,心中不由得鬆了口氣,凝重的面色也是緩和的稍許。
趙懿擺了擺手,卻是一笑:「你這小子倒也是膽子夠大,敢在屍王全力一擊之下,寸步不動。」
楚天卿道:「晚輩只是那小命做了賭注,賭前輩定會出手攔住屍王。」
趙懿聞言,笑問道:「若是方才老夫不出手呢?」
楚天卿盯了一眼倒飛數十丈的萬年屍王,回道:「前輩定然會出手。」
「喔?」趙懿愣了愣,旋即問道:「何出此言?」
楚天卿笑道:「畢竟前輩如今的修為跌落至三品墟丹境界,縱然是高出屍王一個境界,但若是屍王打算拼死一戰,前輩傾力為之,也難以避免身受重傷,自然不會放過屍王分出心神的一瞬,將其重創。」
墟丹九重天,每一重境界縱然是有極大的差距,但那具萬年不化骨畢竟是墟丹級別的怪物,莫非修行萬年,不會擁有一些強橫的手段?
若想要拼死一戰,縱然是一品墟丹對陣九品,也未必能做到無損殺敵。
正所謂困獸猶鬥,若是不能藉助剛才那個機會重創屍王,恐怕就算是趙懿能斬殺屍王,也必然是難免受到重創。
而龍陵仙草乃是天階靈草,隱於地底,他可不能保證除了這具萬年屍王以外,一路下至地心,都不會遇上些麻煩的洞穴。
楚天卿不過是區區先天境界,他可不認為一名重傷的老怪物與他這個初出茅廬的先天修士,能闖入地底,暢通無阻。
故而楚天卿才敢將自己的性命作為賭注,做了如此一樁豪賭。
「好一個有趣的小子。」獨臂老怪聽了楚天卿的言語,自然也清楚這小子心裏打得算盤,不過眼下這局面,若能重傷屍王,對於他們二人都沒有絲毫壞處可言。
就在兩人交談之際,那具被趙懿一腳踢出三十丈的萬年不化骨,竟是緩緩站起身來,一縷縷黑色的霧氣在屍王九尺高的身軀之上氤氳不散。
黑色霧氣最後湧入方才被趙懿一劍刺穿的傷口當中,而那被趙懿絞碎的心臟也在此時此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起來,片刻後便是恢復如常
「這具不化骨莫非真是不死不滅的金剛體魄?」楚天卿見狀不由得心頭一驚,臉上的神色凝重了起來。
「金剛體魄又何妨,沒了血池的陰煞屍氣溫養,要不過是具行屍走肉罷了。」趙懿倒是面色平靜,語氣平緩地說道。
話語方才落定,趙懿的氣勢猛然暴漲,一股磅礴無比的青色靈氣,便是自他體內靈海當中洶湧地奔流而出,順着他的手臂,瘋狂地竄入古樸長劍當中。
長劍三尺鋒刃之上瞬間鍍上了一層璀璨的青色光芒,流霞涌動,令得這凡兵鐵劍也顯得靈動無匹。
但趙懿的靈氣何其雄渾,縱然是境界跌落至墟丹境界,但他手中的劍畢竟是一柄廉價的精鐵劍,在如此磅礴的靈氣流竄之下,幾乎已經達到了所能承受的極限,當即便是發出了一陣嗡鳴顫抖。
若非是趙懿心念控制着靈氣在劍上流轉,恐怕只要他體內一絲一毫的靈氣湧入這柄粗陋鐵劍之中,就足以讓這柄鐵劍寸寸崩碎。
「楚小子,老夫授你一招劍術,如何?」
趙懿目光淡然地瞥了一眼手中劍,而後抬眸望向那具漸漸恢復傷勢的萬年不化骨,笑問道。
「承蒙前輩不吝授劍!」
楚天卿聽到獨臂趙懿所言,呼吸不由急促了幾分,重重點了點頭,恭聲笑道:「不知晚輩可有幸見勢一下六百年前,一劍破盡九萬甲的豪邁壯舉?」
天丹修士欲要授劍於他,豈有拒絕之理?
六百年前那首《青衣賦》中「一劍破盡九萬甲」是為何等的雄奇壯舉,天下練劍之士,又有孰人不想一睹青衫一劍的風采?
趙懿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笑意豪邁,手中長鋒輕旋,劍指前方那具萬年不化骨,「當年老夫一劍破萬騎,今日便來一個劍出斬墟丹!」
話語剛落,趙懿面沉如水,原本稍稍佝僂的脊背,此時此刻挺得筆直,趙懿雙眸中,透露出一股凌然於天地的傲氣,他沉聲道:「老夫這一劍,只出一次,閉上眼睛仔細去看。」
楚天卿愣了一愣,不過立即回過神來,閉起雙眸。
獨臂老怪這一句閉眼觀劍,不無道理。
眾所周知,人有六識,凡人對這六識無法操控自如,而對於修煉仙道的修士而言,卻能對六識控制自如,楚天卿這一閉眼,便是將視覺完全封閉,而於此同時,其餘五識當中的四識也逐漸封閉。
他唯一剩下的一識,正是神識!
而此時此刻,封閉五識之後的楚天卿,神識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神遊而出,只感覺到天地之間一絲一毫的變化,皆是細緻入微。
修士晉入先天境界之後,體內泥丸宮便會築成一座玉闕,玉闕衍生神識,而楚天卿已是第二次晉入先天境界,故而神識比起尋常修士,猶有勝之。
當時蜀雲大會,靈武台上,蘇傾兒以封閉視覺而換取聽覺飛躍般的提升,正是此理,而楚天卿如今將五識盡數封閉,只余神識,則更甚於靈武台上的蘇傾兒。
因為楚天卿練的劍,並非單純的劍術劍法,而是那玄之又玄的劍意,故而趙懿讓楚天卿閉眼觀劍,所看的,也並非劍術,而是隱藏於劍法當中的劍意!
趙懿獨臂一震,手中的三尺青鋒,也隨之發出一陣顫抖,嗡鳴作響,趙懿輕吐言語:「老夫這一劍,名曰開蜀!」
忽而,可見屍穴當中,有狂風驟起,飛土揚塵,一股無形的氣機,在風中交織而開。
對於這股氣機,楚天卿可謂是再熟悉不過,因為這交織在風中的氣機,正是劍意!
說來也是奇怪,獨臂老怪所用的劍意,竟是與楚天卿的劍意,有着幾分相像之處,只不過楚天卿的劍意比起獨臂老怪的滔天劍意,就像是熒燭之火與日月之輝,有着雲壤之分。
楚天卿封閉五識之後,神識無比敏銳,感受到獨臂老怪匯聚的劍意,心中駭然至極。
他本以為自己能悟到劍意,縱然是比起劍道大家,也不會差之多少,可如今見識到了趙懿所用的劍意,才發覺自己領悟的劍意,只不過是冰山一角,滄海一粟罷了!
趙懿雙眸閉起,口中兀自發出一陣輕唱吟哦。
趙懿獨臂陡然用力,緊握手中長劍,劍意滔天,就在這一個瞬息之間,猛然暴漲,手提長劍,身形猛然掠起,一劍揮出,帶起一道驚天劍虹!
劍虹青中透紫,一劍遞出,只是瞬息之間,趙懿的身形便已是掠過了那具萬年屍王,頃刻間,可見屍王腹中盪過一道青芒。
萬年不化骨緩緩低頭,身體已被那青衫一劍,攔腰截斷。
一曲詩賦的吟哦聲,依舊在屍穴當中久久迴蕩:
今朝不復當年客,
開蜀猶破九萬甲。
青衫一劍出袖來,
縱是仙人也低眉!
偌大的屍穴當中,風起雲湧,劍意滔天。
趙懿作為天丹修士,雖然遭受小人暗算,修為滑落至墟丹境界,但墟丹修士飽含劍意的一劍,威力卻是大得驚人。
他一劍遞出之後,洞內有狂風驟起,一縷縷青光交織而開,聲勢浩大,威力更是不俗,那一縷縷青光所及之處,盪起一陣碎石飛屑,整個洞府,都因這一劍而顫動起來。
不過用出了如此威力的一劍,那柄三兩二吊銀錢換來的精鐵劍可就無法承受住了,畢竟這精鐵劍不是仙家的靈寶,無法容納靈氣,此時此刻,在承受了天丹修士的一劍後,寸寸崩碎,徹底成了一柄廢鐵。
而那具墟丹四品的萬年不化骨,更是被趙懿這一劍,直接攔腰截斷,而在他周身的皮膚之上,更是可見無數道細如絲線的傷痕,交錯縱橫。
趙懿雖只是遞出這一劍,不過劍意之強,已是任由劍氣交織成了一張劍網,若非是這萬年不化的屍王皮糙肉厚,否則早便是被趙懿的一劍碎屍萬段了。
「好一個一劍出袖,仙人低眉!」
楚天卿見那一劍遞出,駭然之餘,不忘心中讚嘆一聲,他此時戒絕了五識,用神識感受趙懿一劍開蜀的劍法劍意,只覺得玄妙非凡,那一劍不僅是劍術精湛,劍意更是磅礴無匹,氣勢如虹,威力驚天徹地。
古人誠不欺我!
六百年前詩聖李清白所寫的「一劍破盡九萬甲」誠然不假。
天丹劍仙的一劍開蜀,委實玄妙!
如此一番閉目觀劍,領悟的乃是劍中的劍意與神韻,無論是江湖武夫,還是仙人散修,對於參照前人的招式,繼而化為己用,不算罕見,這種皆別人招式為己用,卻可分為兩種,形似與神似。
普通修士用劍用刀,模仿某位刀法劍術大家的招式,至多只能做到幾分形似,而要做到神似,極為不易,畢竟眼觀其型,心悟其神,想要做到神似,那模仿者就必須有極高的悟性去領悟。
趙懿方才遞出的一劍,只是簡簡單單地一次,談不上什麼玄奧的劍術法門,可這一劍開蜀的聲勢與威力卻是浩大,這便是劍中藏着的神韻。
招式一旦有了神韻,那麼其威力也就有了天差地別,不是尋常招式能夠比擬的。
對於楚天卿而言,能看到天丹修士帶有神韻的一劍,可謂是受益非凡,這一次觀劍,對於他往後的劍道修行,無疑是有着莫大的幫助。
斬殺了那具萬年不化骨之後,趙懿手中依舊握着劍柄,臉上可見一絲疲憊之色,楚天卿見狀不由得咧了咧嘴,心中不合時宜地笑了一聲,敢情這位天丹劍仙和自己是一路貨,遞出一劍,也便是沒了後手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趙懿要以墟丹三品的修為擊敗墟丹四品的不化骨,確實不難,不過縱然那具不化骨受了重創,但畢竟是一隻修煉了近萬年的老殭屍,想要輕鬆勝之,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能入墟丹境界的邪物,哪能是盞省油的燈?
若是換做尋常的三品墟丹修士,想要擊殺這隻萬年不化骨,少說也得戰個三百回合,才能分出個勝負輸贏,而趙懿僅是用了一劍,便直接將其斬於劍下,況且那柄劍並非什麼品階卓越的靈寶法器,而只是一柄絲毫不出奇的凡刃鐵劍。
故而可見這一劍的威力是何其之大。
趙懿修為雖然跌落到了墟丹三品,但畢竟是晉入過天丹境界的修士,再加上對劍道的領悟不俗,這一劍遞出的威力,早已不是尋常三品墟丹的修士能夠達到的高度了。
青衫一劍開蜀,放眼墟丹境界,誰敢正面接下?
莫說是一具墟丹四品的萬年不化骨,縱然是一品墟丹的仙人修士,想要硬抗,也委實不易,如此一劍,放眼墟丹境界,可謂無敵勝之能觸到了天丹境界的門檻!
而想要用出如此威力浩大的一劍,對於趙懿的消耗,自然是不會少,故而眼下面露疲憊色彩,也是合情合理。
趙懿見到手中長劍已是崩碎得只剩下一個劍柄,便扔回給了楚天卿,說道:「楚小子,老夫力道用的稍大了些,將你這劍給玩壞了。」
楚天卿接過劍柄,見之無用便也丟掉,擺擺手:「趙老前輩這是哪裏話,不過是一柄三兩二吊銀錢的凡刃鐵劍罷了。」
「你這話可不像是個練劍之士該說的。」趙懿洒然一笑。
「那依照前輩的意思,何謂練劍之士?」楚天卿問道。
「自古劍客惜劍,手中一柄劍便當視若生命一般珍惜。」趙懿說道。
楚天卿聞言,先是愣了一愣,而後卻是不由得噗嗤笑出了聲來,說道:「前輩所說的劍客惜劍,不過是古人的詬病言語罷了,我這柄鐵劍,又非是什麼天地珍寶,莫非還要當做祖宗一般供起來不成?」
所謂人存劍存,劍毀人亡的話語,不過就是些無病呻吟的豪邁言語罷了。
普天之下,又有幾名劍客會做那與劍共存的痴傻之人?
「喔?」趙懿聞言,不由得來了興致,繼而問道:「老夫倒想聽聽,依照你的話來說,何為劍客?」
楚天卿笑道:「劍客劍客,故名思意便是用劍之客,手中有劍,握劍而行,手中無劍,則心中懷劍,是為劍客。」
趙懿聽了楚天卿一番言語,不由得哈哈大笑,讚嘆了一句:「你這小子,果真有意思,這番話語,老夫倒是喜歡聽,與三百年前,姓唐的那個小子倒是像得很吶!」
「唐姓小子?」楚天卿聞言微微一怔,面露疑色,問道:「前輩所言的,莫非是索雲閣閣主唐奕?」
「唐奕?」趙懿伸手撫了撫銀白如霜的鬍鬚,似是想了想,答道:「好像是叫這個名來着,不過老夫與那唐姓小子也只有一面之緣,莫非楚小子你認識他?」
楚天卿嘴角一扯,這何止是認識啊,您老口中的唐奕,可正是他楚天卿的師父啊!
說到唐奕,獨臂老者趙懿臉上卻是露出稍許欣慰,說道:「當年老夫見那小子面善,性子與老夫倒很是合得來,便穿了他一些劍術劍法,楚小子你與那唐奕是何關係?」
楚天卿手掌一番,一道無形的氣機憑空而顯,雖是無形,但修仙之人的感知何其敏銳,趙懿作為天丹修士,有如何感受不出,楚天卿掌間出現的那一股氣機,正是劍意,而且與自己的劍意,卻還有着異曲同工之處。
楚天卿手掌一握,氣機也隨之消散一空,他恭聲說道:「老前輩口中所言的唐奕,正是小子的師父。」
「怪不得老夫覺得你小子身上有種熟悉的感覺,原來是那唐姓小子的門徒。」趙懿聞言大笑着說道,而後語氣頓了頓,不由得感慨一聲:「三百年過去,沒想到當年那個初出茅廬的劍客小子,也能成為蜀雲七閣的閣主之一,當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
楚天卿不知該如何作答,也不好影響了獨臂老怪吟哦詩詞的興致,只好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趙懿繼續問道:「自老夫之後,如今的蜀雲門主,又是何人?」
楚天卿聞言,不假思索道:「回老前輩,如今蜀雲掌門乃是莫天象,莫掌門。」
趙懿撫着鬍鬚,點了點頭:「當年大師兄的親傳弟子接任蜀雲掌門,倒也合情合理,莫天象天資不弱,百年一入墟丹境界,是個可造之材。」
楚天卿抿了抿嘴,神情稍稍黯然了一些,說道:「只是莫掌門如今已不再蜀雲,半月之前莫掌門已下天道峰,赴北玄而去,為尋趙老前輩未能尋到的天丹大道。」
「什麼!」趙懿聞言,卻是不由得面露慍色,反問道:「莫天象出蜀,趕赴北玄問道去了?」
楚天卿點了點頭,這個消息自然不是蜀雲門中人人皆知,但他作為親傳弟子,對於莫掌門出蜀雲這件事,也是稍有耳聞,不過也只是有所耳聞,其中實情,他也就不得而知了。
趙懿神情不由得暗淡了一些,面色沉了下來,雙眸間可見一縷冷冽森寒之意,縱然是從九州大會那個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楚天卿,見到那副神情,也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方才趙懿眼中,真真切切地出現了一絲殺機。
天丹修士面露殺機,這將是何等可怕之事?
不過趙懿眸中的殺機來的快,去的也快,消瞬即逝,他的面色轉瞬之後也是平靜了下來,幽幽嘆了口氣。
「老夫當年問道北玄,遭到了陰險小人的算計,險些喪命,那些陰險的宵小之輩,正是北玄的修士,莫天象那小子此行趕赴北玄問道,只怕是會步了老夫的後塵吶!」趙懿搖了搖頭,嘆息道。
「也罷,待老夫取得地心之下的龍陵仙草,恢復修為後便再去一趟北玄,也好找九州仙盟的那些陰險老傢伙,算算舊賬了!」趙懿沉聲說道,旋即指了指那具被趙懿一截為二的萬年不化骨,對楚天卿說道:「那裏還有一顆萬年屍丹,你自行取走即可,對你日後的修行,必有幫助。」
楚天卿聞言,順着趙懿手指所指之處望去,之間那半截黝黑的屍體中,血肉模糊,若是定神看去,可見在那些殷紅到發黑的血肉里,有着一顆烏黑色的珠子,散發出森寒的光芒。
楚天卿目光一撇,見到屍王血肉當中,那顆若隱若現的烏黑丹丸,不由得眼前一亮,趕緊快步上前,走至那段被一截為二的屍體跟前。
丹丸看起來不似普通之物,通體烏黑髮亮,散發出一陣森寒陰冷的光澤,雖然屍王已是被趙懿的開蜀一劍斬為兩段,體內臟腑神識更是被徹底攪爛,但是眼前這枚烏亮發黑的丹丸之上,卻是依舊縈繞着些許黑色的霧氣。
氣體雖細如髮絲,但依舊可以感受一股陰寒徹骨的氣息從中傳出。
「這是……屍王的內丹!」楚天卿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一顆嬰兒拳頭大小的烏黑丹丸,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幾分。
修士修仙,凡是突破到了純元境界,便會衍生出一縷純元之氣,伴隨着境界的提升,逐漸凝實,一旦突破到了更高一層的墟丹境界,修士體內的純元之氣,便會凝化為一枚內丹,故稱墟丹。
修真世界,修仙、修妖、修靈,雖各有不同之處,但畢竟同行修真大道,大同小異,修為達到了一定的境界後,體內便會衍生出這麼一顆內丹,修士稱之為墟丹,乃至於更高一層的天丹,而妖獸則稱之為妖丹。
這具萬年不化骨雖屬於陰穢邪物,但修行萬年,自然也是踏上了修真之道,再加上屍王修為不俗,堪比尋常修士的四品墟丹境界,體內衍生內丹,也屬自然。
這是眼下這顆屍丹,卻是大的離譜!
楚天卿曾在一部古籍中閱見過關於內丹一說的記載,尋常修士晉入墟丹境界後,體內衍生內丹,不過這衍生的內丹一般都只有指甲蓋,珍珠粒大小,隨着修為的提升,才會逐漸凝實擴大,到最後結成一枚可以與天地有所感悟的天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