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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空庭月愈冷第二十三章(下部)舊友來訪
主啊!你是調養我的主,除你而外,再沒有主,你造化了我,我是你的僕人,我盡力地遵守你的旨意。……我承認你對我的恩典,我供認我的罪過,你饒恕我吧!除你而外,無人能饒恕罪過!
主啊!你以雪水、冰水洗滌我的罪過吧,猶如你使油污的白布復歸為潔淨;你讓我和我的罪過遠離吧,猶如你讓東方和西方那樣分開!
這個時刻,作為的「人」仿佛不存在了,只有一個赤誠袒露的靈魂,和宇宙間主宰萬物的真主直接對話,懷着對罪惡的恐懼,對至善至美的嚮往,非禮勿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心中思念着冥冥之中的安拉。安拉時時監視着穆斯林的一切動機和行為。「伊斯蘭」——阿拉伯語的「順從」;「穆斯林」——順從真主的人!
韓太太沉浸在莊嚴靜穆的祈禱之中,她的靈魂仿佛在空中無所羈絆地飄浮。大半生的歲月像煙雲似的一掠而過,有幸福,也有苦難;有甜蜜,也有怨恨;她曾經懲罰過邪惡,卻又懊悔自己的無情;她熱烈地追求和諧與安寧,而這些又像水中之月、鏡中之花,可望而不可及;她極力維護自己端莊、威嚴而又不失溫柔、寬厚的形象,但生活中始料不及的枝節旁生卻使她難以保持理智的冷靜;她生就一張無遮無攔、暢所欲言的利嘴,經過半世生涯的磨練卻變得常常「逢人只說三分話」,甚至對丈夫和女兒也不得不言不由衷;她的性子本來藏不住半點兒秘密,人生的顛簸卻讓她的內心成了一個封閉的世界,只有對萬能的主才能敞開……好吧,歹吧,善吧,惡吧,主是一清二楚的,一心敬主,就一切都抵消了。托主!知感主!願主慈憫她吧!
韓太太做完了晨禮,又過了好一陣子,天才大亮。韓子奇和天星起床後,各自默默地洗漱。他們有工作的男人,早出晚歸,往往難以做到每日五次的禮拜。姑媽則是在南房臥室里獨自進行晨禮,面對共同的主,各自反省着過去,祝福着未來。
姑媽買回了豆漿、油餅兒,一家人照例到餐廳吃早點。也許是因為餐桌上少了新月,像少了半個天下,誰也不說話。天星垂着頭,三口兩口吃完了兩個油餅兒,沒等咽下去,便梗着脖子推起自行車走了。韓子奇則連油餅兒也懶得吃,只喝了一碗釅釅的蓋碗茉莉花茶。喝一口,就放下,咂着嘴唇,長長地吸一口涼氣,再緩緩地呼出來,又端起碗喝一口,接着長吁短嘆,像是在咂摸茶葉的苦味兒。茶續了兩遍水,他就站起身出門上班去了。
韓太太和姑媽卻都還沒吃完,兩人細嚼慢咽,她們的心思都不在吃飯上。
「啪,啪,啪!」是拍大門門環的聲音。
姑媽正在想心事,一個激靈站起來,一邊走着,一邊問:「誰呀?」
「我呀!」一個柔和的女聲。
姑媽慌得手一哆嗦:「主啊!是新月回來了?」
這邊餐廳里的韓太太卻一愣:「嗯?她昨兒剛走,今兒就跑回來幹嗎?」
「說得是呢……」姑媽也緊張起來,連門都開不利索了。
門一打開,進來的卻是新月的同學陳淑彥!
「姑媽!」陳淑彥以前來過好幾次,認得她的,就隨着新月也叫她「姑媽」。
姑媽的緊張情緒這才放鬆了,又有些失望地說:「淑彥,你嚇了我一大跳!」
陳淑彥根本沒注意她的表情,進門就問:「新月都準備好了嗎?」
「新月?她昨兒就走了!」
「走了?」陳淑彥的神色立即變得十分沮喪,「她怎麼偷偷兒地走了?我們倆說好了的……」
「咳!」姑媽也覺得挺對不住這姑娘的,就替新月解釋說,「是啊,你們倆都定好了約會兒嘛,我聽她說來着。按說是該等你來送她,好幾年的學伴兒,眼瞅着要分手了,說說話兒唔的。可又一尋思……」
韓太太聽到這兒,趕緊扔下手裏的半張油餅兒,從餐廳里走出來,打斷姑媽的話茬兒說:「是淑彥啊?新月學校里來了通知了,說讓她提前去,也沒法兒等你了,我叫她哥送她去了。你瞧,還叫你白跑一趟!」
「伯母,」陳淑彥勉強笑了一下,說,「我倒沒什麼,只要有人幫她拿行李,誰送還不都是一樣?新月總算實現她的願望了,她上了大學,我也高興!新月比我強,比我強……」
說到這裏,她的感情一時難以自制,嗓子像被什麼噎着了,眼眶裏湧出了兩汪淚水,話就說不下去了。
韓太太以前見過陳淑彥幾次,都沒太留意,今天才算正式打了個照面兒。她仔細端詳着這位姑娘:個子也像新月那麼高,身材剛長開,不胖,秀秀氣氣的。臉盤兒挺端正,沒新月那麼白,可也不算黑,眉眼兒都四稱,這會兒含着淚,顯得水靈靈的。頭上沒梳新月那樣的辮子,剪着齊耳短髮,本分,利落。身上穿的雖然比不上新月,一件素花襯衣,一條青布長褲,白襪,布鞋,也是個齊整的姑娘。如果她和新月都考上了大學,今天來邀新月去報到,韓太太未必會對她有什麼特別的好感,可是她現在是個失意的人,可憐巴巴地站在韓家的院子裏,韓太太便是鐵石心腸也不能不動情了剛才她攔住姑媽說的那番假話,就是怕這姑娘傷心,結果,也還是沒能避免。她由本能的惻隱之心,又覺得似乎欠了陳淑彥點兒什麼。
「淑彥,你吃了早點了沒?」姑媽也被陳淑彥的情緒所感染,就有意岔開話題。「吃了嗎?」本是北京人見面的口頭語,但在糧食困難的年月,這句話倒顯得珍貴了。
「我在家吃了。」陳淑彥止住淚,依然站在影壁旁邊的藤蘿架底下說。既然新月已經不在家了,她便無心停留,就說:「伯母,姑媽,那我就回去了。」
姑媽覺得挺不落忍:「別價,哪兒能剛來了就走哇?」
韓太太說:「可不嘛!新月不在家,你就不來玩兒了?淑彥,進屋坐會兒,咱娘兒倆說說話兒。」
陳淑彥猶豫了一下,覺得這麼轉臉就走也不大好,就跟着韓太太往裏走。韓太太回頭說:「姑媽,勞您駕給淑彥沏碗茶!」
陳淑彥以前來找新月,都是等在前院裏的藤蘿架底下,姑媽把新月叫出來,兩人就在這兒說話,或是到外邊玩兒去,從沒有進過韓家的里院;不知為什麼,她也不大願意到裏邊去。現在第一次跟着韓太太進了垂華門,看到裏邊還有一個這麼大、這麼好的院子,她不由得在心裏和自己家住的那兩間在大雜院中的小屋相對照,更有一種落魄之人無法和新月攀比的淒涼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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