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殿中
看着那俊美的身影慵懶的靠在殿門口的圓柱上,小煙輕手輕腳的走近,卻只是站在身後並不言語,靜待那發呆的人兀自回神。
終於,眼前的人動了動,卻也只是動了動手指。
若是再不出聲,怕是殿下又要在這處待到深夜了,小煙這般想着,便開了口喚他,「殿下。」
藍非嗯的應了一聲,回身順勢坐在圍廊上,「煙兒,來此尋我可是有事?」
「殿下今日可是又未曾進午膳?」
聞言,藍非笑,「怎的?可是小雅那丫頭找你去了?這小妮子倒是藏不住話的,這般嘴碎,以後定要重重責罰她才好。」
聽他此言,小煙亦是笑,「小雅是殿下的貼身侍婢,若是責罰,殿下您倒是能坐得住?只怕是也夠您心疼的吧。」
見藍非不言,小煙又道,「您也莫怪小雅同奴婢說了些長話,她若不是擔心您且又無法子,又怎會逆着您的旨意來求奴婢呢。殿下回宮已然有些日子了,可您這般下去總不是個法子,憂心傾城殿下與清皇妃,卻也該顧慮自己的身子。殿下武功絕倫,可方才奴婢已然在這裏站了好一會兒了您都不曾發覺吧,這般心不在焉,莫說王上與娘娘擔憂,便是有異人擅闖之時您又該如何防備?」
「小煙兒,你倒是跟在傾城的身邊久了,也同他一樣,總愛說教我...」
「奴婢不敢。」
「最多我以後按時進食便是了,此番莫讓父皇與母后曉得了。」
「是。」
「煙兒啊,」清清淡淡的,藍非喚了聲。
「殿下...」
「你說,傾城與千兒可還回得來?」難得的,他的語氣不再似從前那般清亮、聲調上揚,卻是自帶了一分低沉與平靜。
「殿下與清皇妃天人之姿,定會安然歸來。」
「可是,我都等了這般長的時間了,怎的還是不見他們呢,甚至,一點消息都不曾有。」
「殿下....」
「你瞧我,竟是這般奈不住性子,同你抱怨起來了。只是,這次是我與傾城分開最長的一段時日,我總是心有不安,還有千兒,我總怕...她在黎南星的府邸受了委屈....」
「殿下!」遠遠地,一將士從宮門外貫穿而入。
「從南黎傳回的信件....」將士單膝跪地,將那封密封的信件遞到藍非手中。
「哦?可是青和寄送來的?」藍非喃喃的,伸手接過撕開。
不曾想,從那信封中取出來的,仍是一封信,不同的是,這封信上卻是印有兩個娟秀的字跡
非啟
這是千兒的字跡,那這封信可是千兒寫的?
藍非又撕開取出裏面的信紙,將手中的信封放到小煙的手中。
看在小煙的眼中,只見自家殿下白皙指尖捏着信紙,細細的閱讀。慢慢的,那唇角的弧度止不住的上揚,直到最後,連眉眼都笑的彎彎。
「殿下,這信可是清皇妃寄來的?信中說了何般,竟是令殿下這般開心?」
聽見她的話,藍非揚手將手中信紙遞到她的面前,「你自己看。」
小煙依言接過,慢慢的竟也笑了起來,最後,她的目光留在那信紙的最後一行字上。
千兒與孩兒甚好,藍心勿念。
千兒與孩兒...
「殿下,皇妃她...有了身孕,是傾城殿下的孩兒....」
「這般當真是好極了,當真是好極了....」
「殿下,奴婢這便去稟告王上與娘娘也好讓他們舒心些。」
「且慢,」藍非也不知為何,自己竟是無意識的攔下了她,只是脫口便道,「煙兒,先莫要告知父皇母后,先莫去...」
「殿下,」小煙不解,「這是為何?清皇妃有了孩兒,這是好事,為何要瞞着王上與娘娘呢?」
「是啊,為何我會想先瞞着父皇母后呢...」藍非的目光慢慢的游離了出去,神思也好似不在了一般,「為何...會想要瞞着父皇母后呢...」
是不是...害怕傾城的安危沒有着落....
是不是...害怕傾城從此不會歸來....
是不是...害怕他的等待只是一個夢....
只是一場空....
「小煙,先莫要告知父皇母后...我怕...我的等待只是一場空,我怕...父皇母后的期待只是一場空...」
「.......」
「我不是不信千兒...不是不信她,也不是不信傾城...只是,我們明明從未分開過,可是那種...被遺棄的感覺...卻是刻骨銘心的疼痛...」
「......」
「小煙,你知曉的...從小到大,我與傾城從未分開過...認識千兒之後...我們也從未分開過...」
「......」
「可是...這種刻骨的疼痛...怎會這般真實呢....」
「殿下...」一瞬間,小煙有些不知所措,方才還好好的,怎的這會子殿下卻是如同一個不知歸途的小孩子一般的了?
「殿下,可是想到了何般不開心的事情了?」這是如今小煙唯一能想到的由頭了,若非是突然間觸及以往傷心之事,殿下怎會這般?
可殿下又會有何般傷心事呢?
藍殿下與一貫清淺少言的傾城殿下不同,自小便是唯吾獨尊、沒心沒肺的頑劣性子,凡事只按自己喜好而定,從不曾有人逆拂他意,所以鮮少有能觸動他心弦之事,而他此番,卻又是想起了哪樁不順心意之事?
難道.....
「小煙,傾城與千兒他們會歸來的吧...他們...會歸來的吧...」
果然是這般。
藍曵皇室人丁稀薄,偌大的曳都皇城便只有兩位皇子殿下,作為唯一玩伴,且是自小一同長大的至親兄弟與這許多年來性格脾氣唯一與他合得來的女子,自然是他心中無法忘懷的牽掛。
殿下雖然脾氣乖張,卻也還是長不大的小孩子心性,這麼多年與他朝夕相處的人突然間沒了蹤跡,杳無音訊,他的心中不僅僅是擔憂,更是惶恐與害怕。
他不曾有其他兄長,不曾有其他玩伴,其他親友,他有的...僅是傾城殿下一人。
以及...傾城殿下心中的她。
她雖不知曉清皇妃是否真的身在南黎,也不知傾城殿下去了何方。
她想
殿下是怕...傾城殿下一去不回,是怕,清皇妃無法脫身。
他怕...他二人會丟下他一人。
所以,才會如此焦躁,如此不安。
他出生於皇室帝王家,對富貴榮華、權利王位不屑一顧,卻對手足情愛格外珍視。
許是因為他一出生便擁有那些尋常人無法企及之物,所以並不在意。
許是因為王上專情,才造就殿下如此單純的成長環境。
許是因為孤身一人過於尊崇,所以才如此孤單、如此寂寞。
王上日夜忙於政務,王后亦是從旁協助,並無太多的時間伴他身側。
大多數的時間,他總是一人。
六歲之前,他一直都是這般過着,身邊除了宮人還是宮人。
後來,傾城殿下來了。
如今,清皇妃也來了。
所以,他不願放開傾城殿下的手,不願放開清皇妃的手。
也不願,他們放開他的手。
更害怕,他們放開他的手。
「殿下安心,傾城殿下與清皇妃定會歸來,定會安然歸來的。」
「當真麼...」
「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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