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的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又是星期六了。
存糧都消化得差不多了。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適合出門屯糧。
今天就先去拾憶書店吧,下周再去信義。
餵了小白兔,帶上大容量的包包,我還特意繞路去銀行取了現金。
車上乘客並不多,估計是星期六的緣故,而且現在才七點半,有點早。
灣灣的公交車是不按鈴不停的,所以這一路非常順暢,比平時快了五分鐘左右。
還不到八點,但拾憶書店已開始營業。
書店裏面沒有客人,周老先生靠坐着藤椅讀晨報,桌子上泡着茶,可以看見壺嘴處細細的淺白熱氣。
也不好貿然上前打擾,我安靜地去挑書,心想着結賬的時候再打招呼。
我上次感興趣的幾本書,有一本已經不在架上了。
大概還能再背兩本,我決定去挑當代文學。
我看的書很雜,不挑種類,好看就行。最近域外小說看得有點多,換換胃口吧。
我蹲下,從最下面的一排開始瀏覽,沒想到竟發現了一本神奇的書。
這是一本短篇小說集,有三百頁的樣子,取第一篇小說名「終南無徑」作書名,作者是「吳咎」。詭異的是,這本書裏面除了《終南無徑》和《紅土地》兩篇,其他十六篇小說都收錄在老爸的第一本小說集《無題》。
老爸的書我都仔細看過,無論出版還是再版,可以肯定從來沒有見過《終南無徑》和《紅土地》兩篇。而且老爸的著作署名都是「白子言」,從來沒用過筆名。
我翻到版權頁,出版時間是一九八四年十二月,而《無題》的初版是在一九八六年。
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書比老哥年長,更別說我了。想不出頭緒來,只好取下這本書,回頭問問。
我不再挑書,捧着一摞書去結賬。
沒想到,我被認出來了。
周老先生一本本地把書翻到背面,按照標籤的價格按計算器。
到最後一本的時候,周老先生按着計算器,忽然又想起什麼,把書翻到正面,然後放到一邊,說:「這本書不賣了。」
我也急了,《終南無徑》這本書無論如何我是必須帶走。「周老先生,這本書對我很重要,請您割愛。」
周老先生抬頭,看了我兩眼,問:「你是白子言的女兒?」
真是佩服周老先生的記憶力,那天我就走了個過場,這樣也能認出來。我點點頭,懇切地說:「是的,還請周老先生把這本書賣給我。」
周老先生和藹地笑笑:「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白日奚。」
「哪個『xi』?」周老先生問。「奚」同音字很多,確實聽不出來。
「『詐與妄,奚可焉』的『奚』。」我回答。
周老先生點點頭,把《終南無徑》放到一摞書的最上面,說:「這書你帶回去吧。」
「謝謝周老先生。」我看了計算器,掏出錢包。
周老先生卻說:「算是送給小輩的見面禮,不收錢。」
既然說是「見面禮」,是必須要受的了。我有點不好意思,只好謝過周老先生:「卻之不恭,日奚謝謝周老先生。」
周老先生爽朗一笑,說:「你若真要謝,閒時就過來收拾書架。我一把老骨頭,爬上爬下的不利索。」
我連聲應「是」,肚子卻不適時地「咕嚕咕嚕」叫了兩聲。抬手看表,已經十二點十分了。
周老先生回頭看看掛鍾,說:「回去吧,有空再來。」
確實不早,老媽應該也餓了。我和周老先生道別,裝好書,快步趕到車站,坐車回家。
回到家已經十二點四十分,對着老媽的哀怨臉,我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吃完飯,把一背包的書拎進房間,在書架上排好,期間不小心掉了一本,撿的時候瞥見旁邊的袋子,我才想起來,直樹同學的衣服還沒還回去。
快兩個星期了,我是失憶了嗎!
不行,今天一定要送回去。
考慮到不能空手上門,我拿起錢包和鑰匙,出門買材料。
下午三點,我舀一碗芒果西米露,試了一下,味道還不錯。
留了兩人份的給老媽,粘了張便利貼在畫室門邊的牆上,我把剩下的西米露裝了三個保溫瓶,單手抱着,另一隻右手拿着紙袋,來到了六街二十三號。
右手按鈴,等了大概一分鐘。
開門的是直樹同學。
我舉起右手,笑着說:「我是來還衣服的。」
直樹同學接過紙袋,側身,讓我進門。
我把保溫瓶放在桌子上,說:「今天做了芒果西米露。」
「謝謝。」直樹同學倒了杯水。
「不客氣,上次阿姨包的餃子很好吃。」不知道裕樹小朋友喜不喜歡西米露。
「嗯。」直樹同學坐到我的對面。
「裕樹呢?」我要找裕樹小朋友玩。
「裕樹不在。」直樹同學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書。
周圍都是冷空氣,我坐不住,一口氣把杯子的水喝完,告辭:「那直樹同學忙吧,我就——」不打擾了。
我還沒說完,直樹同學就打斷了:「我不忙。」
就算直樹同學你不忙,我也不想打擾你。我訕訕地岔開:「裕樹願意的話,有空可以過來和小白兔玩。」
「嗯。」直樹同學翻了一頁書。
這圈子我繞不下去,站起來,加快語速果斷告辭:「我先回去了。」
直樹同學合上書,送我出門。
門合上那一刻,我覺得陽光特別明媚,特別溫暖。
但生活總喜歡與人開玩笑,站在家門前,我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心中無比惆悵。
六街二十四號到二十三號的距離,我重複走了三遍來回,還是沒發現我的鑰匙。我最後一次見到鑰匙,是在鎖門的時候,按理說應該一直在褲袋裏。
唯一的解釋是,我把鑰匙落在江家了。
老媽是不工作則已,一工作就廢寢忘食的人,不能指望她給我開門。
那麼可行的辦法只有一個,按江家的門鈴。
看表,五秒,門開了。我不好意思地說:「我的鑰匙——」不小心落下了。
我還沒說完,直樹同學就拋來一串鑰匙,紅色的中國結掛件使我迅速捕捉到鑰匙的運動軌跡並成功接住。
「謝——」謝。
「啪。」直樹同學把門關上,今天第三次打斷我的話,貌似心情很不好。
這是開學以來難得清閒的周末。星期天下午裕樹小朋友過來,兩人一貓玩了半個小時,除此之外,我都宅在家,窩房間裏看書。
休閒愜意的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