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親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秋風詞*李白》
李莫愁不辭而別,事後雖對郭靖略有歉悔之意,不過終究貽笑自己。好在天性任真,也不再計較那些過往,當下復還道姑裝扮,徑直往南,自回赤霞山莊。
待回山莊,見得洪、陸兩人早在,更是心安。擇日,便是正式收了陸無雙為徒,好教她安心。只是李莫愁先前應諾陸展元,要陸無雙從此遠離江湖,故而教她武功之時,刻意保留,別說最上乘的武功,便是第二流的功夫也未曾傳授。
陸無雙也是聰明懂事,平素見得李莫愁武功高深,此番教學平平,便明白是她刻意不教。只是李莫愁除了傳授武功,其他一概事宜,對她卻是甚好。只可惜陸無雙心中仇恨不消,始終不明原委,只道當初準是李莫愁害死父母。這番猜想藏於心中久不得證,又不敢問,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到最後竟是成了真的一般。
而李莫愁越是待她好,她便越認為這是李莫愁的故意討好,好讓她忘了殺害父母之仇。只是眼前寄人籬下,又無甚能力,故而將父母之仇暗藏心中,亦遂李莫愁心意,表現的「曲意迎合」。
李莫愁哪裏知道,自己一番好意,在陸無雙看來,卻是十足作態。只是陸無雙卻也「乖巧」,每每聽話,總是「師傅」前後,叫得親熱,又兼洪凌波愛護師妹,便也漸漸放寬心境,任由洪凌波私下點撥她,自己卻是當做不知道一般。
陸無雙武學本就有些底子,再加上心中仇恨之意彌增,故而練起武來,甚是勤奮。如此練習不輟,春盡夏來,日有進境,倒也學得不少古墓精妙。
光陰似箭。李莫愁再增年歲,越加出落得端莊秀麗。這一年,洪凌波已經二十歲,陸無雙也已經十有四五。
某日,李莫愁如同往常一般,在莊內指導洪、陸兩人習武。自己一旁指點之後,便是搬了椅子坐落,靜思各家武學之融匯。
當下動靜相宜,卻是愜意安逸。李莫愁思索一會,便又看向兩人。只見兩人皆因練武,故而身形均是健美,又都容貌清秀,十足青春好女摸樣。只是陸無雙少時腿傷甚重,傷愈後左足微跛,此後練武、生活略有不便,李莫愁看在眼中,心中卻是替她酸楚,再思及當初往事,猶會黯然。
洪、陸兩人師門情誼頗好,同練之時洪凌波更是處處照顧,而陸無雙自然也在心中感激。李莫愁見得兩人相親相愛,便也是十足放心。看了兩人許久之後,便自顧享受這份愜意,闔眼養神。
不知不覺中,李莫愁竟是睡着了。
或是適才見得兩個弟子青春摸樣,又或是精研武功心有所動,李莫愁此刻亦是情懷暗動。如此心有悸動之下,淺睡中卻是做了一個夢。
李莫愁但感自己回到了古墓之中,正和某人過招。對手何人,卻是不識。只知是個俊秀少年,劍眉朗目,甚是瀟灑。兩人夢中過招,卻是相似武功,似是爭執,又似切磋。李莫愁見得那少年甚有幾分熟悉,卻又記不起來,分心之下,卻是誤了一招。夢中那少年趁勢一把將她抱住,任是不讓她掙脫半分。
李莫愁武功高深,任性率性,不為習俗所羈,但守身如玉,在江湖上闖蕩多年,仍是處子,陡然間被人牢牢抱住,就算在夢中,也是不禁心神蕩漾。李莫愁但覺一股熱氣從丹田傳到四肢百骸,盪心動魄,不由得全身酸軟,滿臉通紅,整個人竟似入了魔一般,口中便是發出了嚶嚶輕哼。
「師傅,師傅你怎麼了!」
有人耳畔急喚,李莫愁驀地睜眼,才發現洪凌波已經伏在身邊,神情焦慮,似有哭意。
「沒事,為師沒事,不過是做了一個怪夢。」李莫愁自然不便說什麼,雖說是夢,但那種被男人牢牢抱住的感覺,卻是如此真實。當下說時,心口卻猶在砰砰亂跳。見得洪凌波不信,便是運一口氣,一陽指一點,往遠處樹幹上點出一個坑來,只道:「你看,師傅真沒事。」
原來洪凌波對練之中,聽得李莫愁吟態,又見她滿臉通紅,胸口起伏甚猛,自以為練功走火入魔,哪知李莫愁卻是做了一場怪夢。此時見得李莫愁運功自如,臉上紅潮漸退,卻也相信。當下便是化去了擔憂,笑吟吟跑開,再和陸無雙一起對練起來。
待的洪凌波走開,李莫愁卻是擔憂了起來。
古墓、男人、過招……
李莫愁自知身上尚有謎團未解,擔心夢中所見或是真實。當即心中決定,要往古墓一趟。又顧忌夢中場景,便是叫了洪凌波同行。一來兩人有個照應,二來也該帶她去古墓見見小龍女。
當下決定,便是擇日出發。臨時之前,李莫愁又傳了一套掌法給陸無雙,好叫她自留山莊,自行修煉。待的諸事交待完畢,李莫愁師徒兩人便是上了路。
李莫愁再回古墓,心情自然是平和,而洪凌波卻是期盼,一路甚是雀躍。師徒兩人腳程輕快,邊行邊覽,不足一月,便是到了終南山腳下。也因此時蒙古人勢大,故而到了終南山,反而顯得處處小心謹慎。
這一日,兩人便在山下小鎮略作休息。隨即要些茶水點心,也好吃過上山。兩人正吃食,卻聞街上一陣喧鬧,一群人相扶相將,口中咒罵深怨不絕,匆匆而過。李莫愁側眼望去,卻是一群江湖人士,多有帶傷,像是暗器所為。
李莫愁無心它事,幾眼之後便管自己。眾人也不停留,只做過路,只是行路猶在言語。人行漸遠,卻也是隨風隱隱送來幾句話。
但聽一人嘆道:「那道士的情報倒是不假,赤煉仙子確實不在古墓,而那姓龍的女子也是有傷在身。若不是我們不識機關,怎會功虧一簣!」
又一人接道:「三弟無須氣餒。此番受挫,皆是機關之故。待大哥率眾到達,必有破解之法。眼下,我們當是療傷要緊……」
李莫愁聞之大驚,轉身出店,眾人早已走遠。思及眾人適才話中內容,李莫愁更是心內不安,暗疑:「怎麼,又有人來古墓尋事?連師妹都受了傷?」
焦心一起,便不敢多做耽擱,當即付賬走人,快步上山。
李莫愁行色匆匆,洪凌波緊跟不落。兩人上攀遠縱,左轉右拐,只操近路。不出一個時辰,卻是到了古墓之外。李莫愁放眼一看,卻是心驚,只見墓門外石階上,多有斷劍殘刀,更有鮮血淋漓。
「師妹!孫婆婆!」李莫愁門外急喊,再也不等有人開門,自行轉動機關,便將石門開啟。石門一開,便是引洪凌波入內,回身再將石門關上。李莫愁古墓甚熟,引着洪凌波一番穿梭,邊走邊喚。只是古墓此時更為冷清,猶是不見人來迎她。
「師妹,你在嗎?孫婆婆,我是莫愁!」
李莫愁再喚再行,依舊不得回應。當下心內更急,直往小龍女居室而去。待到居室門外,只見石門緊閉。李莫愁心內一緊,暗道:「師妹平素從不閉門,此番為何連這道石門都放下了,難不成真出了什麼大事!」
心念如此,李莫愁便是再也不管,只是摸到機關,自行轉動,瞬間便將石門打開。只是石門一開,李莫愁頓時被眼前所見驚住。
只見一個男子背影,正窩在小龍女石床邊,對床上仰臥之人臉部起起伏伏,似在做什麼非禮之舉。而那仰臥之人,毫無反抗,似被所制,口中卻能說話,低低沉沉,只聽得央求之音,連說:「不要,不要。」
只是男子背身不能盡擋床上何人,李莫愁望見,便是一襲白衣裙角,自然認出是師妹小龍女。
李莫愁腦中頓時嗡了一聲。這古墓別說外人不得進,即便是全真教丘處機等人有事,亦只能在外相約。如今不但被男人闖入,更在師妹居室對她施暴。李莫愁怒意狂起,哪管緣由,直接起掌襲去,口中便是怒喝:「淫賊,納命來!」
此番變故,從開門到見景,再到出手,本在片刻之間。只是那男子似也心懷警覺,李莫愁開門一刻,便也是轉身來望。待的李莫愁出手襲去,已是離了小龍女身邊,急急閃避。
李莫愁盛怒在心,出手便是一招「三燕投林」。這招古墓絕學李莫愁已是練得出神入化,三式合一,出手雖有先後,卻是同時到達。別派武學之士若不明其中奧妙,一上手便會給她打得筋斷骨折。豈不料那男子只是腰身一轉,卻是輕描淡寫般的閃了過去。
李莫愁一驚,第二招「夭嬌空碧」便欲再發。卻在此時,床上小龍女虛弱阻道:「師姐,快住手,他是……」
小龍女話未說完,便是吐了一大口血,當即昏了過去。小龍女這一昏,倒讓李莫愁迴轉了注意力。不及近身呵護,那男子已然快步搶先,將人一把抱住,大哭起來,「姑姑,姑姑你別死……」
李莫愁聽着哭聲哀痛,實無加害之心,心中頓時收了殺意。只是李莫愁見他終是男子,又這般摟抱小龍女,當即也是不能容忍,便是自行近身,將他背心一提,重重摔了出去。「咚」的一聲撞在石牆上,撞得那男子卻也是暈了過去。
「凌波,看住他!」李莫愁不忘警戒,吩咐徒弟護持身前。
李莫愁抱起小龍女,一搭脈門,方知內傷沉重。但感她周身冰冷,卻是血行不足。李莫愁自是明白,當即單掌運起,催動明火靜功,一道熱烈真氣頓時貫入小龍女體內。
小龍女本來全身冰冷,此刻熱氣入體,身上便微有暖意,但略一清醒,便要掙脫。李莫愁右臂牢牢抱住她腰間,令她動彈不得。只說:「師妹有事只管說,師姐幫你做!」
小龍女全身無力,神眼卻是望向地上昏迷男子,神色尤是擔憂,轉而對李莫愁低沉道:「師姐,救他,救……」
小龍女話說一半,心中激動,卻是又吐了一口血,再度昏了過去。李莫愁深知古墓內功講求靜心,不好輕易動喜動怒。小龍女這番心思,便是犯了大忌。當即又替她輸入真氣,只道:「師妹別激動,一切有師姐在。」
輸功片刻,小龍女情緒逐漸穩定,氣色也大有好轉,李莫愁便依她之言,又去看先前那昏迷男子。此番再看,方知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這少年一眼之下,卻是臉色蒼白,再看之下,倒甚是眉清目秀,俊秀瀟灑。李莫愁但覺幾分眼熟,忽的心中一震,便是認出他來,此人竟是夢中摟抱自己之人。
「小淫賊!」李莫愁心中罵一聲,卻是忘了小龍女適才要她救人之話。只管抓過少年手腕,直接扣上脈門,只需重手一落,便是要了他的命。
「師姐,快替他止血。」小龍女心中焦慮,更不知李莫愁心思,自是直說,「我受了內傷,血氣不足,無法自行運功療傷。過兒他適才餵我喝他的血……師姐,你快救他,他流了好多血……」
李莫愁只聽小龍女說,一門心思全在她身上,此刻但聽喝血之說,再看少年手腕,真是咬破傷痕,當即明白一二。一邊吩咐洪凌波暫時照看小龍女,自己便是回房取來藥箱,替人包紮止血。
李莫愁一番忙亂,直到小龍女和那少年都無性命危險,才堪堪罷手。只是眼下事態緊急,李莫愁全然沒想太多,又因小龍女適才聲音低沉,竟是沒聽見那聲「過兒」稱呼。
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李莫愁苦尋十年有餘而不得的楊過。只是兩人當初分離,楊過才六七歲孩童摸樣,如今身材漸高,喉音漸粗,已是個俊秀少年,李莫愁又哪裏還會認得。(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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