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見她眼圈兒都紅了,下意識放鬆力道。總歸這禍事都由他一念差池而起,卻怪不到她身上。他心裏郁躁已極,只想仰天長嘯,卻怕將這整個山莊都震塌了。
所以他憋住了氣,好一會兒才道:「你死不了,這事兒必然另有解決之道。」寧小閒那小妖女太鬼祟,她所說的話不可盡信。再說,他也不信自己堂堂神境能被這問題難倒。他目光在她身上一掃,「別打着另找男人的主意,也離你天衣閣里那幾個掌柜遠些,否則我取了他們狗命。」
符舒吃了一驚,一時忘了生氣:「你,你……」他是怎麼知道的?
白虎冷笑:「你莫不是以為自己呆在中京大半年,我當真一無所知?」
符舒望着他的目光頓時變得古怪。
白虎摸了摸鼻子:「寧小閒那一點小伎倆,能瞞住我幾時?」他主持完十五宗密議之後就來到中京,在這彈丸之地若是還發現不了符舒的藏身之地,他也枉為神境了。甚至符舒幾次長途外出,都是他暗中跟隨護持,不動聲色地替她解決了不少麻煩。當時他就氣得牙癢,這小妮子真是不通情理之至,放着安安全全的神境身邊不呆,非要一個人出去拋頭露面、餐風露宿。
「……」她吃驚的是他當時居然沒有第一時間將她逮回去,反而把偷窺技能點滿了。不過他既然不說,她也樂得不提。符舒心裏也不暢快,把頭一扭不想見他,目光不期然掃過梳台上的鏡子,突然目光一凝。
鏡子裏那個鼻青臉腫的醜八怪是誰!
哪有女子不愛惜自己的容貌?符舒雖然常年易容,夜深人靜時卻也偶爾對鏡自賞。然則她現在兩頰上掛着許多紫黑色的疤痂,原本挺直的瑤鼻也仍腫脹,甚至將眼睛都擠得小了。
她這輩子,都沒有這樣丑過!
虛泫當日隨手一摔,將她砸到謹春園的假山上。虎牙項鍊擋去了神境的攻擊,那一下摔擊之力卻要由她自己承受。她落地時,俏面也在地上擦了幾下,臉皮幾乎被蹭掉一層,瘀青更不用提了,面部還有多處骨折。這種面傷,凡人醫師無法救治,幸好隱流丹藥了得,不至於破相。
現在還是經過了三日調養,腫脹已消,只留內里的骨傷和外部些許痕跡。那麼、那麼幾日之前,白虎眼中的自己豈非和蟆母相仿佛!
符舒怔忡良久,下意識地抬手,卻扯動胸前傷勢,疼得悶哼一聲。白虎捏着她手,沒好氣道:「作什麼?」
符舒低聲道:「我的臉……」他喜歡她這副身軀,現在她變作這般模樣,自己看了都膈應得慌,他怕是嫌棄得緊吧?
想到這裏,不由得有些茫然。唉,她都決心將這人拒之心房外了,為什麼會在乎他的觀感?
白虎瞪大虎目,仔細端詳她:「痂皮再有一天就能掉光,只是新皮會更白些。」
膚色深淺不一,看起來豈非像白癜?符舒忍不住些神傷。
「無妨,早晚還能曬黑。」白虎安慰她道,「反正本來也好看不到哪裏去。」
符舒終忍不住對他怒目而視,暫時忘掉了詛咒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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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小閒返回神魔獄時,大薩滿都伏末化出來幽魂正在第一層陰九幽的牢房門前發呆,臉上滿是怔忡。
這老頭子活的時間太長了,誰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麼。寧小閒走近,指了指陰九幽:「怎麼,可是這傢伙又作妖?」陰九幽連身形都未化出來,她只見到水晶球中有淡淡黑煙瀰漫,飄來盪去。
「他能作起什麼風浪。在這種神魔都逃不出去的大獄裏,他比誰都乖巧。」都伏末了解陰九幽甚深,知道這傢伙既為階下囚,輕易就不會給自己找不自在。他搖了搖頭,「不過想起陳年的舊事罷了。」
「可想起哪一樁對我有用的?」
都伏末捋了捋自己鬍子:「將那東西,再拿給我看看。」他重歸順附寧小閒,當然要下力氣做投名狀,也證明自己的價值。
寧小閒將箱子放到他面前打開,指着那一小撮白色粉末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都伏末是蠻族五大首領中惟一一位大巫凶,知識之廣博連長天和陰九幽都佩服不已。現在她遇到這種難題,當然不能放過這本活字典。
都伏末靜靜聽完才道:「你和公輸昭遇到的情況,都是東西化作了粉末?」
寧小閒微一遲疑:「我沒親見箱內發生的變化,想來是不會錯的。大薩滿有何高見?」
都伏末飄過來,觀察了粉末很久,才對她道:「嗅一嗅。」
他不過是一縷靈識,沒有肉|身,不具備五感。寧小閒湊近箱子,瑤鼻翕動,而後道:「細聞之,有極淡極淡的臭雞蛋氣味。」
都伏末一連說了幾個「好」字,才道:「我聖族神山中原有十座書庫,收錄世間一切奇聞,可惜焚於戰火。如今無處查閱,全憑生前記憶,實有些緊促了。」他頓了一頓,「我這幾天來悉心思索,倒真想起來一樁王室卷宗里記載的陳年舊聞。」
「你手裏那件聚寶盆,乃是昔日蠻王家族的舊藏。蠻王一脈富有天下,要什麼沒有?將這東西收起來,只不過因為它的屬性天下只此一件,自然是玩賞的性質成多,平時就置在議事大殿之中。」
原來彼時除了王系之外,蠻族還有五大部族,平素各治領地,戰時發兵勤王。其中一族的大首領,也即是啚伏的祖先啚落,三千歲才得一子,視若掌珠。蠻人和妖怪不同,他們不受天道制衡,因此再強大的蠻人也仍保有自身的生育能力,如陰無殤這樣的蠻王,也都能誕下兩子一女。
不過不育|不孕這種麻煩,非獨只有人類才受困擾。啚落功勳卓著,卻一直沒有生下合法繼承人,這一支部族看起來再繁榮昌盛,處境其實岌岌可危,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他辛苦得子之後,愛逾性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