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怎麼用?她拿起鏡子對着阿離,然後驚訝地發現鏡中一無所有。
長天失笑道:「她是金石成精,怎麼會有魂魄?你怎麼照也照不出的。」
好吧。他是她的第二個實驗對象。這回鏡子有反應了,鏡子裏的長天看起來還是很俊,但似是虛化了,像是霧裏看花,面目有些模糊,通體散發着微微的金光。
「若無意外,魂魄看來和外貌應該相差無幾。」長天提示道,隨後喚來了塗盡。這下子,大家都有些緊張了,因為分光鏡若能照出塗盡的異常,也就能幫助他們找出陰九幽的真面貌。
鏡子一對準塗盡,寧小閒的眉毛立刻揚了起來。阿離湊過來看,也哇了一聲。
塗盡奇道:「怎地了,照不出?」
阿離搖了搖頭:「塗哥哥在鏡子裏長得也很俊啊,為什麼現在這的副面貌不好看呢?」
塗盡嘴角一抽,沒有說話。寧小閒、長天和阿離在鏡子裏看到的塗盡,也是個相貌堂堂的美男子,儘管雙目陰鷙。他現在的面貌是麒獸之身化成的,是二十多歲的少年郎模樣,面色冰冷,的確和鏡中人完全不同。
長天若有所思道:「看來分光鏡照見的,是魂魄最本來的面貌,若是照到陰九幽的傀儡身上,立刻就見分曉。」
「你還記得陰九幽的模樣?」
他嘴角扯開一絲冷笑:「自然是記得的。未曾有一天敢忘!」
這一晚無事可做,她跑出去吃宵夜了。
儘管脫離了凡人之軀,但三餐要正常吃飯的習慣還是改不掉。這個小小的食肆位於南區的小巷子裏,當地叫做「飯檔」,是禾老四推薦的。她要的是一份鮮肉餛飩,和其他一樣就着手裏的玉米豆渣餅開吃。越往西,食物的製作就越是粗糙,這家飯檔的東西已經是遠近聞名了,餛飩的麵皮卻趕得不夠上勁。有特色的是這裏的肉餡——沙漠地區養不了牛羊。哪來的肉?
有的,喀什納城的居民就地取材,設下陷阱捕捉沙地上常見的刺尾蜥,剝皮剔肉。做成了餛飩餡兒。刺尾蜥的肉很嫩,並且沒有腥膻味兒,所以做成食物之後味道不錯,至少她嘗到的肉餡香而微脆,是出乎意料的好吃。
塗盡正坐在桌對面,苦着一張臉喝冷漿。他修仙一千多年,早就不喜凡人飲食,可是寧小閒吃飯喜歡有人陪着,七仔的外形實在算不上人,長天出不來。這差使只好落在塗盡身上。他可不願去吃什麼未知的獸肉,所以隨手點了一碗流食。
至於阿離,她的真身金之精太過重要,寧小閒不敢在這樣人多眼雜的地方將她放出來,免得走丟了追悔莫及。
兩人正無言地用餐。大路上突然走來兩個人,寧小閒一瞥之下就移開了目光,她現在又變回了那張其貌不揚的面孔,不想被人認出來。這一男一女正是納金樓樓主春如海的女兒春宜靜,以及緊緊跟住她的陳師兄。兩人邊走邊笑,旁若無人,自然不會注意到這小小食肆里的人。
塗盡一口喝完了冷漿。多看了這兩人幾眼,突然皺眉道:「奇怪,怎會如此不相配?」
寧小閒頭也不抬,懶懶道:「我倒覺得這兩人好生般配,一個傲嬌,一個鬼祟。簡直天生一對、地造一雙,沒什麼好驚訝的。」
「什麼般配?」塗盡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我是說那個男人,他的魂魄和軀體並不相配,像是強行奪舍!」
她「颼」地一下子抬起了頭。往「陳師兄」的背影瞅了又瞅,結果當然看不出什麼異常。「奪舍?」
無論是人是妖,魂魄都是極神秘之物,包裹在其中的秘密直似無窮無盡。然而不要小看人類的創造力,除了陰九幽之外,漫長的歷史中還真出了好幾位驚才絕艷的大能,他們針對神魂而研究出的術法,直到現在還被使用。其中之一,就是「奪舍」之能。
元嬰期以上的修士,當傷勢過重或即將兵解時,會將自己的精血連同神魂抽出,游離於體外,去尋找另一具合適的肉身。可是人活一世不容易,哪有人願意隨隨便便將肉身送給別人侵佔?所以修士和新身軀內的魂魄之間勢必要發生爭鬥、摩擦。即使修仙者的道行深厚,可是他沒有了肉身,神魂充其量也就是比普通人強大一些,又在空氣中游離了很久,而新身軀中的魂魄佔據主場地利之便,所以鹿死誰手還不好說。
也只有魂修這種修仙者當中的奇葩,才可以潛入其他人身體中抹殺、監禁原來的意識。所以普通修仙者想佔據肉身,多半要和原身的主人達成共識,比如替原主人殺掉仇人,或者讓家人榮華一生等等這種原主人無法完成的夙願,才能夠奪舍成功。不過這種許諾並不是空頭支票,如果沒有完成,則神魂是要受到反噬的。
最重要的是,哪怕奪舍成功了,修仙者的一身道行也隨着自己肉身的死亡而消失,一切又要從零開始。所以,奪舍是修士最後的手段,不到窮途末路決不會使用。
寧小閒聽了這匪夷所思的奪舍之法,想來想去不就是民間常說的「借屍還魂」麼?
上一次陳師兄作惡的時候,塗盡並未在場觀看,方才在納金樓里也不過和他打了個照面,根本不曾仔細留意,所以直到現在才看出端倪來。
「哪個金丹期以上的傢伙會這麼無聊,奪舍之後天天泡妞?莫非那具身體原主人的心愿就是御遍天下美女?」她剝了一顆蠶豆放進口中。要奪舍一具肉身,至少修為要比他更高。「陳師兄」是築基期修為,所以奪舍之人肯定是金丹期以上。
塗盡面上露出了奇異的神色:「古怪就古怪在這裏。奪取肉身之人,實力低微之極,只有鍊氣期而已,連築基都不曾!」
鍊氣期的修為,居然能奪舍至少也是築基中期的身體?這簡直便是天方夜譚了,別的先不去說它,鍊氣期修士的神魂強度不比凡人堅固多少,抽離身體之後就如風中之燭般飄搖欲滅,哪還有餘力擠進別人身體裏展開爭奪戰,對手還是更高階之人?
「事出反常。」那兩人走得不慢,很快要消失在街道盡頭了,寧小閒撫了撫下巴,笑道,「我又聞到了陰謀的氣味啦,跟過去看看!」但凡是和魂魄有關之事,她現在都特別感興趣。
一刻鐘過去了。
半個時辰過去了。
寧小閒特別後悔。好奇心旺盛,果然是要付出代價的,這紅衣女子和陳師兄邊走邊聊了大半個時辰,談話內容有一大半是在痛罵搶買鏡子的寧小閒。結果她偏偏要湊上來聽罵,一時鬱悶得要命,七仔和窮奇死命憋住了笑,不敢讓她聽到。
不過春大小姐也不總當惡人。中途有個四、五歲大的小乞兒假裝很沒眼力價地撞上了兩人,結果是伸手要偷銀包來着。修士的銀子都放在儲物戒里,當然沒有銀袋讓他掏,所以春大小姐逮住了他一頓教訓。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她最後居然往這小賊手裏塞了一錠銀子,然後將他趕跑。
一旁的陳師兄總能適時附和,並且殷勤地遞上飲料。這飲料是當地人採摘金紫仙人掌果製作的果汁,色呈金紫色,甘甜中帶着清香,是老少咸宜的飲品,只是仙人掌果實的表皮覆蓋着倒鈎狀刺,難以採收且生長期長達四年。所以在各個沙漠之城中是昂貴的富人飲品。
修士拿這東西來喝,自然不費什麼勁。可是裝果汁的小瓶子是敞着口的,寧小閒等人很快聞到了熟悉的甜香氣息。幾人相視了一眼,面色都有些古怪。
這陳師兄果然是色膽包天,納金樓樓主的女兒都敢碰?
春宜靜這一路念叨下來也有些口渴,難免就喝得多了些。果然喝下果汁沒多久之後,她就覺得身上有些兒發熱、有些兒乏,腦子略有些昏沉。修士身體強韌,極少因為自然原因昏迷,所以陳師兄這媚|藥也配得甚是高明,只催發情愫,讓女子以為自己情難自禁,卻並不會讓當事人真正昏迷過去。
她長這麼大還沒人敢對她動過這種手腳,於是也不虞有他,就任由陳師兄扶着她走進路邊的一家客棧里。
寧小閒面對着客棧大門發了好久的呆。
進去?不進去?
她的臉色難看得很。春宜靜這一路上罵她可沒什麼好詞兒,任誰聽到自己被這般辱罵,臉色都決不會好看的。可是若不跟進去,這朵鮮花就要被牛糞玷污了。其實,這種情況就和女孩子上夜店然後被人下了致幻藥一樣,除了動手的壞蛋之外,最應該責怪的是自己。這姓春的丫頭粗枝大葉,倘若真的失身於陳師兄,也決計怪不到別人頭上。
她想起春宜靜將錢塞給乞兒那一幕,猶豫了一小會兒,還是帶着塗盡等人邁步走了進去。
春宜靜雖然疲乏,但千金小姐對於宿處的要求還在,這間客棧不大但很精緻,間間都有窗戶。陳師兄只好將窗戶閉攏,所以寧小閒也沒辦法從窗外往裏窺看。幸好她現在神識已經相當強大,當下要了個緊挨着兩人的房間,擴展開神識後能監視到兩人的一舉一動,和親眼所見也沒甚分別。本來靈識敏銳之人能夠輕易察覺自己被他人的神識監視,寧小閒就不敢拿這種辦法來對付普通金丹期以上修士。但屋子裏的兩個人,一個實力低微,一個頭暈腦脹,都沒能發現。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