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以她對他的了解,還能從他面上辨識出一種彆扭和苦惱來。
長天見她瞪圓了眼,流露出毫不掩飾的不滿,當下挽着她的柔荑苦笑:「小乖,莫要誤會。我渴你甚,偏又不能。」
他說他渴望着她。
這話實在直白得露骨。寧小閒的臉立刻紅了,輕啐一聲:「說什麼呢。」偏又不能?不能什麼?她臉皮薄,問不出口,只得道,「你,你是怎麼出來的?神國應該坍塌了。」都伏末說過,巴蛇識海的定海柱若是被完全撞毀,那麼整個神國都會坍塌下去,作為天道而存在的神境本人,其神魂也會隨着神國一起被封閉。
倘若這老頭子所言是真,長天此刻的神魂就應該被困識海之中,肉身則沉睡不醒。這是都伏末和陰九幽對他最後的報復。就算長天神魂再怎樣強大,也要費時許久才能脫身。
怎地她才回歸自己的肉|身不久,他居然就已經出來了?
長天撫着她的秀髮道:「你離開之後,神國的確搖搖欲墜,轉眼就要封閉。不過這時我已經將陰九幽鎮入海底,他一時也掀不起什麼波浪,我才有閒暇處理此事。」
他吞下海量的「神仙倒」之後,神魂力量大增,陰九幽已不是他對手,再想拉着他同歸於盡,因此最後撞擊神山的那一下幾乎耗掉了他的所有魂力。在此之後,他當然已經精疲力盡,長天能將他封印住並不稀奇。
「然後?」她離開識海之前,就知道這一戰勝負已定,現在着緊想聽重點。
「都伏末說得無錯,定海柱既然被完全摧毀,神國本來就要關閉的,識海也會再度作虛無,等待着重新開天闢地的那一天。這種情況下,我的確出不來。」長天冷冷道,「不過他畢竟不曾真正晉階到神境,對神國本源的認識就遠遜於我。定海柱之所以如此重要,正是因為我一開始就將它塑造為整個神國的基石。定海柱現下既然被毀,我只要重塑一個基石,替代它穩定識海即可。」
再造一個基石!畢竟為人師表多年,他將道理講得深入淺出,寧小閒也勉強能夠聽懂,不禁乍舌:「這也能辦到?還有何物能充作基石?」他說得輕巧,可定海柱何等堅固龐大,自長天晉入神境以來就一直鼎力支撐整個神國,倉促之間他要上哪裏去找個合適的替代品來?若這事兒能這麼容易辦成,為什麼其他神境還會因為識海坍塌而陷入沉睡,能修煉到這個境界的,哪一個不是七竅玲瓏、博古通今?
「有的,就在這裏。」長天伸指,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點兩下,「原本是尋不到的,你將它給了我。」
她將基石……給了他?寧小閒愕然,好半天才吃吃道:「你、你說的是那枚乙木幼苗!」她臨出識海之前,應長天所求,將自己的乙木之力凝成了種子給他,又將己身膨脹的魂力都化作了營養澆灌之,令它生根發芽。
她望見它的最後一眼,它還只是個比尾指大不了多少的小東西,這麼轉眼之間,就能變作了長天識海裏頭穩定一切的基石?
她怎麼從不知道自己的乙木之力如此偉大?
長天見她一臉迷怔,模樣懵懂可喜,心裏癢極,又想往她俏面落吻,到底還是強忍住了,扭頭輕咳了一聲道:「就是它。」
「早在陰九幽潛入我的識海,將定海柱第一次撞斷的時候,我就有心另尋基石替代它。我需要的這股新力量,不一定極強大,卻一定要極強韌,才能支撐起整個識海,保它長久穩定,又不至於像定海柱這樣強固有餘、柔韌不足。」長天微微低頭,將自己面容埋在她如雲的秀髮中,因此傳出來的聲音就變得有些幽怨,「第一個選擇,就是乙木之力。然而無論我如何嘗試,我的乙木之力就是無法凝作種子。」
她怔住,許久才道:「我的……可以。」連長天身上那般雄厚的乙木之力,都無法凝作新的基石種子,她居然辦到了!
「是的。」他低笑一聲,「你的力量卻可以。」
她呆呆愣愣,仍然沒明白過來:「為什麼?」
「我也不知。」長天伸指颳了刮她的小瓊鼻,「你也身具乙木之力,當時形勢危急,我心裏只是有這麼個念頭一閃而過,才讓你嘗試罷了,卻未料到你竟能一舉競功。」
她吃驚之餘,也不禁飄飄然了。哼哼、嘿嘿、哈哈哈,終於有一件事,是長天辦不成而只能仰仗她的了!
這種感覺原來這麼爽!
她喜得嘿嘿笑了兩聲,突然覺出不對,慢慢斂了笑容:「咦,慢着!你當時言之鑿鑿,說我可助你!」合着這傢伙當時要哄她出識海是真,嘗試凝聚乙木種子倒在其次!
一不小心說漏了嘴,長天只得輕咳一聲:「你體|內乙木之力極是純淨,很值得一試。神山既已完全損毀,我就乾脆令它化作泥礫,將乙木幼苗種了進去,再以識海金波為養料繼續灌溉之。」
「你也知道,神國中的時間流逝與外界全然不同,無章法可尋。這一回你離開之後,在外界只是短短一刻鐘,識海裏面卻已經過去了五天。」長天自懷中取出一枚蜃珠,灌入神力,頓時就有幻象浮起半空,「此時,這乙木的苗種已經長得這樣大了。」
巴蛇識海中的景象,寧小閒現在自是瞧不着的,長天只能幻化出鏡像給她看個明白。在他神術施為下,空中緩緩展開一幅畫卷,黑石地面、欄杆全部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壯觀的神國世界。那裏有她已經熟悉了的金海、有浮空島,不過正中央宏偉巍峨的神山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株金色的樹。
這棵樹的模樣,就和識海通天門上所繪的毫無二致,不過此刻看起來更加立體,就算在沉沉的黑夜當中,金光閃耀的枝幹也能照亮整個識海世界。
或許是源自她的乙木之力的緣故,第一眼望見這它,她就倍覺親切。
這是一棵精緻到了極點的樹,若說有什麼不足,那就是它還顯得太矮小、太稚嫩了些,還未展開參天的姿態,甚至還未有原來被撞斷的定海柱那麼高大。
不過樹的生長速度一向驚人,它代表的又是繁榮旺盛的乙木之力,所以寧小閒明白,它早晚會重新變作了通天的巨木,撐開天地,穩定整個識海世界。
「虧得有它,我的神國暫時穩固,並未崩塌,所以我的神魂依舊可以化為天道而不必沉睡。」她必定無法想像,他對她有多麼感激,「若非如此,我怎能再和你相會?」
她沾沾自喜:「所以,仍是我救了你一命嘍?」
他不能否認:「正是。」
她身體動彈不得,只能不懷好意地瞟着他:「辣麼,你要怎麼感謝你的救命恩人?」
她只是順口一句調|笑,哪知長天輕撫她的面龐,好一會兒才沉吟道:「還有一事,要說與你知。你莫要怪我就好。」
「嗯?」為什麼她有不祥的預感?
「你離開我的識海之後,通天門就關閉了。」長天緩緩道,「在新的世界樹生長到原有的定海柱殘段那麼高之前,這扇大門都不會打開。」
她似懂非懂:「哦,這就是說,我不能進去玩啦?」通天門關閉,和她有甚直接關聯麼?
這臭丫頭真當他的識海是旅遊勝地,可以來去自由?那她要不要在世界樹上順手刻個「寧小閒到此一游」的塗鴉呢?長天在她額上毫不留情地扣了個爆栗,聽到她呼痛聲才滿意道:「不,比這要嚴重得多,非但是你進不來,有個人也出不去了。」
「有個人……」她迷糊了一小會兒,才失聲道,「陰九幽!」
她甫見長天醒來,太過激動,居然將陰九幽這大對頭忘在腦後!是了,長天當時急着要她離開,正是因為通天門即將關閉,他不想令她也被困識海當中。那麼換句話說,連接識海與現實的大門現在既然已經關閉,那麼,陰九幽也出不來了!
「他已被我鎮壓在海中,正常情況下應該經過通天門將他的神魂押送出來。」有過自己和陰九幽的兩次前車之鑑,他自然不會將陰九幽同樣鎮壓在世界的支柱底下,以免再被這傢伙撬了牆角,「可是通天門已關,他暫時就只能呆在識海里了。」
寧小閒櫻口張了張,好半天沒說出話來。是了,長天重新化為神國的造物主,與整個世界融合為一,自然不必擔心進出識海的問題,反正他就是識海,識海也是他。可是陰九幽這個囚犯卻需要一條路徑來遣送呵。
「也就是說。」她吶吶道,「在通天門沒能打開之前,他都要一直關在那裏了?」這不就叫做風水輪流轉麼?以前是陰九幽的魂力強過長天,將長天的神魂鎮壓在定海柱下;現在正好相反,長天佔了上風,反將陰九幽沉海了。
咦,好像有哪裏不對?
「正是。」長天臉上終於露出苦笑,「在世界樹的高度未超過原本的定海柱殘柱之前,通天門是無法開啟的。陰九幽也暫時只能呆在我識海里了。」
她終於意識到其中的可怕,喃喃道:「這可不妙。」
「的確不妙。」長天沖她耳邊呵了一口氣,「這段時間,我便不能與你太過親近了,你莫要怪我。另外,還有一個都伏末的靈識,被我扔去了海島上。這個倒無所謂,他探不得外界景象。」
她的臉噌地一下紅了。的確,原本陰九幽佔據巴蛇真身的時候,長天也能感知外界的一切;同理,現在陰九幽雖然被鎮壓在識海,可是巴蛇真身所見、所聞、所感,甚至這具軀體的一點點衝動、一點點細微變化,他也是感同身受。
正是有這陰魂不散的傢伙無時不刻都在盯梢,長天才不能同她親熱。他怎會和其他人分享她?現在她才知道,為何兩人重逢這樣大的喜事,這傢伙居然以禮相待:他根本就是不得已!
就聽他附耳低語:「救命之恩,容後再報,可好?」
「……好」她迷迷糊糊答了一聲,轉眼就明白過來,又羞又氣,「魂淡,我又沒說過要你這樣報恩!誰稀罕了?」
他眨了眨眼:「你不稀罕?」
這話沒法答了。她忍着羞意東拉西扯:「你既已回返,便到外頭支援吧。隱奉聯軍吃緊得很。」
「不急。」他也明白她的意圖,順着她的話題扯開去,「你不是說過,這回北境仙宗和隱奉聯軍對上,乃至仙人參戰,都有幕手黑手搗鬼?」
「是。」
他目中柔光盡去,有寒意凜冽:「既如此,不若趁這機會將他釣出來罷。」
兩人竊竊私語一陣商議,草草定了個計劃下來。寧小閒先前見着長天精神亢奮,現在情緒慢慢平復,就越發覺得頭痛欲裂,困頓難當,她知道這是「神仙倒」的後遺症開始發作。在過去的兩個月里,為了吞服下二十滴神仙倒,都伏末有計劃地將她的神魂強度節節拔高,這樣對她魂魄的損傷很大。她雖在長天指導下,將多數魂力都留給了乙木種子,但魂力和藥力雖然減弱了,造成的損傷卻還在,因此沒有一段時間的療養,魂傷是難以痊癒的。
-----------------水雲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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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