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身,揪住受傷修士的頭髮令他面朝自己,冷冷道:「你們還有多少同伴在這裏?」
這人虛弱道:「沒……沒了,就我們四個。」他說的是實話,也想少受些苦頭而已,並且說不定還能藉機進入部落營地,摸着符物返回雲夢澤。可是利舍姬哪裏肯信,向壯漢歪了歪頭道:「帶這兩人去見大酋長。」
換個角度想,她無意間抓住了妖族的奸細,大酋長論功行賞,她說不定也可以不做這凡人營地的巡牧人了。
此時寧小閒突覺身邊來人,抬頭一看,卻是謝環琅等人已經站到了緊邊兒上。這裏動靜太大,早就驚動了他們,此時謝環琅也蹲下來,聲若蚊蚋道:「這女人叫利舍姬,是這一片凡人營地的巡牧人,性格暴虐。蠻族將凡人視為自己的牲畜和私產,所以看管凡人的看守,就被稱為巡牧人,意為巡邏放牧之意。」
寧小閒卻看出來,壯漢和利舍姬出手雖重,可是真正導zhi兩名修士伏地不起的,恐怕乃是侵入了身體當中的煞氣。這種東西連妖族都忌憚不已,也是蠻人賴以爭奪天下的利器,用在凡人身上,怎不令他們欲仙|欲死?
壯漢身上被扎出好幾個指頭大的血洞,可他有煞氣護體,只這麼會兒功夫血就止住了。他應了一聲,正要將地上的女子拉起,那瘦削漢子突然嘿笑了一聲,指着這女子對利舍姬道:「這個先借我用一用?大酋長可以先審那男人。」
這名女子滾落在地,形色痛苦不已,身上更是沾滿了塵泥。可是她的身材比這裏的凡人女子更要豐潤一些,並且利舍姬那一鞭子抽下,將她的葛衣都劃破了,露出胸口一片雪白豐盈――修仙者進入第二幕天地之前,只用柞樹葉汁塗抹了露出來的皮膚,哪裏會顧及胸前?那漢子地位還在利舍姬之下,平時碰的女人也是又黑又丑,何嘗見過這般美景,頓時瞧得眼都直了。
利舍姬自然也看到了,呸了一聲道:「不成,這等大事你敢耽誤?」
瘦削漢子苦苦哀求了幾句,最後涎着臉道:「阿姊,我很快的,只要一格香時間!你先帶這男人進去審問也是一樣。」
在寧小閒的年代,南贍部洲已經廣泛使用日晷作為計時工具,計量時間可以精確到「刻」了;在神魔獄的最底層,陰九幽早在三萬多年前為長天製造了水漏,提醒他時間的漫長;而在第二幕天地發生的這個年代,蠻人最常用的計時工具是「香」,也就是所謂的燃香計時,這是用特殊樹木磨成粉末,並加入一些香料,再壓入石模中定型,最後製成盤香。根據用途的不同,盤香的長短不一,但上面刻着的格子痕跡卻長度一致的,點燃以後觀察剩下的盤香長度,就可以測算流逝的時間了。
瘦削漢子所說的「一格香」,就是指盤香燃燒一格的時間,也是約莫一刻鐘左右。眾所周知,空氣的濕度、盤香本身的品質,都會影響燃燒。然而這可是在六萬年前!能計時得如此精確,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和舍利姬一胖一瘦,體型恰是兩個極端,居然是一母所生。利舍姬看來也拿這個弟弟沒甚辦法,被他求了半天,終於心軟道:「快些跟上來。」向壯漢呶了呶嘴,兩人押着男修士轉身往部落駐地里走。
瘦削漢子喜得喝了一聲,俯身去抱地上的女子。她雖然被煞氣侵入四肢百骸,備受煎熬,神智卻還清醒,雖然對蠻語知之甚少,不曉得利舍姬兩人的對話內容,可是看這漢子笑得猥瑣來拽她,單憑女性直覺也知道大事不好,頓時掙扎不已。
可惜她現在沒有靈力神通在身,也只是普通凡人,加上受傷後手腳澀滯,哪裏敵得過男人的力氣?尖叫着被這瘦削漢子揪着頭髮從地上拖起來。他四下里看了看,恰好望向了寧小閒這一邊的窩棚,於是伸手指過來,厲喝道:「滾出去!」
看來是沒法子置身事外了。
寧小閒噌地一下站起,順便將長天也拉了起來,閃身讓到一邊,空出這窩棚。
瘦削漢子獰笑一聲,抓起女子鑽進了窩棚當中,開始撕扯她身上的葛衣,竟是要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逞獸|欲。被這樣的人占|有,真不如死了,那女修悽厲地哭叫掙扎,卻哪有半分用處?
長天卻知道,自家丫頭這麼幹脆地讓人呼來喝去,必然是不對勁了,這廂低頭看她,果然見她面沉如水,目光不善地盯住漢子,於是向謝環琅等人打了個眼色,後者皆會意,借着人群的掩護開始往外走。
寧小閒悄悄往後縮,看似畏怯,實則離瘦削蠻人又近了一步,幾乎站在他身後了。她從凡人時就能收斂自己的氣息,這男人又色|欲薰心,哪裏會管身後這群軟弱得像仔鹿的凡人?此刻他撕開了女修的衣物,差點被這白花花的胸部和大腿閃瞎了眼,他吞了口唾沫,暗贊自己艷福不淺,然後一下子就壓到女人身上去了。
蠻人下|身穿的都是獸皮裙,這個時代當然是沒有褻褲這種東西的,所以一掀皮裙就能辦事。
寧小閒瞟了瞟走向遠處的塗盡等人,接着雙目垂下,看似事不關己,緊貼着她的長天卻覺出她肌肉微微繃住,呼吸反倒變得綿長,顯然一出手就會是迅猛之擊。
她不是不曉得此刻出手可能引發造成的後果。老實說,若是利舍姬等人在她面前將這名女修直截了當地殺了,她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畢竟闖入固隱山河陣的每個人生死自負,誰又能奢望別人相救?可是她卻無法坐視同性在面前遭遇施暴,這已經超過了她的底限;再則,若是讓利舍姬將這幾個俘虜押回去審問,恐怕土合部落就要着手清理周邊的凡人營地了,屆時他們這些外來者何以遁形?
她和長天都不相信,這麼龐大的營地無人管理。近萬人的居住區,放在外頭的南贍部洲上都相當於好幾個鎮縣的人口總數了,難道蠻人當真是不聞不問嗎?
對於這些營地中出現的新面孔,平時蠻人就算看到了也不會太在意,畢竟誰會介意自己的羊圈突然多出好幾頭羊?荒野中危機四伏,蠻人雖然將人類當作奴隸、當作牲畜看待,但至少在這裏還有口飯吃,蠻族衛兵也時常在附近巡邏,因此人身安全好歹也有些保障,所以這個部落是時常有逃難的人類過來投靠的。
可是若進入戰備狀態,那可就不一樣了,這些外來者很可能就會被當作妖族的奸細抓起來拷問。
這對想要尋找木之精的寧小閒等人來說,就極是不利。他們最不想摻和的,就是蠻族和妖族之間的這場戰鬥了。
這時候那名女修提腿去踢蠻人,反倒被他抓住了拉開,隨後在女人絕望的眼神中伸手掏摸了幾下位置,笑嘻嘻地就要提槍上馬。不過就在此時,他耳中突然聽到一個冷漠而富有磁性的聲音說了句:「動手。」
這兩個字乃是用南贍部洲的人類語言說出來的,他聽不懂。可是這聲音當中包括的那種上位者的威嚴和氣度,他卻只從土合部落的大酋長那裏感受過,卻絕未想到在這些低賤人類的營地里也能聽聞,不由得怔了一下。
也就這一下走神,他突地感到腦後泛起了微微涼意,顱內一緊,接着眼前就一片漆黑。
他自然看不到,長天一聲令下之後,謝環琅突然將緊扣在手心的圓球狠狠往地上擲去。圓球觸地之後當即爆開,帶出「啵」地一聲震響,隨後就是大股青色的濃煙滾滾而起,迅速覆蓋了方圓十丈範圍!
站在這濃煙當中的人,不僅見風流淚,並且還聞到了極嗆鼻的味道,似乎順着氣管吸進去之後,連肺部都被炙得火燒火燎地,疼得要命,卻偏偏是吸口氣就想咳嗽,而且越咳越想咳,一彎腰就停不下來。
這卻是乾清聖殿特製出來給門下應付危機的小道具了,其實是某種植物成熟後的果實,落地炸裂之後噴出來的不是煙也不是霧,而是肉眼勉強可見的細小皰子。通常來說,這些小生物會隨風而行,到新的地方去落地生長,但是它們對於人類的眼睛和氣管、肺部卻有極強的刺激性作用,當作煙霧彈來使用以攪局,當真是再好不過。
這一qiē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利舍姬和壯漢也才走出了三、四丈距離,聞聲回頭的時候,寧小閒恰好將獠牙從瘦削漢子的顱後拔了出來。她出手輕靈卻狠辣,乃是從枕骨下方的軟縫當中入刀,直直將獠牙自下往上直推進去,不須鋒刃全進,對方就已經瞬間斃命。這種出招方式除了殺人簡便之外,還有個好處是拔出匕首的時候,腦漿和血液的混合物只會緩緩流出,卻不會直接噴濺到她身上。
此時她倒有些可惜這種方式殺人太快,讓這施暴者體會不到應該有的痛苦。
瘦削蠻人立刻倒了下去,壓在女修身上,惹得她尖叫不已,隨後就是咳個不休。她正被嗆得涕淚滿面,身上的重量突然被移開,接着有個悅耳的女聲在她耳邊道:「往西跑,你同門進了那邊的森林。」身上被蓋了一樣東西,她伸手一摸,卻是一套葛衣。
她如何不知道有人暗中救了自己,當即翻身而起,低聲感激道:「我叫黃萱,大恩容後再報。」此地不宜久留,她忍着身上煞氣帶來的痛苦拔腿就往西跑,連新的葛衣也來不及換上。人在危機關頭煥發出來的能量很大,她帶傷而行,居然也若小鹿一般迅速跑遠了,將這個戰場遠遠地甩在身後。
這廂利舍姬突見變故也是呆了一下。她畢竟只是個巡牧人,只能仗着幾手神通鎮壓凡人,卻不是正兒八經的蠻族戰士,反應明顯慢了半拍。待她回過神來,才大喝了兩聲,估計喊的就是那瘦削漢子的名字。
滾滾綠煙中自然不會有人回應她。
利舍姬再駑鈍,也知道出了變故。她做出來的下一個動作,卻連一直關注她的謝環琅等人都呆了一呆:這女人居然從壯漢手裏拽過男修,喝了句:「你去看看怎麼回事!」然後押着俘虜頭也不回地往部落駐地跑!
這女人看着粗壯若熊,卻原來是膽小如鼠的,見勢不妙,首先想到的居然是逃跑,連弟弟的性命也不顧了。她若是衝進綠煙中來,旁人還好對付她,可她這樣往外奔逃,其他人反倒有些頭疼。
寧小閒等人早就屏住了呼吸,塗盡對謝環琅道:「女人交給你,要活的。」大步迎着壯漢而去。
這名壯漢見得眼前濃煙滾滾,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早就運氣遍及全身,又拿出了橫練太保一般的身段。濃煙中,突然有微風響動,似是有物向他襲來。
他側身閃過,然後迎拳撞去,他卻擊了個空。
他正要再出拳,眼前突然有人影一晃,直似要撞入他懷中,迅捷得肉眼都跟不上。他還來不及伸手回防,就聽到「噗」地一下很細微的聲響,跟着心口處突然傳來可怕的劇痛。
這還是他頭一回知道什麼叫做「撕心裂肺」。他垂下目光,看見眼前站着一個枯瘦黝黑的男子,面貌和普通凡人沒甚兩樣,看待他的神色卻冷淡得緊,就像他自己看待圈中的羊鹿、樹洞裏的螞蟻一樣。
對了,這人手裏還握着一顆熱氣騰騰的心臟。
「你慢了。」長天對塗盡道,順手丟將這顆兀自跳動的心臟丟到地上,在還未倒下的屍體上擦了擦手。
塗盡聳了聳肩。
利舍姬拖着俘虜,正忙着逃跑,也看不到這裏的局勢。但她沒跑出幾步,眼前就似有虛影晃過,接着脖子突然被勒緊,偌大的身軀像是撞上城牆,幾乎被彈回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