戟身長七尺有餘,才剛剛化出形來就填補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宗鱗眼角捕捉到一線亮光,卻是戟尖的銀芒閃耀,直撲他咽喉!
他毫不猶豫地向後仰首,戟尖幾乎擦着他的鼻子刺出,雖然沒有實質性接觸,戟身帶着的罡風已經在他面頰上留下森森血痕,差一點兒就傷及眼珠!
好霸道的力量,連聖人境堅逾精鐵的身軀也能損壞,並且這只是戟風擦過,甚至都未有真實接觸。
這一瞬間,宗鱗對玄天娘娘的實力又有了進一步認識。要知道他以力入道,又是千錘百鍊的身體強度,就是站在原地任仙人砍劈,除非對方拿着山河陣、南明離火劍這樣的神器,否則也休想傷他分毫。
這女子,絕不僅止於仙人境,哪怕是九重劫仙也不可能達到這樣的地步!
但與此同時,卻有一支短劍悶聲不響地遞到了寧小閒肋下。
如果她目力仍在,當會望見這柄劍長僅一尺半,從頭到尾都呈現出不祥的暗灰色,沒有光澤,沒有鋒芒,又是從虛空中突然遞出來的,教人防不勝防。
她忙着與宗鱗搏殺,幾乎將全副精力都集中在同這凶名在外的聖人境身上,又怎麼會留意到來自暗處的偷襲?
並且別忘了,她如今處在宗鱗的領域當中,五感已失,根本看不見這要命的一劍!
可以說,與她纏鬥不休的宗鱗只是個誘餌,這猶如鬼祟的一劍才是真正致命的殺手鐧!
宗鱗眼中都露出了輕微的不屑。他用這個法子,不知拿下了多少對手。但凡以為他生性豪魯的,都要在這裏栽一個大跟頭,當然多數人是再也爬不起來了。
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寧小閒的右腕突然翻起,拇指、食指、中指舒展如蘭花開瓣,一下拈住了短劍的劍尖!
這劍上的力量兼具了陰毒狠譎與剛猛凶蠻,被她又細又嫩的手指一觸,竟如泥牛入海,再也推進不得分毫。它自是要急功再進、完成使命的,可惜那三根纖纖玉指的力氣居然比它還大。這時它也不再隱忍,劍尖上逸出來絲絲縷縷陰寒之氣,直凍得周圍的空氣都析出了細小的冰晶。不過這股子陰譎的氣息撞在寧小閒手裏,倒像是遇着了烙鐵,發出「嗤」地一聲輕響,散於無形。
她手指一拗,這柄短劍就無聲無息地斷了。
這時宗鱗的反攻也如影隨形,水銀瀉地般跟了上來。這一次偷襲既然不成,他索性就不再誘引她上當,大開大闔的神通施展出來,方圓十里內都是風雲雷動,聲威赫赫!
若說他的進攻如疾風驟雨,寧小閒就像風雨當中飄搖的樹葉,直似被卷得四處飛舞,卻沒受到實質性的損傷。
宗鱗倒是越打越是心驚,因為他幾乎可以確定,這女子對他的進攻手段是看得一清二楚,細緻已極,否則斷不能這樣從容應對。
可是他同樣對自己的領域力量自信滿滿,篤定她的五感一定受到嚴重影響。這是他身為聖人境的、戰力和自信的基石——一個人要是連自己的能力都懷疑,那還談什麼問鼎大道?
那麼,這是怎麼一回事?
寧小閒躲過了他的一式劈斬,身形飄搖,同時避過了短劍的進攻——她挾在手裏的小半截劍尖已經化作了灰煙飄走,毒蛇一般伺機出擊的短劍,劍尖卻又重新長了出來。
她退到一棵細小的桃樹旁邊,伸手撫着它的枝條,才撇了撇嘴:「原來大名鼎鼎的宗鱗,並不是一個人!」
她收集過天外世界的大量情報,尤其潛入沙度烈的經歷更是讓她對沙度烈的高端戰力有更詳細的了解,宗鱗的資料她自然也是讀得滾瓜爛熟的,不做到知己知彼,怎好和他正面叫板?
她知道這傢伙的領域力量十分詭異,見識過的沒幾個人還活着,但到底能從蛛絲馬跡上作些推斷。不過待她親自上場一戰,才知道事實真相還遠出乎她的意料。
聖人境大能宗鱗,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此刻與他並肩而戰的,還有一個小小童子,高不及三尺,面色慘白,手裏的短劍靈動異常,時時不離她要害。
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瞳孔早就放到最大了,任誰一看都知道他不是活人,又黑沉沉地透出來無盡的怨憎之意。
這種眼神,寧小閒其實很熟悉了,那是亡者對於生靈的、本能的仇恨!
誰也沒料到,堂堂聖人境宗鱗,居然豢養一隻小鬼,並且道行還高深得驚人!其實那小鬼的修為已經不遜於乃兄多少,稱之為鬼聖也綽綽有餘。
宗鱗也將這秘密保守得極好,大概知道真相的人都作了他的刀下亡魂。
寧小閒口不能言,這句話乃是她通過桃樹推動了空氣震動形成的,是以聲音聽起來呆板、中性而古怪。
宗鱗低哼一聲:「你也不差,竟能在我的領域裏行動自如。」
寧小閒忽然笑了:「當年你在礦洞裏找到的食物,居然是自己的親兄弟。」她收集的資料詳細,自然對宗鱗的背景也作過了解。
眼前的鬼童子張開嘴,沖她尖嘯一聲:「閉嘴!」
宗鱗面無表情道:「運氣好而已,否則現下變作這樣的,就是我了。」話雖如此,他卻又進一步確認了寧小閒的確可以聽清他說的每一個字。
她是如何辦到的呢?
寧小閒卻也弄懂了,宗鱗幼年落入廢棄礦洞,還能維生兩月有餘,秘密就在這裏:他吃掉了自己的親兄弟!
據她拿到手的資料記載,宗鱗還有一個幼弟名為宗勝,年紀只比他小四個月,死在仇人追擊途中,但想來誰也沒有親見。事實真相大概是宗鱗宗勝兩兄弟一起掉落礦洞,爬不出去,宗鱗就以幼弟為食,度過了艱難的六十餘天,終於等來最後的援救。而被吃掉的幼弟宗勝一口怨氣不散,則化作了靈體一直跟在他身旁,在宗鱗成就混元境、凝出領域之後,再度變作了他的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