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請太后金安。=樂=文=小說.x.co」莊太妃低眉順眼地行了禮。
她笑了笑,「莊太妃近來可好?」
祖天琪南下,莊太妃在這宮裏甚是閒情逸緻,上官花逐從不令她來請安,也不尋她麻煩,每日裏清清冷冷,卻也不少吃穿用度。
「承蒙太后惦念,甚好。」莊太妃甚是柔順模樣,好似又回到當初那個安然嫻靜的莊妃時期了。
上官花逐仍是淡淡一笑,「長安啊,昨日裏羌北進貢的蜜瓜哀家嘗着甚是甜潤,記得給太妃送些過去。醢」
「是。」長安恭謹應道。
「哀家有些乏了,且回去吧。」她笑着轉身,陽光下,笑容漸斂,之前出來賞園之心全無。
上官花逐迷上了看書。她原是侯府嫡女,自小教養極佳,各類書籍都有涉獵,只是幼時只喜讀史書,覺得有趣,兵書策略則覺極是枯燥,如今卻得閒便捧着看緹。
今日甚覺煩悶,仍捧了本野史當故事讀,翻了數頁便扔至一旁,低喚了聲,「長安。」
「在。」長安回道。
她怔了良久,似忘記了該說什麼,最後嘆了一聲,「長安,你覺得這野史上的東西可信不可信?」
長安不知她為何出此一言,略一思考道,「這歷史原本乃人所記之,正史野史,真真假假,焉非空穴來風?」
「長安,哀家常常在想,一個女人是如何能做到掌控朝堂天下在握的,可惜,史書上並沒有詳盡記載,你給我尋的這些野史,卻看得哀家沮喪。好似大多數的太后靠的都是男人,踩着男人的肩膀往上走。長安,哀家不……」她說了一半,卻又改了口,「不曾有男人可以踩。」
長安沒有說話。這時候的她只需一個傾聽者,他無需說話,也不知該說什麼。
她再度一嘆,「長安,把那本《越國策》拿來。」
「是。」他呈了書過去。
她卻不接,皺着眉心躺在軟榻上,「不看,看着頭疼,你說給我聽。」
長安一怔,眼前的她似乎極是疲憊,鬆軟軟地靠在榻上,連哀家兩個字也忘了說,鼻尖微翹,唇瓣微嘟,眉目間淡淡嬌意,分明還是那個侯府里那個未經世事的三小姐模樣,哪裏是端着架子的太后?
「長安?念啊?」她自己卻渾然沒察覺她不經意間流露的小女兒態,催促了一聲,愈加顯得嬌媚可愛,「接着哀家上回看之處念。」
他心中一盪,哀家兩個字警醒了他,凝了神,好似剛才那個「我」字不過錯覺。
開始念,「策國者,必先穩於基,太宗之初寶,外專權,忍辱三載……」
上官花逐聽着他的聲音,困意漸漸上涌,好似回到那年的侯府,她被爹爹罰抄《六國》,她抓了長安替她抄,自己卻換了男裝翻牆和雲卿哥哥玩去了,臨走還衝長安眨眼,「長安,我給你買初雲齋的糕點回來吃啊!」
其實,長安從來不吃糕點,愛吃初雲齋糕點的人是她自己,每回買來,長安都只淺淺嘗一塊,其餘都進了她的腹內。
忽然之間覺得好累,再不想聽下去,亦不想再撐下去,就這樣睡去吧,睡去吧,再不要醒來……
合上眼,一滴淚自她眼角滑落。
長安已念了近十頁,燥亂的心漸漸平復,方敢再度看她,卻見她已睡着。
他怔了一會兒,把書放下,給她拉了拉錦被,卻見她眼角淚痕。
此刻,與她相聚甚近,她髮髻不知何時散開了去,雲緞般襯着她的小臉,不過一十幾歲的少女,熟睡之下沒有太后的偽裝,面色紅潤,眼眉如畫,唇***滴,小小的鼻翼一呼一吸間輕輕起伏,這一張臉,完美得無懈可擊,只那一抹淚痕,似一道淺疤,甚為礙眼,他胸口一熱,竟情難自禁,俯下身,雙唇含住了那一處的皮膚,一觸之間,全身戰慄。
忽覺她一動,他驚了魂,立時退開,卻見她呼吸急促,極為難受,好似夢魘。
「太后!太后!」他輕輕呼喚。
她在做夢,夢見好多好多人,夢見戰場,父親和兄長奮力殺敵,浴血奮戰,卻在亂馬之中被人射殺,夢見侯府里的血,像護城河裏水還深,她在血河裏浮浮沉沉,快要溺亡。
她看見祖雲卿站在府門,靜靜地看着她,她衝着他大喊:雲卿哥哥,救命!雲卿哥哥,救命!可他,卻縱馬轉身離去。
她看見長安,和她一般在血河裏,她拼命伸出手,想抓住長安,只要抓住長安她就不怕了,可長安卻被血水沖得很遠很遠。
她絕望了,哭着喊着「長安……長安……」
「太后!太后!」
她聽見長安在叫她!睜開眼,沒有侯府,沒有爹爹兄長,只有長安……
她哇的一聲就哭了,只是叫着「長安,長安……」
他站在榻前,一時無措。愣了好一會兒,才嘗試着舉起了手,最終將她抱入懷裏,而後收緊……
「長安……」她仍是哭,「長安,我們走好不好?我們離開這裏,從此浪跡天涯,馳騁江湖好不好?」
他怔了一會兒,「好。」
一個好字,卻讓她醒悟過來,哭聲漸漸止了,抽噎着,眼淚卻越涌越多。她不能走,她不能丟下天承,不能放下血海深仇……
長安的手臂忽然緊了緊,她眉梢一動。
有些事,她不想做的,也必須得做了……
忽的又開始大哭,「長安!我不管!我不管!我憋死了!小皇帝關我什麼事兒啊!我要出宮去!我要吃初雲齋的糕點!我要吃!」
長安極是無奈的語氣,「太后,您如今是太后,不可隨意出宮。」
「我不管!我又不要當這個太后!我就要吃初雲齋的糕點!就要吃!」她一味地哭。
門外,有黑影悄然離去。
長安鬆了口氣,拍拍她,壓低聲音,「走了。」
她也漸止了哭泣,卻仍在抽噎,「哀家就要吃初雲齋的糕點!」
長安一愣,只道她演戲,卻不料她真要吃。
「御膳房有沒有人會做?讓人去做芙蓉糕來。」她一臉執拗的模樣。
長安唇角彎了彎,有些想笑,其實,是格外珍愛她這番模樣,像從前府里那個三小姐,嘟着嘴:長安,你去給我買芙蓉糕來!長安,我又罰抄了!長安!我背不過師父這篇文章!
「好。」每每他總是回她這個字,這次,也不例外。轉身即出。
不多時,御膳房的太監便送了糕點來,四碟不同樣式芙蓉糕,送至門口,長安傳了進來。
她見了後噗嗤笑了,「這許多?都什麼餡的啊?」
「這個……」長安哪裏知道是什麼餡?
「猜你也不知道。」她一塊一塊地嘗,嘗着一塊後大讚,「這個好吃,這是什麼餡?叫來問問。」
長安把御膳房太監叫了進來。
她指着一碟道,「這個好吃,告訴御膳房,下回就給哀家做這個,今兒這個做得好,賞。」
「謝太后。」小太監跪謝。
「你叫什麼?」她漫不經心地問。
「奴才王新。」
她不動聲色一笑。
另一處,卓僥至宋名處,呵呵一笑。
「為何笑?」宋名問。
「到底是個孩子。」卓僥又笑了聲。
「誰?」
「太后啊!今兒忽然大哭,我驚了一驚,恐出了什麼亂子,一聽之下,卻是嫌當了這麼久太后被皇宮困住了,跟長安鬧着要出去玩,吃初雲齋的糕點。」卓僥搖頭。
「去了?」宋名蹙眉。
「不曾,長安怎會依?恁是鬧着御膳房給她做了芙蓉糕才罷休。」
宋名平日裏沒卓僥精明,此時卻道,「別大意。小心有詐。」
「嗯,這裏里外外的都監控得極嚴,不會有差錯。」卓僥點頭。
「我說長安,你到底弄清他的來歷沒有?」
「查過了,查得透底了,就是侯府家奴,七歲以前完全空白,沒有任何疑點。」卓僥道。
「有時候沒有疑點反而是最大的疑點。」宋名哼道,「總之小心着。」
「喲,你倒是越來越有智慧了?」卓僥難免調笑他。
宋名哼了一聲,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