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僥將那一顆藥丸仔細端詳後收好,對宋名道,「將這些人看好,回宮後嚴審。」
上官花逐一笑,「卓公公,我以為還是在這審了比較好,這跟隨我們上山而來的人可都是挑選過的,算是精英了,還能混進人來,不審個水落石出,誰知道這之後還會發生什麼呢?若真有什麼後果,我和你,只怕都擔不起這個責任……」
卓僥臉色微微一變,「那就開審!擺」
長安給上官花逐端了張椅子,她居中坐下來,面色不驚地觀看卓僥審刺客。
只是,這些刺客訓練有素,怎會輕易開口?任卓僥如何問話,甚至毆打,都不曾說出來一個字,最後,反而逼得其中一人咬斷了舌根瓜。
唯恐其他人再效仿,卓僥一個眼神,侍衛們紛紛制住了刺客的下顎。
上官花逐冷笑一聲,「卓公公,若是刑部審案都是卓公公這個審法,只怕一個案子也審不出來!」
卓僥跪下,「主子,奴才無能。」
「無能?」上官花逐再度冷笑,「卓公公真是過謙了,要知道,過于謙遜則是辦事不力了……」
「主子,奴才實在……」卓僥想起這次刺殺非同小可,相關聯的可是小皇子的安危,事關重大,不敢再多說,可是,這顆藥丸第一次出現之時,皇上就壓了下來,如今第二次出現……他該如何做才是?
上官花逐眼中閃過一絲痛,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手背繃緊,聲音卻始終保持着平穩,「呵,卓公公,既然卓公公覺得此案棘手,那……我就給你個線索吧……」
卓僥臉色微一迷茫,卻見她神色忽然變得悽厲,「長安!把她帶上來!」
這個她,是誰?
卓僥向門口看去,才發現長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去了,此時進來,低着頭,手裏還拎了個宮女裝五花大綁的女子,且這女子,竟然是未央宮裏上官花逐從自家帶來的宮女——碧曼。
卓僥深深皺起了眉頭,這宮裏,竟然還有他不知道的事?他當真是失職了……
長安把碧曼拎到上官花逐面前,將她一按,碧曼便撲通一聲跪下了,雙手被繩子縛着,依然不斷磕頭,一邊哭,一邊喊着,「小姐,饒命。」
上官花逐也不說話,只默默地看着她,眼神悠長的,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直看到碧曼的額頭都磕出血來了,她才低嘆了一聲,「碧曼,如今不是你求我饒命,而是我求你饒命呢,這無端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的人是我,不是你啊……」
碧曼服地的身子一僵,緩緩直起,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眼淚卻依然流淌不止。
「碧曼……」上官花逐悠悠地看着她,兩行清淚自眼中滾落下來,「碧曼……自我記事起你就在我身邊,我們一起長大,一起在花園裏撲蝶兒,一起學女紅描花樣兒,我跟哥哥出去玩兒,回來晚了,總是你給我打掩護,總是你,留了熱飯熱菜給我,我被師傅罰抄寫,陪着我通宵不睡的人是你,我調皮挨爹爹打,陪着我一起挨打的人也是你,我在外面得了什麼好玩的好吃的,總想留着回來給你,你說過,會永遠陪我在一起。我從來沒想過要你陪我一輩子,等有了合適的人,我就把你許出去……我只是不明白,我們是這樣好的姐妹,誰會比我跟你更親密?親密得……值得你背叛我?」
她邊說,淚水邊紛紛而落,語畢,已是淚流滿面。
碧曼聽着,也是不斷淚流,然而對於上官花逐的問話,卻是一句也不答。
「碧曼……」上官花逐顫聲喚她的名字,「你還是不願意說嗎?這世上有什麼人比小皇子的命更重要?比我們的感情更重要?」
碧曼痴痴的,流着淚,終於喃喃開口,說的卻是,「小姐,奴婢無話可說,小姐賜罪吧,奴婢自知死罪難逃……」
「死罪……」上官花逐悽然看着她,「碧曼,你知不知道,你狠得下心要置我於死地,我卻是……卻是狠不下心治你的死罪……否則……上一次你在小皇子的藥里動手腳的時候,我就上報皇上賜死你了……」
碧曼這才驚訝地看着她。
她流着淚笑,笑得無力而悽苦,「怎麼?你一直以為我不知道嗎?碧曼,你錯了,我知道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句老話你怎可能沒聽過?可是,我捨不得你啊……你和長安一樣,不是下人,是我的親人,親人……懂嗎?我想,你一定只是一時糊塗,才會犯下這樣的錯,只要給你時間,你就能看清楚誰才是你最親的人,你就能改正…
…可是……可是……」
她難過的說不下去,碧曼卻已哭得接不上氣來,只抽噎着念着「小姐,小姐」,其它的話語,哽得說不出來。
兩人相對而泣,其餘人只是看着,無人去勸,也不知如何才能勸。長安在一旁神色黯然,而卓僥則僅僅旁觀,宋名一向少言,其餘侍衛,更無資格插言,但也識得眼前形勢,如想要審出結果來,這個叫碧曼的宮女是唯一突破口,於是將手底幾個刺客看得更緊,以防生變,萬一哪個膽大的出手將這宮女弄死,就沒辦法再審了。
兩人哭了好一會兒,上官花逐才緩緩止住,接着適才的話哽咽着繼續往下說,「碧曼……可是,你讓我失望了呀……而到了此時此刻,你仍然讓我失望,在你心裏,到現在我也不如那個男人嗎?」
聽見男人兩個字,碧曼臉色一白,淚水凝滯在臉上,眼裏的驚恐讓眼淚也忘了繼續往外淌,剎那的恐慌之後,她再次開始瘋狂的磕頭,「小姐,所有的一切,都是奴婢一個人的錯,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小姐要罰就罰奴婢一個人,上次是奴婢把小皇子的藥分量搞亂,這次,也是奴婢在各位侍衛大人的茶水裏下了迷/藥,是奴婢自己的想法,不關其他人的事……」
上官花逐看着她,眼神里有憐憫,有痛心,有各種其它,終於等得她絮絮叨叨說完,才玉指輕揚,指着那些黑衣刺客,「是嗎?都是你一個人的錯?你什麼時候開始本事了,我竟不知道,你能指揮這些人?」
「……」碧曼眼神慌亂,根本不敢與那些刺客對視,只盯着地上,支支吾吾,「他們……原是奴婢……拿銀子收買來的……」
「呵……你還挺富有……」上官花逐似乎寒了心,說話的語氣從悲戚變得帶了嘲諷,繼而嚴厲,「碧曼,你可知,有些話不能亂說,有些罪也不能亂認的……第一,這些人每人都有一顆藥,那藥是在完不成任務時自盡用的,你一個宮女,區區幾兩銀子,能值得他們為你拿命來賠?實話告訴你,你那幾兩銀子,還不夠買這顆藥的!第二,這顆藥,我曾見過一次,你可知是在哪裏?」
她說到這裏停了停,目光看向門外,眼中淚意再聚,「是在我們侯府,在母親被殺之處。若依你之意,我上官家被滅門,也是你指使的?」
最後一句話,她的語氣突然變得尖銳而悽厲,嚇得碧曼一個抖索,跌坐在地上,話也說不出,只會一個勁的搖頭。
「第三……」上官花逐傾身向前,目光落在她身上,幽深而嚴厲,「你說你拿銀子買的,是在宮裏買的嗎?那他們是誰的人?是在宮外的買的嗎?沒有你出宮的記錄……第四,我再問你一次,既是你買的人,他們叫什麼名字?是何出處?你在拿買的?誰是接頭人?」
一連番的問話,問得碧曼無言以對,方寸大亂,除了搖頭和流淚,再無其它反應。
上官花逐重新端坐回去,沉了聲音問,「碧曼,再告訴你實話,我並非不知此人是誰,我只是想看看,在最後的時刻,你是選擇我,還是選擇他!」
一個他字,擲地有聲,驚得碧曼目瞪口呆,也驚得卓僥目光一閃。
禪房裏頓時安靜下來,死一般寂靜,人人皆看着碧曼和她,包括那些刺客,原本想有所作為,可身子一動就被侍衛按得死死的。
上官花逐在等。
等着碧曼從驚愕到平靜,最終在她面前跪下,然而,卻始終沒有說出她想要聽到的答案。
最後,失望地悽然而笑,「長安,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