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萌抿着唇,「讓任懿軒回——」
「我有證據。」
沉默在一旁,隱忍着胸腔熊熊怒火的白瞬遠,突然沉聲道。
眾人的視線不約而同轉向白瞬遠。
驚訝的,疑惑的,錯愕的……
總之,沒人能想到白瞬遠會突然蹦出來說這麼一句,畢竟……這件事怎麼都和白瞬遠掛不上鈎。
只有容喬,心下驚慌失措。
白瞬遠從白豐茂身後走了出來,他站定到容家人面前,凌厲的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容喬身上。
他徑直朝容喬邁出兩步,容喬下意識就往後退了一步……
「在我拿出證據之前,我得表達一下我對容大小姐的敬仰,容大小姐可真是……勇氣可嘉。」
「白少爺,你威脅小喬的事情,可別當我這做哥哥的不知道。」
「哥哥說話陰陽怪氣,難怪有個心理如此陰暗險惡的妹妹……」
「瞬遠,注意自己的言行。」
白豐茂沉聲叮囑道,「你剛才說你有證據,證據在哪?」
白瞬遠拿出手機,從手機里打開了一個視頻文件……
「不是只有容大小姐手裏才有監控。」
「……」
容喬並沒有看到白瞬遠放給容司和錢嵐的監控視頻,以為他手裏的也是酒店的監控,心驚了一下。
一瞬間,後背都冒出了冷汗。
直到白瞬遠不緊不慢道,
「這是當晚酒吧的監控,容少爺說的沒錯,我確實警告過容喬,讓她不要把事情鬧開,小萌是我的表妹,我不想她清譽受損,儘管她是被任懿軒陷害強迫。」
「這裏可以清晰的看到任懿軒去酒吧要了幾杯奶茶,服務生要幫他送過去時,他拒絕了,而是自己托着盤子,趁着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將一小包粉末倒進了離他最近的那杯奶茶里。」
監控沒有聲音,但白瞬遠對監控畫面的解釋也並沒有任何誇張之處。
任懿軒的確是做了這樣的事情。
蘇小萌站的比較遠,但監控畫面卻看得清晰……
任懿軒的一舉一動,他邪惡而憤怒的神情讓她心驚。
一時,心下萬分悲涼。
深吸口氣,她收起憂傷,視線轉而停在了白瞬遠身上。
容家人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這監控畫面上,可緊隨着蘇小萌,殷時修以及心思比較敏銳的白老爺子和周夢琴,都不由多看了幾眼白瞬遠。
心裏慢慢升起同樣的疑惑。
「白瞬遠,你……當時在場?」
問出口的人是殷夢,她有些不敢相信……
而白瞬遠心一緊。
此時,容家人的注意力也被轉移到這個問題上來。
「白少爺,當時也在場?」
容靖眸中閃過一抹狐疑和戲虐,蛇眸意味深長的盯着白瞬遠,仔細觀察着他臉上的每一絲表情。
按道理說,白瞬遠當時應該不在場,不然以他對容喬做的事情,不難看出他很護蘇小萌,若他在場,定然不會讓蘇小萌被別的男人帶走。
可如果說他不在場……
他又是怎麼知道蘇小萌和任懿軒去酒店前做了些什麼,又待在了哪裏?
如果說他不在場……
他更不可能想到要去查酒吧的監控,這一舉動,仿佛他早先就知道蘇小萌是被人下藥強迫似得。
白瞬遠抿了抿唇,他固然不想面對這個問題,但……
「我在場。」
「……」
蘇小萌錯愕,但錯愕的神情只是幾秒,很快……她就明白了。
白瞬遠不經意對上她的視線,那一剎,心很痛。
她那是什麼表情?
仿佛在說,他在場,並且看着別人把她帶走,這一點也不奇怪,這是他會做出來的事情……
小萌剛聽到的時候確實愣了一下,又震驚又難受,可轉念一想……
她沒有忘記白瞬遠有多厭惡自己,有多瞧不起自己,白瞬遠甚至因為自己身上和他流有相同的血而感到恥辱。
所以她又不覺得奇怪。
但是……
她也有不明白的地方,既然當時他沒有出手幫她,而是眼睜睜的看着她以不正常的狀態被人帶走……
現在又為什麼要站出來幫自己?
是……做給外公看?
不……如果他不站出來,沒有人會知道當時他在場……
白瞬遠,到底存的什麼心?
蘇小萌心裏疑惑着,殷時修也同樣沒看明白這白瞬遠的心思。
「你在場?」
白豐茂眉頭皺了起來,疑惑的看她,「你在場怎麼能——」
「爸,這個問題我們私底下再討論,現在先要讓容先生和容太太知道,小萌是個受害者,他們的准女婿是加害者。」
白思東英俊的面容此刻反常的沒有一點笑意。
難得的板起面孔。
「而我作為一名刑警,有義務進一步判斷,這件事背後是任懿軒一個人在犯罪,還是有一家子人在做幫凶。」
「白警察,說話要負責任!」
容司警告道。
「說話要負責任?可我見您和妻子兒女,至今說的話都挺不負責任的!」
白思東冷着眼,他不敢想要是妹妹和妹夫知道小萌丫頭出了這樣的事,會怎樣傷心難過!
連他這個小舅,見外甥女受了此等欺負,都心疼不已,更別提他們了。
白豐茂聽了兒子的話,並沒有繼續追問白瞬遠,而是重新看向容司,
「看到沒有?我孫子已經把證據拿出來了!比起你們那段什麼都證明不了的監控畫面,我們是不是有說服力的多?!」
容司的眉頭動了一下,他淡淡掃了眼容喬……
容喬忙道,
「我相信懿軒!爸,哥,你們該知道懿軒的為人,他不可能做這種事情!」
容司此刻心下也有些不定了,但……
「蘇小萌和任懿軒發生關係是事實,我女兒親眼——」
「容老先生,容我冒昧再打斷你一次。」
白思東板着的面孔突然露出了一抹笑意,不再那麼嚴肅……
站在白思東旁邊的妻子,心下明白,這人職業病犯了。
「白警察還有什麼要說?」
「我是一名刑警。」
「這個大家都知道。」
「作為蘇小萌的舅舅,在她遇到這種事情後,無論如何,我都要替她討個公道,但我又是一名刑警。」
「作為一名刑警,我只知道定罪要有證據,而且是含金量高的證據。」
容司眸子微微眯起……
「您帶來的監控,我只看到任懿軒和蘇小萌一起進酒店,並沒有看到他們出來。」
「……」
容喬拳頭驀地攥緊,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們拿出來的監控視頻說服力實在太差。」
白思東看向蘇小萌,
「小萌,任懿軒對你下藥,下的什麼藥,你知道麼?」
蘇小萌抿了下唇,而後搖頭,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後來頭暈難受,噁心想吐……再後來就沒了意識。」
這是殷時修讓她說的,涉及到毒品那一塊兒的,讓她先掖藏在肚子裏。
現在這個時機不對。
白思東聳了下肩,重新看向容家人,
「你們也聽到了,小萌並不知道任懿軒對她下的是什麼藥。所以說白了,任懿軒到底對蘇小萌有什麼企圖,大家也不知道。」
「……」
不僅是容司,這會兒在場的人,都明白白思東意欲何為了。
他不僅是要推翻蘇小萌勾引任懿軒這個罪名,甚至要推翻掉蘇小萌和任懿軒發生過關係!
「她就是個踐人!不管怎麼樣,她就是個盪fu!她這輩子都別想擺脫盪fu的罪名!」
容喬不是個聽不懂人話的笨蛋,白思東話里的意思,她也聽明白了。
當她意識到平衡慢慢從他們這倒向了蘇小萌……
當她意識到,她想要的結果在離她越來越遠,而一些她想要隱藏的真相,有可能正在無意間被這個「警察」揭露……
她徹底慌了!
她要蘇小萌身敗名裂,要時修哥厭惡她,要殷家人將她趕出門,要讓她永遠被世人詬病!
可現在呢……
眼前這一張張嘴,拼了命的,從各個角度,尋找着各種縫隙漏洞去維護她,為她辯解,替她擔保。
為什麼事情沒有朝着自己所想的方向發展,而是在一步步偏離着軌道。
大家不是應該討厭她麼?不是應該噁心她麼?
「她自己都承認她和懿軒發生了關係!她都承認了!時修哥,你頭上的這頂綠帽子,恐怕要戴一輩子了!」
容喬想讓殷時修自尊受傷。
男人的自尊心不都是很強的麼?
男人不都是獨佔欲很強的麼?
他們怎麼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和別的男人發生過關係?!
「停停停,小妹妹……」
白思東忙伸手讓容喬閉嘴,他看着面前女孩兒漲紅的臉,那一副被氣急的樣子……
幽幽道,
「先別急,關乎一個女人的清譽,尤其是一個已婚,並且有了兩個孩子的女人的清譽,實在不是一件小事,我們說話還是要小心謹慎些的好!」
「大叔!你就算想替你的外甥女開脫,也要有個尺度吧?!」
白思東輕笑,「放心,我當了近二十年的警察,替人開脫,向來很有分寸。」
「……」
「不冤枉一個無辜者,也不放過一個罪犯。」
白思東微微揚眉,「小妹妹,你注意到我外甥女的措辭了沒有?」
「什麼?」
「她說任懿軒給她下了藥,而後她頭暈噁心,想吐,後來就沒了意識,第二天早晨,他是被你進房間時驚醒的。」
「所以呢?」
「她沒了意識,也就是說,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和任懿軒有沒有發生關係,只是以為自己和任懿軒發生了關係。」
「……」
此刻,容喬一張白希的面孔已經漲的通紅。
白思東是在狡辯,可偏偏這種狡辯讓容家人無可奈何……
「我進房間的時候,她連衣服都沒穿!」
「我穿了!」
蘇小萌忙道。
當時她確實沒了意識,但身體不會騙她,她知道自己和任懿軒發生了關係。
但……小舅現在幾乎是摳着字眼想辦法挽回她的清譽。
她知道,這點有多重要,正是因為她想不出好的辦法,正是因為她覺得對方證據確鑿,之前才放棄了辯解。
正是因為她不擅說謊,因為她不願意欺騙家人……
因為她知道無論她怎麼做,都只會讓這些疼愛她,護着她的人,感到恥辱,所以才放棄了掙扎。
可現在,愛她的人們已經知道了真相,他們並沒有嫌棄她,相反的,只是真心的在心疼她。
所以……真相已經不再重要。
她現在心裏唯一想的就是,怎樣能讓她的丈夫不受人詬病,怎樣讓殷家不會因為她而受非議……
小舅,正在幫她做這件事。
她比不上小舅的腦子,她能做的便是順着小舅的話說。
更何況,那天她身上確實穿了衣服,吊帶衫和內衣都穿着。
只是裸露出來的肌fu上,青青紫紫,還有些暗紅色的痕跡……很灼人眼。
「蘇小萌!你真不要臉!」
「小妹妹,小萌和你未婚夫發生關係,你覺得她不要臉,我看……沒發生關係,恐怕你也會覺得她不要臉吧?」
白思東笑道。
容喬紅着眼,瞪着蘇小萌,
「有沒有發生關係,你自己心裏最清楚!」
「小萌不見得清楚,但起碼有一個人心裏是清楚的。」
白思東看向容喬,
「我想你的未婚夫應該會很樂意從國外回來,解決一下這件事。」
「事由他起,我還是第一次見,當事人不在,一眾人拿着雞毛當令箭過來討公道。」
「思東說的沒錯,任懿軒是當事人,他不出面,事情怎麼說的清楚?」
白豐茂哼了聲,
「我看容家現如今是真的沒落了,小輩胡鬧不懂事,做長輩的也是稀里糊塗。」
「既然白叔叔這麼說了,那就只能等他從國外回來,和小萌當面對質,問問看他,在酒吧給蘇小萌的飲料里添的是什麼料。」
「蘇小萌到底有沒有勾引他,而他們那晚,到底發生了關係沒有?」
容靖自認為聰明,以為這樣說,就會把事情拖到任懿軒回來再解決。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對容家不利。
而眼下這樣不利的局面是由容喬一手造成。
容靖早先就沒有打算把這件事情鬧大,所以在容喬哭着讓爸媽替她做主的時候,他卻完全沒想過真的要用這件事讓蘇小萌身敗名裂。
一個巴掌打不響,任懿軒對蘇小萌的感情,他是看在眼裏的。
但是他借着這件事情,唯一抓到的一個契機,就是蘇小萌。
他想讓蘇小萌替他做事,並且自負的認為蘇小萌一定會同意。
如今,早就不是貞節牌坊比命還重要的年代,這世上沒有幾個女人能輕易放棄豪門少奶奶的地位。
所以,蘇小萌秉着那股子玉石俱焚的決然拒絕他時,他很震驚。
震驚之餘,想法就變了。
沒有必要和殷家弄僵,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可容喬……
容靖閉了下眼,只覺得心累。
算了,她畢竟是自己的妹妹,既然走到這一步……
他也只能幫她。
只要今天事情解決不了,明天流言一旦傳開,起碼小喬也算是出了口氣。
可白思東幾乎是一眼便看穿了容靖的想法,正要開口時——
腦子一直跟着白思東飛速運轉着的殷時修,先開了口,
「我看沒有必要等任懿軒回來吧?」
「……」
「……」
「你的意思是給他打電話?」
容靖暫時能想到的就是這個,而他最不想做的也是這件事。
殷時修掃了面前的容家人一眼,緩緩道,
「打電話是最快的方式。」
「……」
容靖眯着眸子與殷時修對着。
於殷時修而言,他會不會因為小萌和別人發生關係後而被人恥笑,並沒那麼重要。
他不為別人的眼光而活。
但,讓任懿軒死,他是很樂見其成的。
容靖心裏明白,被容喬這麼一鬧,他們已經有些站不住腳了,此刻有種進退兩難的無奈和窘迫。
四目相對……
各懷鬼胎。
慢慢的,稍微聰明些的人,都反應過來了……
白思東說了那麼多,就是為了下這麼一個套。
此時接通任懿軒的電話,無非兩種可能。
一種是任懿軒咬死蘇小萌勾引他,而他們確實發生了關係。
這種情況下,小萌的清譽毀了,但他們同時也已經有了足夠的證據去證明任懿軒是個強jian犯。
不僅如此……殷時修完全不介意在任懿軒回來後,為其添一條涉毒罪名。
只要他敢回來,殷時修就有把握讓他餘生都生不如死。
第二種情況,任懿軒見勢不對,否認了和蘇小萌發生過關係,甚至找一些其他的藉口,來證明他當晚並不是以迷jian她為目的。
這種情況,是相對而言比較樂觀的。
無論蘇小萌和任懿軒是不是真的發生了關係。
此時,如果任懿軒當着所有人的面說他們並沒有發生關係,那就是沒有!
當然……
殷時修依舊不會放過他。
他不會把他往監獄送,但一定會用其他的方式,同樣讓他生不如死。
所以只要容靖這通電話撥出去,只要任懿軒沒有變成啞巴,只要他能開口。
這都是殷時修樂見其成的。
他的妻子,身心都已經飽受摧殘,如今已經是最壞的局面,還有什麼好擔心顧慮的?
容靖攥緊拳頭,他深吸口氣……
手裏握着手機握的緊緊的。
「還不打,在等什麼?!」
一旁的白豐茂早就氣的不成樣兒,此刻厲聲催促道。
容靖抿了抿唇,撥了任懿軒的電話……
在容靖打電話的過程中,白思東的腦子還沒停……
他沒有殷時修那麼豁然,他更希望任懿軒能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