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皇家教堂火光沖天,這熊熊火焰像是要將這漆黑的夜都燒成灰燼。《樂〈文《
警笛鳴響,救護車,消防車,一輛接着一輛,車頂上閃爍着的紅藍燈映射出被劫持人質親屬們的哀嚎悲痛。
巨大的慟哭聲讓這夜變得更加漫長,也更加讓人絕望。
倖存者,有,可不幸在事故中死去的人,更多。
數據尚在統計,可人們流的眼淚和深深的痛心,卻難以用數據衡量。
那一張張茫然無措的面孔,藍色的眼,棕色的眼,黑色的眼,染着血絲,噙着渾濁的淚水。
不斷有屍體被抬出,不斷有人簇擁上去,掀開那一張張白布,被火燒焦的屍體,竟是難以辨別出身份……
有憑着蛛絲馬跡將人辨別出來的……
可那不是幸運,而是最大的不幸,是超出心臟負荷的崩潰。
「媽媽……媽媽……嗚嗚……」
被救出的孩子,趴在被火燒焦的母親身邊,嘶啞尖叫的呼喚着犧牲了自己將他安全呼出的母親。
災難,總是這樣來的猝不及防。
正是因為猝不及防,才更讓人難以接受。
它輕易的便將一個人的存在抹去,無關這個人這一生做過些什麼,有過什麼成就,愛過什麼人,有着什麼樣的理想……
沒了,就是沒了……
僅存的痕跡只能殘留在活着的人的記憶里。
單明旭扶着自己的肩膀,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着。
三年,他沒能做到的事情太多,那些在他面前慟哭的人,更是屢見不鮮。
左胸口的這顆心臟,熱血翻湧,無法麻木。
「don'『t lea.ve me……」(不要離開我……
他看到一個男人跪在地上,整個身體幾乎都要伏進泥地里,頭磕在那一條裹屍白布上,低啞的聲音飽含痛苦和絕望喃喃着……
那是他心底最深最深的祈求,也是最無望的祈求。
他緊緊握着一隻被燒成了黑炭似的手,那黑色的燒焦的手……中指上赫然戴着一枚鑽戒。
鑽戒的光芒還在,可男人心裏的光芒卻沒了。
恐怖分子的一時興起,便可以輕易的奪走他人的一切……
單明旭疲憊的眼茫然的看着這些跪倒在地哭嚎的人們,這些聲音似是被無數倍放大而後直接擊打着他的心臟。
如果不是有人貿然截斷了和他的通訊,如果不是有人自作主張提前了作戰行動惹怒了歹徒,如果不是有人不知變通拿起槍就和歹徒展開槍戰,如果……
這世上沒有如果。
單明旭心裏的痛恨,無處發泄。
就是把歹徒凌遲,五馬分屍!也再拯救不了任何一條無辜的性命……
唯一能讓他稍稍得到些安慰的是,他把雙雙和煌煌救出來了。
單明旭沒能親自接應到小舅媽,沒能親眼看到小舅媽安然出來,他多少有些不安。
但吳燁的能力,單明旭又是信服的。
閉了閉眼疲憊又算賬的眼,他往救護車的方向走去,就這時,他看到殷時修的身影飛快的從他身邊躥過!
「小舅!」
單明旭急忙喊了一聲。
也多虧單明旭這一聲喊得夠尖銳,扯住了殷時修匆忙的腳步。
殷時修同樣是滿臉的疲態,臉上有擔憂不假,但更多的是隱隱的帶着些急切的慶幸……
因着吳燁說了句,蘇小萌已經上了救護車,傷的並不重……
和眼下這遍地焦屍相比,他的愛人還能活着,便已是最大的慶幸。
他急着去見她!
單明旭小跑過去,「小舅媽出來了嗎?」
「恩,說是在前一輛救護車上,我現在就往醫院趕,你肩膀中彈了?」
殷時修沒忽視明旭順着手不斷往下滴的血。
單明旭這會兒可沒空回應殷時修的關心,只在殷時修說出前半句時,他心就涼了半截,
「怎麼可能!」
「什麼?」
殷時修不明所以,看着他的肩膀,「這肩膀不是被槍——」
「小舅媽怎麼可能在前一輛救護車上!我把雙雙煌煌送出來的時候,她還沒爬上來!怎麼可能跑到我前面!!」
單明旭驚恐道,轉身,入目的是沖天火光。
殷時修渾身力氣被卸去了一半,雙腿頓時就軟了……
「你說……什麼?」
「誰?!誰告訴你的!」
單明旭急忙問道,「是吳團長嗎?」
「吳燁。」
殷時修篤定道,吳燁這個人,他怎麼會不認識,是現任軍委司令眼前的紅人,偶爾還會跟着軍委司令一起來家裏拜訪老爺子!
正是因為知道這個人,所以吳燁說的話,他沒有絲毫猶豫就信了。
「他……他應該下去接應小舅媽,怎麼可能和你說這種話?!」
單明旭一時間思緒徹底亂了。
明旭終究年輕,但殷時修幾乎在這一瞬間抓住了關鍵——吳燁,是殷時青的人。
殷時修和單明旭看着眼前熊熊燃燒的大火……
沒人知道這兩雙眼裏透着什麼,絕望麼?和此刻周邊人眼裏一樣的絕望麼?
不,是更深的東西,比這熊熊大火更加猛烈的東西!
單明旭顧不上自己受傷的肩膀,逮着一個正撤退的士兵,
「吳燁呢?!」
「吳團長啊,就在後面。」
單明旭眯起眼,果然看到後頭踱步走來的吳燁,他身上也是狼藉一片。
他跑上去一把揪住吳燁的軍裝領子,
「蘇小萌呢!」
「……」
吳燁今年三十出頭,年紀輕輕已然身居高位,是領軍帶兵的一號人物。
他看着單明旭,神情絲毫沒有躲閃,平靜道,
「那個通向教堂內部的旋轉樓梯從中間就已經斷裂了,最後一個爬上來的是雪莉王妃。她說蘇小萌腳受了傷,讓她先上來。」
「……」
「如果樓梯沒有斷裂,我一定想辦法去救她,可明旭,你自己也清楚,那個樓梯一旦端了,人縱然能跳進去,那和跳進火海沒有區別。」
吳燁冷靜的和單明旭分析着當時的處境。
單明旭氣的渾身顫抖,如此慘烈的事件發生在眼前,他能做的簡直少到可憐。
沉重的悲痛氣氛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僅存的那一絲安慰,是他尚能平安救出自己的親人。
現在,連這一絲安慰都蕩然無存了。
「明旭,我知道你難受,你是個軍人,恐怖襲擊會造成的慘烈後果,是你心知肚明的。」
「我心知肚明個屁!你早說你怕死就別攔着我去救人!」
「你是老司令的外孫,我難道能放任你不顧性命往火海里跳?!」
「那為什麼騙我?」
殷時修問,鷹般的眼,蒙上一層厚重的陰影。
「你是老司令的兒子,如果我不那麼說,你會不會想辦法衝進去?」
吳燁說的大義凜然,這樣聽來,他竟是在為他們着想了……
呵……
單明旭牙齒咬的咯咯作響,這個雖然還不算足夠成熟,卻充滿血性的大男孩兒,眼裏是熊熊烈火,從烈火中湧出的,是單明旭悔恨自責的眼淚!
沒人知道。
在他心裏,保護好蘇小萌不僅是為了小舅,不僅因為她已然是自己的親人……
還為了當年他曾犯過的錯。
他想彌補,他想用實際行動告訴蘇小萌,當年欺負過她的那個……不懂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如今已然長大。
他把她當親人,當朋友,也當長輩。
這個已然長大的少年,不僅不會再欺負她,還會保護好她。
「啊——!」
單明旭絕望的跪倒在地嘶吼一聲,用力捶着草地!
殷時修深邃的眼,眸光平靜,視線落在熱烈燃燒的大火上……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