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槿轉頭看去,只見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者和六七個行商模樣的人圍坐在旁邊的大圓桌旁,說話的正是那位老行商。只見他滿臉激動,唾沫星子四濺,「五天前我從野狐嶺過來的時候,看到一座廢棄的營地,裏面有好多具屍體,其中竟然有蒙山群盜的二當家的,後來又在這個營寨周圍發現了幾十具屍體,不過其中有個人還沒斷氣,聽他說,這次蒙山群盜遇上了硬點子,被一個姓安的大俠殺了他們幾位當家的,後來又來了個女俠,將他們殺的殺抓的抓,逃走的沒幾個。這幫天殺的盜賊,每次經過蒙山附近就會被他們盤剝一番,如今終於遭報應了吧,哈哈……」
陸槿此時終於確定了安聽潮已安全脫身的消息,心中大喜,只是不知道綠雪和陳霜兒是否找到月華門,不過既然那些盜匪大部分都已伏誅,想來她們也不會再有什麼危險了。
周圍的那些行商想必也大都是曾遭到過蒙山群盜的劫掠,都在一旁大聲附和,有的罵那些盜匪做惡多端,早該有此報應,有的則在稱讚那位安大俠武藝高強,轉眼間就將那為禍多年的強盜掃蕩乾淨,一時間,整個大廳如同變成了菜市場,議論的都是這件事來。
「你們可知那安大俠是誰?」一個雄壯的男聲忽然在大廳里響起,將那些紛亂嘈雜的聲音壓了下去。眾人轉頭看去,只見一個身高八尺有餘的男子站在大廳當中,他滿臉的絡腮鬍子,看不出多大的年紀,一身黑色短襟武士服,站在那裏如同鐵塔一般。
他抬頭挺胸,看了看四周,見眾人都沒再出聲而望向自己,這才大聲說道:「在下乃是徽右雷磊,見過諸位朋友,剛才那位大叔所說的安大俠,在下湊巧知道,那安大俠便是安聽潮安莊主!」說完,他環顧四周,只見大廳中的眾人皆面面相覷,顯然都不知安聽潮是何許人也。雷磊端起面前的一大碗酒,一飲而盡,也不顧鬍子上的酒水淋漓,只用袖口隨便抹了下,叫了聲痛快,接着說起來。「諸位行遍大江南北,想必也知道朝中有五大世家,江湖上也有七大世家吧,這安聽潮便是那五大世家中安家的旁支,只是早年他家所屬的那支從東都搬到湖東郡,所以現在又稱湖東安家。」說到這裏,周圍的人紛紛露出恍然之色。
陸槿早前曾聽安聽潮說過,要他去湖東郡滕州城去找他,現在他這雷磊說的有板有眼,便也想聽聽安聽潮的事,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雷磊身上,卻沒發現那吳羽臉上時常掛着的笑容卻已消失了。
雷磊樣貌雖有些粗魯,可口才倒還不錯,在那裏講起來滔滔不絕,偏又能引人入勝。
安聽潮本名安亭朝,幼年也曾習文,教過他的先生都對他讚不絕口,自小便有了神童之名。可他十幾歲時便不再習文而醉心於武道了。大周立國已有兩百多年,邊事不靖,雖還談不上重武輕文,但對武功高強之輩也極為重視,民間早就習武成風,所以對安聽潮的選擇也沒人感到有什麼奇怪的。
只是他習武仍是個天才,安家世代相傳的月落潮生劍他只用了兩年便已爐火純青,在與東都安家每年一次的劍會上連續三年奪魁。東都安家的家主安若素對他也極為喜愛,曾說若他能入東都安家,那安若素將來必會將家主之位傳於他。
湖東安家所處的兩湖平原水道縱橫,昔日水匪眾多,大大小小足有三十多處,有的還能做到劫富濟貧,可更多的卻都是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行那打家劫舍之事,其中為禍最大的便是翻江龍王和九頭蛟,他們所過之處,簡直是十里荒蕪,寸草不生。
安聽潮召集了湖東湖西兩郡十六名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俠士,花了兩年時間,將這三十多處水匪蕩平了二十多家,後來剩下平素聲名較好的六處水匪最後齊聚泰湖發下重誓,共訂決不危害鄉里,決不殺戮平民等十大戒,至此,兩湖為之一清。只不過那十六名少俠最後也只下五人,趕巧的是這五人連同安聽潮均是使劍之人,於是,江湖中人便稱他們為兩湖六劍俠,而安聽潮便是這六劍之首。
陸槿聽到這裏,不由微感詫異,從他認識安聽潮這段時間以來,從未曾見他身邊攜帶寶劍,甚至是那天與田、蘇二人生死相搏,也沒看到他拿出劍來,莫非是情況緊急,他連拿劍的時間也沒有了。
陸槿這邊在想,雷磊那邊卻沒有停下,等陸槿回頭再聽時,雷磊已講到了十五年前徽右大旱,安聽潮設宴觀月樓,遍邀兩湖各世家富豪,商議募集善款之事。當時很多富豪不願捐獻,便擺下賭局,請了七位高手,言明一局一百萬兩白銀。安聽潮揮劍登台,連勝七局,那些富豪啞口無言,只能願賭服輸,最後募得紋銀一千一百五十餘萬兩。當時蓬萊山人在場下看過那七場比武之後,便放下話說安聽潮將會是三十歲以下的青年高手中最有可能登上金龍榜的人。
陸槿之前就曾聽陳霜兒說過青鸞、銀獅、銅虎、鐵狼四榜,後又聽蘇翼帆提過金龍榜,只是所知不詳,便在那邊大聲問道:「那位大哥,我只聽說過明池榜,這金龍榜又是什麼啊?」
雷磊話頭被打斷,卻也不以為忤,笑道:「這位小兄弟莫非是讀書人?朝廷每三年開科考試,取全國二十二郡士子中前四百名,分金銀銅鐵四榜懸於明池之上,被稱為明池榜。而江湖中的好事之徒,也學着將江湖中的高手分為金龍、銀獅、銅虎、鐵狼四個等級,而每榜又分為上中下三段,說起來可不比明池榜簡單啊!」
對面的吳羽大概也沒聽說過這四榜,接口問道:「這榜上之人是怎麼評出來的呢,全國這麼大,總不能將大家叫到一起殺上一通吧?」。周圍的一些行商也有人曾經聽說過這四榜,只是卻也不明白這榜上之人該如何評定,聞聽吳羽此言也都點頭附和,畢竟明池榜三年一次,全國的讀書之人,需先考取州縣的學子,再考取到郡的士子方有資格去東都應試。而天下習武之人眾多,總不能一窩蜂的跑到某處大打一番再定個排名吧。
雷磊聽吳羽說得有趣,也哈哈大笑,「這位兄台有所不知,江湖上各大門派每十年就會派遣門中得意弟子聚在一起舉行一次天下英雄大會,那時候,江湖中的一些高手也會想辦法參加進來,然後依年齡以及比武名次排名,這被江湖中人稱之為武林大會。其後九年,若有人擊敗榜上之人,又能不超過年齡的限制,便可取得其相應的位置。」
陸槿聽到這裏,又問道:「我曾聽說過青鸞榜,這也是這武林大會中選出來的嗎?」
雷磊聞言,不由詫異的看了陸槿兩眼,「小兄弟居然也聽說過青鸞榜?也算得上見聞廣博了。這江湖可不比朝堂,朝堂上沒有女子,江湖中的女中豪傑卻是不少,她們不願與男子一般分金銀銅鐵四級,於是便取紫鳳、青鸞、黑鷹、白鶴四色飛禽分為四榜,其實只是叫法不同而已。」說到這裏,雷磊下意識的拿起了旁邊的酒罈,卻倒了個空。
吳羽見狀,笑道:「這位雷兄說了半天,可真是辛苦了。」又轉頭向着掌柜喊道:「給這位雷兄再來兩壇好酒,記我的帳上!」掌柜見狀,忙拿了兩壇好酒放在他桌上。雷磊向吳羽拱手稱謝,「多謝這位兄台,其實我在這裏動動嘴皮子哪有什麼辛苦的,當年若不是安大俠辛苦募來的那一千多萬兩白銀,只怕我早就餓死在路旁。這些年來,我一直想找機會報答安大俠,只是他神龍見首不見尾,一直未曾見過他。直到幾天前,我才有緣得見安大俠的風采,果然是見面更勝聞名啊!」他又贊了兩句後將剛倒的那碗酒一口飲盡。
此時已是華燈初上,眾人都不願散去,仍圍在雷磊周圍,希望他能繼續說下去,可是雷磊卻做了個羅圈揖,跟大家告了個罪,「諸位,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辭了,這杯酒敬諸位,在下先干為敬!」說完,將碗高舉過頂,向眾人示意後一飲而盡,留下幾錢銀子在桌上,轉身離開了酒館。
大廳內的人漸漸散去,陸槿心事了了大半,本欲回房休息,吳羽卻仍意興正濃,在陸槿對面談論剛才所聽到的事,又說起他一路上的見聞。陸槿自幼未曾離開過村子方圓五十里,最遠也不過是東頭的飛錦鎮,平時就喜歡聽馬伯談論當年他四處行商時的所見所聞,而吳羽所說的又和馬伯有些不同,馬伯主要是說各地的特產,而吳羽更多提到的卻是各地的風土人情。陸槿在一旁聽得悠然神往,不知不覺間又在那廳中坐了大半個時辰。
「陸兄弟,你怎麼在這裏?」,陸槿轉頭看去,只見胡遠航正大步向自己走來,後面娉娉裊裊跟着的卻是文夢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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