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崑崙頂天八千丈,其上珍禽寶樹奇花無數,青翠蒼鬱、奼紫嫣紅,再加上整座山都被一股氤氳之氣所籠罩,如夢似幻,遠遠望去,那真如一片神仙之境。
崑崙主山一分為九,分別為太虛峰、太清峰、太極峰、太明峰、太陰峰、太陽峰、新月峰、明月峰、弦月峰。九峰之上亭台樓閣宮殿紛落,最中央的一峰便是太虛宮所在之太虛峰,也是門人弟子最多的一峰,其上建築自然也是最為密集的。新月宮所在新月峰為西方,故此駕着月天輪,懷抱虞青梧的霽月若想回得新月宮,就必須橫越中央太虛峰。
此時除了新月峰之外的其餘八峰之上,崑崙弟子十有*都出了修煉之地,看着霽月與虞青梧飛向新月宮,期間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啊!每次見到新月宮宮主都有種驚艷的感覺,這般姿容,怕是連天界仙子也有所不及吧?!」
「卓越其神,翩然若仙,倘若一笑,醉盡人間。上山八載,我連霽月仙子一絲笑都不曾見到,而那小子卻能躺在霽月仙子的懷裏,着實艷羨。」
「老子決定了,日後別讓我遇上那小子,否則非要他好看不可,居然這般玷污我心中女神!」
「我從先前下山的師兄口中得知,那小子乃是驅魔虞家之人,殺了黃明子師兄不說,更連太明宮的陽天師叔都傷在其手,若非九宮宮主及時趕到,恐怕凶多吉少!」
「曾經這虞青梧的確是天子驕子,上有天下第一的祖父和同樣實力深不可測的父親護着,下又自己天資卓著,號稱曠古爍今,年僅七歲便身具百年功力!可惜的是,數年前其祖父過世了,今日其父又拋下他不管,而且還廢他一身修為、斷其全身經脈,使之徹徹底底成為一個廢人!說白了,他現在就是一隻喪家犬!」
有人道出虞青梧的身世來歷,以及今日所發生的事,不少不知情者俱是感慨連連。
「虞家世雄也下得了手,竟然廢了自己的親兒,難道他就不怕虞家兩世威名自此終結嗎?」
「虞青梧是成了廢人,可好歹他還活着,不至於讓虞家斷了香火,若虞世雄不這麼做的話,哪能平息崑崙之怒?崑崙一怒,就算他虞世雄是天下第一之子,怎能承受得住?」
……
耳聞諸峰上眾多弟子的閒言碎語,霽月心中不悅,當即加快速度離開這片是非之地,只要到了新月宮,便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新月宮是崑崙九宮中最為特殊的一宮,這裏並沒有其他宮中那般弟子無數,整座新月峰上,原本只有上一任宮主雲無暇和霽月兩師徒,可自從數年前雲無暇壽盡之後,便只有霽月一人了,不過從今以後將再多一個虞青梧。
玉峰栽仙種,銀宮托蟠桃,這是對新月峰最好的詮釋。新月峰上種滿桃樹,峰頂銀色宮殿旁更有一顆千年蟠桃仙種,每逢陽春三月,新月宮便被粉紅遮蓋,一到秋天時,桃子成熟便又垂到宮殿的琉璃瓦上,奇景之美,世所罕見。
此時正值夏末之際,新月峰上的桃樹早已花謝結果,唯有新月宮旁的千年蟠桃仙種上粉紅倚翠,仿若還處於春季一般。這株仙種來歷不凡,乃是先天靈根,其花永恆不謝,不過卻也用不結果。當年身為女仙之首的西王母之所以會將崑崙作為道場,正是看中了紮根在崑崙的蟠桃樹!
當然,這顆蟠桃樹並非真正的先天靈根,只是先天靈根蟠桃樹的一根枝而已。
霽月懷抱虞青梧,駕着月天輪從天而降,她將虞青梧扶到了蟠桃仙樹旁,令其靠在仙樹上,而後才道:「青梧,這株蟠桃仙樹連接着崑崙龍脈,與之接觸有強身健體之效,你先在這裏坐一會兒,我進去翻翻古卷,看能否為你找到續接經脈之法!」
說罷,她便轉身向着殿內行去,只是沒走出幾步,她又小跑回來,撫着虞青梧瘦削的雙肩,看着那沒有半點神采的眸子說道:「相信我,我一定會讓你好起來的!」話落,她這才向殿內跑去。
微風輕撫而過,撩起仙樹枝葉,片片紅粉桃花緩緩飄落,恰巧不巧的有一片落在了虞青梧的臉上。他面部肌肉一顫,一炷香前發生的事頓如潮水般襲上心頭。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仗着一身修為欺人,今日我便廢了你的修為,斷你一世修煉之念!」
父親冷漠無情的話在他腦海中迴響個不停,如鍾大鳴,直擊他的心靈,讓他窒息難耐。他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曾經熟悉的力量早已消失的一乾二淨,現在就連內視都辦不到。
他嘗試着舉起雙手,可雙手卻有着無法想像的沉重感,就好像雙手拖着千斤巨石,只抬了不過尺許,便重新摔落到地,隨後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全身經脈盡斷的後果超乎了他的想像,不光百年功力付諸流水,就連原本天生的九牛二虎之力都消失的無影無蹤,此時他的身體連臥病在床多年的老人都不如,翻個身都艱難無比,更遑論站起來了。
「他……竟真的……真的下得了手……」
虞青梧仰靠在蟠桃仙樹之上,望着天空浮雲喃喃出聲。他原本以為父親說的只是氣話,氣過了便好,誰曾想父親竟真的對自己下此毒手。全身經脈盡斷,此生與修煉無緣,還不如死了好!
可是,現在連自殺都辦不到啊,死亡都成了奢望!
蟠桃仙樹搖顫,足有三人合抱粗的樹幹上滿是歲月風霜。若是修為足夠的話,運功及目便能看見樹幹上無數細微痕跡中在時刻逸散出一個個細小的光點,其中大部分都鑽入了虞青梧的體內,填其空乏之體。
正如霽月所言,蟠桃仙樹的根連着崑崙地底龍脈,它的周圍自然靈氣濃郁。修煉之士之所以少病少災,便是因為時常吞吐天地靈氣洗刷肉身,使得肉身中的雜質越來越少。
此時虞青梧斜靠在蟠桃仙樹上,吸收了仙樹散發出的絕大部分靈氣,雖說不能斷脈重接,但卻能改善他現在羸弱不堪的身體,時日一久的話,即使達不到以前身負九牛二虎之力的狀態,至少能像正常人般生活。只是沒了修為的虞青梧並不能發現這一現象,或者說他已經對一切外物都不在意了,此時他的思想完全就是一片混沌!
半個時辰之後,霽月抱着一大疊古卷出來,在見到虞青梧由開始的低頭髮愣到現在的仰首發愣時,她一驚,將懷裏的古卷放置在地,小跑到虞青梧身邊略顯欣喜道:「青梧你撐過來了嗎?」她註定是一場空歡喜,虞青梧只是望着天邊浮雲,一動也不動,甚至連哼一聲都不會。
霽月心疼的抬手輕撫着他的面龐,她很明白,在崑崙山腳所發生的一切對於只有七歲的虞青梧來說無異於夢魘,想要忘記,根本就不是一天兩天能夠辦到的。
她自懷裏取出一個玉瓶,從中倒出一粒黑色丹藥,而後一手扳開虞青梧的嘴,一手將丹藥送進他的嘴裏。丹並不是什麼靈丹,只是普通至極的辟穀丹,服之者根據自身體質或數日或十數日之內不需進食。她已準備在此地翻閱古卷,生怕自己太過投入而讓虞青梧餓着,這才會讓虞青梧服下辟穀丹。
做完這一切之後,她便將一大疊古卷搬了過來,席地而坐於虞青梧身旁,而後將一卷獸皮古卷攤了開來,細心研究內中醫理丹方。
日出日落,月暗月明,一連七日過去,霽月都沉浸在晦澀的醫理丹方中,觀完一卷又換一卷,七日的時間換了不知多少,就是以新月宮的藏書量,也經不住她這般看法,照這樣下去,再有個數日光景,新月宮中的古卷經書將被她翻盡!
古卷經書觀了不少,可卻依舊不曾找到半點關於續接經脈的方法,這讓霽月心中不免焦急起來,一急,她的心思就全放在了古卷上,完全忘記了身旁的虞青梧。
又一日過去,一連經受蟠桃仙樹吐出的靈氣洗滌肉身八日的虞青梧感覺恢復了些氣力,他艱難的撐起身子,拖着空乏的身子晃晃悠悠的向着山下走去,而全身心都在古卷上的霽月並未有絲毫察覺。
虞青梧在桃林間晃悠而行,他並沒有目的地,只是想離開這裏,離開這個如同地獄般的地方。
嘭!
身體還沒有完全復原的他腳下一滑,整個人便摔倒在地,連栽了幾個跟頭後撞在了一顆桃樹之上,直將成人大腿粗細的桃樹撞的一晃,甩落幾片綠葉。
他悶哼一聲,嘴角淌落一縷鮮血,原本就羸弱的身體再這麼撞一下,可謂是傷上加傷。
崑崙主山高五千丈,在此之後才分作九峰。從新月峰頂到主體之間不過三千丈的距離,
這一躺便是半個時辰,待得蓄積起力氣後,他再次撐起身子,踉踉蹌蹌的向着山下而去。
可虞青梧卻走了一個時辰,幾乎是走一步歇口氣,直到天近黃昏時才下了新月峰。
不遠處幾位青年道士與十數位孩童有說有笑的低聲交談,其中一人瞧見氣喘吁吁的虞青梧,當即怪笑道:「呦,這不是虞家的天才嘛,怎麼走個路都這般吃力?」說罷,加快步伐向着虞青梧走去。
其餘幾人也發現了虞青梧,或嗤笑或不屑,隨後抬腳上前,擋在了虞青梧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