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許是順天府府尹蔡汝紀最為窩火的一天了。
因為昨天夜裏,一連作案三十多天二十多起的竊賊竟然偷到了府衙後宅,也就是府尹蔡汝紀的家裏。
「無法無天,簡直是無法無天!」
坐在大堂上,面對下面一幫跪倒在地的捕快,蔡汝紀恨不能親自拿水火棍狠狠揍眼前的捕快一頓。
「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白白拿着朝廷的銀子,連個竊賊都捉不到,還養你們這些廢物幹什麼?!若是半個月內再不破案,統統帶上枷鎖,自己進大牢裏去吧。」
看看手裏的一摞狀紙,蔡汝紀心說,你們被盜了知道告到府衙來,本大人被盜了該向哪裏告去?難不成告到京里,告到皇上面前嗎?
儘管心裏窩火,蔡汝紀也知道,這些遞來狀紙和失竊清單的主,一個也不好惹。不是順天府里的富貴之家,就是有人在外為官作宦的官宦之家。若是不能儘快破案,勢必有人會把案子直接告到朝堂上。說不定這個時候,皇上手裏已經有了彈劾自己的奏摺了。
「究竟是哪位不開眼的蟊賊,是吃了豹子膽,還是失心瘋了,什麼地方不好偷,偏偏要來順天府?什麼人家不好偷,偏偏偷的都是些惹不起的人家?」
再次梳理一遍手中的狀紙,蔡汝紀簡直是一個頭兩個大。
林林總總加起來,被盜的財物竟然達到了五千兩之多,這還不算昨天夜裏自家被盜的那對無價之寶——玉獅子鎮紙。平時都不敢放在書房中,而是藏在臥房之內,竟然也被盜了。至於同時丟失的金銀首飾,蔡汝紀反倒沒覺得有多可惜。
最讓蔡汝紀頭疼的是,昨天夜裏不止他府衙後宅一家被盜,還有當朝太師柳史青在順天府城的老家,——柳府也進賊了。最為奇怪的是,柳府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丟,唯獨書房中少了幾本書。
府尹蔡汝紀看着柳府送來的被盜書目清單,差點都要暈過去了:
《御女心得》上下兩部,共二十卷(絕本);
《房中秘術》一部,十二卷;
《黃帝采陰補陽術》一部,八卷;
《野史筆記》一部,十五卷。
竟然有四部是關於房中術的,難道連續作案的竊賊還是一位淫賊?
還有啊,這四部書要是摞起來,起碼也有三尺高,幾十斤重,竊賊又是如何悄無聲息帶出柳府的呢?
「蟊賊,蟊賊,小小蟊賊,這不是誠心和本府過不去嗎?!」
不同於府尹蔡汝紀,以及被盜富貴之家諸人的垂頭喪氣地大呼倒霉,順天城裏的乞丐,還有一些貧苦人家,最近一兩個月卻如同過年一樣高興。
因為他們幾乎都經歷過,早晨一睜眼,正要發愁早飯在哪裏時,卻意外發現身邊憑空出現的白花花的銀子,黃澄澄的金子。甚至有些還是被捏扁了的金銀器皿。
難道老天爺真的開眼了嗎?
上個月月底,當幾個興高采烈的乞丐忘乎所以直奔酒樓,不顧店小二的用力推搡,隨手扔出一錠銀子後,在店小二驚愕地注視下大咧咧坐到桌邊,想要嘗試一下做富人的滋味時,卻被恰好經過此處,被府尹催逼的覺都不敢睡的捕快給逮了個正着。
帶回府衙,一頓暴揍之下,本以為捉到了真兇,即將破案的蔡汝紀,隨手抓過書吏記錄的口供,唰唰兩下就撕了個粉碎,嘴裏怒喝道:
「給我打,往死里打!」
原來,審來審去只問出來一句話:
「老爺,我們真不知道銀子是哪來的,只是早晨一睜眼就在身邊了。」
看着眼前的乞丐,府尹蔡汝紀馬上想到一個緩兵之計,打算先把城裏的乞丐全部抓起來,把各家各府丟失的銀兩追回來一部分還回去,好滅一滅惹不起的失主心中的怒火,以便給自己爭取更多時間破案時,城裏的乞丐卻如同人間蒸發了一樣,竟然在短短半天之內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給我查,給我仔細搜查最近進城的陌生人,不論男女老少,一律嚴加盤查,絕不能放過任何人。」
同時,蔡汝紀也沒有忘記從大牢中提出,以前被抓起來的慣偷大盜,逐一嚴刑逼問,讓他們交代尚未落網的同夥,或者同道中人。
實在供無可供的慣偷大盜,熬不過酷刑時,自然會胡亂咬人,認識不認識的,甚至是胡亂編造出一個人名來湊數。
一時間城裏四處都是衙役和捕快在拿人,原本表面上看來一派祥和寧靜的順天城,突然變得雞飛狗跳,烏煙瘴氣起來。
毫無用處,不論府尹蔡汝紀連同一班衙役捕快如何折騰,盜竊案始終還在隔三差五地發生着。
以至於一些權貴之家聯名上告,措辭相當不客氣地對府尹蔡汝紀說:如若一個月內再不破案,他們就要聯合起來告御狀了。
今天,就在府尹蔡汝紀坐在大堂上面對跪在地上的一干捕快大發雷霆時,突然有名衙役悄悄走進來,直接走到蔡汝紀身邊,低頭輕聲對蔡汝紀說了幾句什麼。
「你剛才所說都是真的?」
「老爺,千真萬確。」
「快,帶二人上堂。」
「是,老爺。」
衙役轉身離開後,不大會功夫,就從外面領進來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吳崢昨天夜裏遇到的那四名捕快其中的兩人。
來到近前,噗通跪倒在地。
「姜海叩見老爺。」
「洪升叩見老爺。」
「罷了,把你們昨夜巡夜時發生的情況詳細講一遍。」
「是。」
捕快姜海首先開口,把昨天夜裏如何遇到一名流浪少年,如何正在盤問時被人偷襲,以至於捕快李東王進至今還昏迷不醒的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你二人為何現在才來稟報?」
「啟稟老爺,夜裏救回李東王進二人之後,就忙着請郎中救治,直到剛才二人的情況有所好轉,我們才趕緊跑來向老爺匯報。」
其實姜海和洪升是想說:現在不過才卯時剛過,平時這個時候,老爺您還沒有升堂呢。可是,他們哪裏知道,因為夜裏後宅被盜,府尹蔡汝紀天剛剛亮,早飯沒吃就把一干捕快召集起來了。
「你們剛才說,只看見李東和王進遇襲倒地,卻沒有看到是何人偷襲?」
「是的,老爺。不過我們事後猜測,那位流浪少年應該有所察覺。而且……。」
「而且什麼?快說!」
「老爺,我們懷疑偷襲李東和王進的人應該就是那名竊賊,而且那名流浪少年有可能和竊賊有某種關係。」
「接着說。」
「老爺,李東和王進遇襲時,正是我們要把流浪少年鎖回衙門時。這一個多月來,衙門捉來的人不在少數,唯獨要捉拿那名流浪少年時,竊賊卻出手了。這不能不讓人懷疑。」
其實,府尹蔡汝紀並不糊塗。他也聽出來姜海和洪升這個推理過於牽強。最大的可能應該是專門和府衙做對的竊賊,是湊巧遇到了,所以才出手阻攔。
只是,現在正值蔡汝紀一籌莫展,又適逢夜裏自家也被盜,焦頭爛額的時候,也就不再管兩人的分析合不合理,還是決定先把流浪少年找到再說。蔡汝紀已經打定主意,寧願錯抓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可疑之人。
「張謙,趙明。」
順天府府衙兩大捕頭同時答應一聲。
「老爺。」
「命你二人,按照姜海和洪升的描述,天黑之前把那名流浪少年找到,並帶到府衙中來。否則,……。」
只說了半截話,蔡汝紀就擺手打發下跪的一干捕快離開了。
蔡汝紀本是想說句狠話,再逼一逼捕頭張謙和趙明,只不過想了想去,還是忍住了。
他也知道,兩人並沒有偷懶,若真把話說滿了,天黑前捉不到姜海和洪升口中的那名流浪少年,難道還真要把張謙和趙明關起來不成?如此,還指望誰去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