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一早,一行人收拾好行囊啟程離開。
馬車越往出城的方向,路上人煙便越來越少,洛笑一直坐在窗邊不說話,宋英修也沒有去打擾她,只是時不時會抬目看她一眼。
終於是出了京城了,眼看着馬車離京城越來越遠,洛笑忍不住又挑開帘子回頭看了一眼,這一次,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走了,是真的要離開了!
這一輩子只這一次,日後再也不會相見了!
洛笑坐在馬車之內,忽然就紅了眼眶莫名其妙的有些控制不住情緒。
「別哭了。」
身側忽然伸來一隻手,修長的指端扣着一塊帕子,洛笑一怔,立刻就將帕子接了過來,按住了眼睛,隨後才啞着嗓音開口道:「對不起,我只是不捨得香……」
「回去吧。」
她話未說完,卻忽的聽到一道聲音自旁側傳來,洛笑驚異的抬起頭來,宋英修凝視着她,目光靜靜的:「既然捨不得就回去吧,跟着自己的心走,人生才不會後悔。」
洛笑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卻見得宋英修已經伸出手來,從懷裏摸出一張紙來遞給她。
洛笑不知道那是什麼,在他的示意之下才接了過來,打開,卻被上頭偌大的兩個字驚得回不過神:「英修哥……」
宋英修伸出手來,阻止了她的話:「休書我其實一年前就寫好了,只是沒有勇氣拿出來,如今也是時候了。洛笑,我相信緣分,而你我,註定有緣無分。你回去吧,去找秦朝陽和香寶,我想經歷了這麼多你們會幸福的!」
洛笑已經被驚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眶越發的紅:「英修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什麼都不必說。笑笑,你盡力了,我也盡力了,可是事實證明我們真的不合適。你我都沒有錯,只是錯在沒有緣分。」
「不要有心裏負擔,也不用覺得我沒有你會過得不好,我相信我會找到真愛,而你也會幸福。」
洛笑眸中透着震驚之色,看着他已經找不到任何語言。宋英修卻是笑了笑道:「去吧,在我還沒有後悔之前,去找屬於你自己的幸福。」
洛笑沒有說話,宋英修卻已經吩咐外面的人停車,隨後看着洛笑,微微笑着:「去吧,他在等你。」
洛笑一怔,恍然間掀開馬車後面的帘子往外看,不遠處的地方,一人一馬停立在那裏,不是秦朝陽又是誰?
而他身前坐着的人,一身淡藍色的小人衣不是香寶又是誰?
似乎是看見了馬車裏頭有人掀帘子,那邊的香寶忽然間就扯着嗓子大叫了起來:「娘——」
洛笑猛然間回過頭去,看向宋英修,一雙眸子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好半響,她才說出了三個字:「謝謝你
!」
話音落,她這才提起裙擺,快速跳離了馬車,一路朝着身後那人奔去。
馬車之內,宋英修在片刻的沉默之後緩緩閉上了眼睛,同時吩咐外面的人:「啟程。」
馬車緩緩在官道上行駛了起來,前奔的洛笑猛然間回過頭來看着緩緩離開的馬車,忽然之間就伸出手來對着馬車大喊道:「英修哥,謝謝你!」
馬車已經走遠了,車內之人也沒有半點回應。洛笑看着已經快要消失的馬車,眼淚嘩啦流下,只為那人這麼些年的付出以及這一刻的成全!
宋英修對她有多好,只有她自己知道,而這一刻的成全究竟要付出多大的勇氣也只有她知道。
人生里能遇到一個宋英修是她的幸運,可人生不會一直這麼幸運!
洛笑驀的轉過頭來,那一邊,秦朝陽帶着香寶從馬上下來,香寶一落地猛然就朝着她的方向奔了過去大喊:「娘!」
一下子被香寶抱住大腿,洛笑頃刻間又熱淚盈眶。
她緊緊抱着香寶,好半響才抬起頭來看向香寶身後,一身黑衣立在那裏的秦朝陽。
他臉上沒有太多讓人動容的神色,唯一雙眸子沉沉落在她的身上,深不見底又似平靜如斯。
洛笑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的步子緩緩靠近,最終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我們回家吧。」
他的聲音低沉暗啞,恰似他一直以來太過於冷漠的存在一般。
洛笑抿緊了唇角,緩緩抬起頭來。當視線對上他那雙眸子,才恍然間驚覺,那雙曾經無比熟悉的眼,此刻竟滿是滄桑,未及三十的年紀,鬢角卻已經有了白髮。
明明只有七年時間,可是七年過去,他卻似乎已經老了!
她剛剛收住的眼淚頃刻又滴落了下來。
「你是認真的嗎?」她哽咽着聲音。
朝陽伸出手來,停在她的臉上,指腹輕輕撫過她滴落下的眼淚:「昔日種種皆是我執念太深,如今我已再無負擔,只想用這下半生來償還。笑笑,若你還恨我,餘下的時光,我聽從你的處置,不論你做何選擇,我和孩子這一世都不會再離開你了!」
「娘,香寶再也不要離開娘了!」香寶緊緊抱着她的大腿。
洛笑眼淚又落了下來,她看了看秦朝陽又看了看腳下的香寶,忽然間就蹲下身來,抱起香寶道:「好,從今往後娘親再也不離開你了,走,我們回家!」
「真的嗎?」香寶睜大眼睛,眼看着洛笑應下,欣喜得無以言表,竟然就在洛笑的懷裏往一旁的秦朝陽身上撲了過去,「爹,娘答應跟我們回家了
!爹……娘跟我們回家了!」
秦朝陽伸出手來,直接就將他抱了過去,目光瞥向一旁的洛笑,他忽然就伸出手來握住了洛笑手指,用另一隻手抱着香寶。
洛笑低下頭來看向兩人交握的手指,又順着他的手指往上,看清了他袖袍下手腕上一塊疤痕,眸光一縮。
皇后曾說,當日為了保住這隻手,他曾受過剜骨之痛,而那個傷疤,就是當時留下的吧?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便回握住他的手指,抬起頭來對他展顏一笑。
秦朝陽亦笑了起來,勾着她的手指,三人一道往遠處的馬兒方向走去。
陽光冉冉升上頭頂,燦爛的暖陽底下,光芒落在那一行人的身上,也灑在了遠去的一行隊伍之中。
宋英修翻閱着一本曲譜,眉目之間平靜如斯,好似這一切從未有發生過一般。
他看得漸漸入了神,卻忽然聽到車窗上有人敲響馬車的聲音。
他怔了一下,挑開帘子往外看去,竟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他不由得怔住,看着那人的臉道:「殷姑娘……你怎麼會在這裏?」
若雪勾唇一笑:「送你們啊,京城出峽谷這一帶,最近不太平,皇上擔心洛太子的安危,便讓我來護送你們一程,怎麼樣?歡迎不?」
宋英修怔忡了一下,隨後輕笑起來:「皇上如此盛情,修豈有不歡迎之禮?」
他看了看若雪的衣着打扮,以及她騎在馬上的模樣,又是輕笑一聲道:「來者是客,殷姑娘要不然入馬車裏來歇息片刻?此處離峽谷還有一段距離,舟車勞頓……」
「坐馬車就不必了,不過這一路的確無聊得很,不如宋大人出來陪我聊聊天唄?騎在馬上也別有一番滋味!」
宋英修垂眸低笑:「殷姑娘相邀,我豈有不應之理?」
話音落,他便囑人停下馬車,隨後便果然下了馬車上了一匹馬與若雪並駕齊驅。
若雪一看他騎上馬兒的英姿,頓時讚賞的點着頭道:「這就是了,男人就該是在馬上的,走吧,我們賽一場!」
宋英修看了看她的面容,嘆息一聲:「看來我是連拒絕的理由都沒有了,那便依了就是。」
兩個人隨後一道揮了鞭子在前頭開路,迎着陽光,英姿颯爽。
*
京城外的另一邊,一隊使者車隊剛剛出了城門朝着另外的方向疾馳而去。
馬車之內,有一紫衣女子靜坐,她戴着面色,眸色沉冷,聽着身側人的稟告,視線輕抬:「我知道了,派人回稟他,回西宇之前,我定讓他看到想看的結果。」
身側人立刻應道:「是,姑娘。只是主子也說了,如若失敗……」
「我辦事他還不放心麼?」女子似冷笑了一聲,身側人打了個寒顫,立刻應了下來,「是,奴婢這就去回稟
。」
*
金元朝熱鬧非凡的舉行了一場盛世朝會後,西宇卻在這樣的時刻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皇帝莫名病倒,當朝最佳太子人選的五王爺無故身亡,驚得本就臥病在榻的皇帝險些一命嗚呼。
好在皇帝是緩過了這口氣了,震怒之下命人徹查此事。與太子同行的巫女白無月首當其衝,若非國師求情,必定性命不保。
只是死罪難免活罪難逃,在經受八十杖責後,她被關入祭司祠面壁思過,若活下來便免去一切刑罰,若是死了,便是罪有應得。
黑暗的祭司祠內,白無月將素衣層層撕裂成帛裹覆住自己遍體鱗傷的身體,疼痛使得她咬緊牙關渾身打顫,即便是如此,她還是獨自將上了藥的傷口裹好,獨坐在黑暗中,看着窗外懸掛的一輪圓月,目光冰冷如水。
卻正是這樣的黑夜,整個皇宮卻陡然間熱鬧了起來,無數的吵雜聲中,有腳步朝着祭司祠而來,成片的腳步中不乏整齊的步子,似乎……是御衛軍!
白無月卻似仿佛沒有聽到一半,扯過一旁的外衣穿好,然後緩緩站起身來,即便血液頃刻便浸透了外袍,她也似毫無知覺一般,坐到了一旁的矮桌上,緩緩給自己倒了一杯清水。
還算這些人有良心,雖然關在了這個地方,但是吃穿用度並沒有減,只不過少了人服侍外加挨了普通人必死的杖刑罷了。
她隱隱冷笑了一聲,剛要將水遞到唇邊,卻忽然聽得腳步聲竟在門口響起,隨後雷鳴般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開門!」外頭人粗糲的嗓音,她不用聽也知道是御衛軍副統領李為。
眉心一蹙,白無月勉力站起身來,正打算去開門,卻在這時,一道疾風而過,忽的有氣息近身而來,她心下一驚,急忙劈掌而去,卻被來人一下子扣住了手腕,隨後一柄長劍橫在了她脖子上。
「告訴他們,裏面沒人,不然,後果你知道的。」
那聲音陰冷,隱隱透着幾分熟悉之意,白無月想要回頭,可是那人長劍很緊,不讓她有半點異動。
她隨後應了一聲,算是答應了下來。
那人當即將劍收下,改為用匕首抵着她的後腰。
白無月沒有再說什麼,緩步走上前去開門。
那人順勢人一偏,便隱到了角落中去。
白無月打開了門,月光從外頭灑入,映得她的臉色雪白,她看着眼前凶神惡煞的李為,又看向身後那一干御衛軍,最後才落到另一面的林寂身上,開口道:「什麼事?」
「宮裏發現了刺客,之前有人看見朝着這邊跑了,我們進來搜拿刺客!」
白無月眸光在李為臉上轉了一圈兒才落到林寂身上道:「這裏是我禁足之地,也是祭司禁地,除去祭司閣的人,旁人不得隨意出入,大人可知?」
「但是今晚的刺客有人發現潛入御書房,事關重大,我們必須來查看一番
。」
白無月看向說話的林寂,又看了李為一眼,才道:「既然是這樣,那就由林將軍親自進來查看一番便是,至於旁人……」
她頓住沒往下說,那林寂卻知道她的意思,頓時看向一旁的李為道:「你們候着。」
話音落,他便跟隨了白無月,進了祭司祠。
祭司祠內很大,卻只點了一盞燭火。
林寂的目光在她染血的後背掠過又落在地上那散落的染血的衣衫上,眸光輕閃,正要仔細檢查屋內之時,白無月卻忽然一個踉蹌,林寂急忙伸出手來撫了她一下,白無月順勢就倚了半個身子的力量在他身上,聲音也再沒了之前的強勢:「林大人,煩勞扶我坐下片刻,我……我有些頭暈。」
林寂聞言,急忙就扶了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目光落在她如雪的肌膚上,他卻好似燙到一般,急忙別開眼。
「林大人檢查吧,這屋子自我昨日進來如死寂一般,若是還有刺客進來,只怕我早已沒命了。」
林寂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毫無血色的面上停頓片刻,才忽然從懷中摸出什麼東西來放到桌子上道:「你好好休息,打擾了。」
他深看了白無月一眼,隨後便轉過身,大步朝着外頭走去。
不知道他同李為說了什麼,外面的腳步聲片刻之後便立刻了,白無月隨即看向桌旁的東西,竟然是一瓶創傷藥。
她唇角一勾,然而還未來得及完全勾唇,脖子上已經又是一涼,竟是那人重新出來了。
「你做了什麼?」
白無月沒有回頭:「你看到了,我遵守承諾,沒有告知他們你在這裏,閣下是不是應該放下劍了?」
身後的人沒說話,白無月隨即伸出削如蔥根的手來,扣上那寒劍輕輕移開,這才緩緩轉過身去。
光線很暗,但她在這屋內已經住了一天一夜早已習慣這樣的黑暗。
入目是一張極為俊美的臉,五官深邃菱角分明,一雙邪肆的眸子染了三分邪魅七分冰寒,面上更是凍成霜一般的冷漠,被她打量,他竟毫不避諱,只是看着她的臉片刻,才嗤笑了一聲:「這麼好的一張臉,卻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祭司祠,不覺得可惜?」
白無月看着他,好半響都沒有移開目光,她垂下眸來,忍住眸底的震驚之色,這才緩緩重新坐了下來,背對着他,良久,啞着嗓音道:「公子的容貌也是不賴,卻為何幹這般勾當?」
「進皇宮,當一回刺客,就一定是壞事?」
那人從背後上前,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似乎半點不懼怕她喊人,白無月看着這樣子的他,目光更沉了幾分:「進宮容易出宮難,公子沒有想過?」
對面之人卻絲毫不覺得這是什麼難題,勾唇一笑:「於我而言,算不得難事。」
白無月挑了挑眉:「好大的口氣。」
冷幽珏輕抬眉梢:「只是自信罷了
。」
白無月垂下眸色來:「既然公子自信出得去,那邊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我身子累了,恕不奉陪。」
她說罷,便朝着一旁簡單的一張榻上走了過去,眼看着身後還沒動靜,白無月不由得道:「公子之前看得還不夠麼?難道對女子就寢也有興致?」
身後那人嗤笑了一聲:「你身上血淋淋的有什麼好看的?更何況,我也沒有故意要看,是你自己脫的。」
白無月面色微變:「我在自己房間換衣服,公子不請自來,難道這過錯還要算到我的頭上?」
冷幽珏瞥了一眼她的背影,面色不變:「不管誰的過錯,既然該看的不該看的,我都看了,又有什麼必要出去?」
白無月臉色更是變了幾分,驀然回過頭來:「還請說話注意一些,莫要毀我清白!」
「毀你清白?」
冷幽珏雙手環臂坐在那裏,姿態隨意:「剛剛你對着那位御衛軍統領投懷送抱,還有清白可言嗎?」
白無月沒有說話,臉色卻氣得有些泛紅:「若非我投懷送抱,只怕你此刻已經是他的階下囚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應該感謝你?」
「不必,你現在立刻消失就好!」
冷幽珏看着她的臉,剛剛那點玩笑的姿態頃刻就收了回去:「這裏現在是我的棲身之地,換言之是我的地盤了,我不會出去,你也不許出去,若是有膽子去通風報信,我可以確定,你一定有命去沒命回來。」
白無月緊要牙關看着他,一時沒有說話,半響拂袖轉過身去,直接就合衣躺在了榻上,再不理會他的存在。
冷幽珏看着她背對自己躺了下來,一雙眸子在黑暗中才緩慢沉寂,孤冷無比。
不是他走不了,而是他不能離開這裏。
他在那裏靜坐了片刻,目光在白無月染血的後背掠過,隨後站起身來,在屋內尋了一處乾淨位置,便靠着歇息了下來。
如今已是深夜了,等到明日一早搜查必定更加嚴格,他還得想想生存之法。
*
夜裏,他進入淺眠之時,忽的聽得一些細碎之聲,他只以為搜拿刺客的人又來了,頃刻便清醒了過來。
然而醒來之後外面卻並未有什麼動靜,反倒是屋內有隱約的囈語。
他這才驀然想起什麼,緩緩站起身來,走到了白無月的榻邊。
她臉色泛紅,額頭冒着汗,卻緊緊縮成一團抱着自己,好像是懼冷的模樣。
這樣的狀態不用看也知道她是發燒了。
冷幽珏只看了一眼,便移開步子,重新歇息去了。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