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如果還有誰看不透嚴闊海的陰謀,那個人一定就好像太陽和月亮同時出現的場景,只有夢中可以遇到。所以,雪溪當然沒有任何理由不明白!但偏偏就是這種人盡皆知的問題,卻往往最難找到一個最好的選擇。
他早就想到不會有很多門派願意承認膽怯來投靠義俠山莊,但等到承受一些折磨他們自然就會為了性命妥協!這並不是說那些口口聲聲重視名譽的人口不對心,只不過是人類最無法反抗的天性而已!
不過人類的天性多種多樣,十有八九是不願明確承認的。比如,以後一定會有人提到身為武林盟主的雪溪曾經對武林各派任人宰割視而不見,但卻不會有人反省自己對事態的認識不清!不過總的來說,人生何嘗不是經常會遇到這種兩難的抉擇?那最好的辦法,無非也就是找到一個起碼對目前最有利的選擇了!
短時間裏,義俠山莊已經開始人滿為患。雪溪下令在山莊周遭搭建簡易房屋,以供武林中人居住。至於偌大開銷,當初雪溪笑納的太子為祝賀自己成為武林盟主的賀禮,已經足夠應付。
卓飛再次從京城趕來,如雪溪所料,太子膽怯高廉擁兵自重,籠絡朝中異己的進展也非常緩慢,因此派卓飛前來希望雪溪可以親自進京相助。不過聽他說打算讓未婚妻劉素茵代替自己進京,卓飛不由得大驚失色!不過想到雪溪既然會提出這種建議,那必然不會是隨意之舉,想必其中另有深意!
「你準備的怎麼樣了?」
「怎麼?太子真如你所料來求你了?」
「你說呢……」
苦澀一笑,劉素茵只有儘量不讓自己的悲傷太過明顯:「被你耍得團團轉,看來那太子也沒多大前途。就算日後真當上了皇帝,也只不過是個傀儡罷了!」
「我從不在乎誰當皇帝,但我一定要報仇是不會改變的!我會派人護送你進京,他們會對你唯命是從。不過之後的事,可以拉攏的就簡單,不行的乾脆就幹掉。總之你只要設法幫太子掌握了兵權,必要的時候可以幹掉那老不死的皇帝。只要太子繼位,就不難逼高廉造反了!」
「哎!我明白,其實高廉一旦真的起兵了,也就是他的末日到了。」
「只可惜!如果我早一點下定決心,二師父和三師父也許就不會……」
劉素茵心裏也不由得傷感,輕輕苦嘆聲:「人總是只有在吃到了苦頭才會知道後悔!就像我,如果爹還活着,也許我永遠也不會明白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錯!」
雪溪聽了強忍心頭懊惱:「是!是我錯了!從我開始把他當對手的那天起,我就已經大錯特錯了!我一直想的只有他可以帶給我的壓力讓我感到滿足,只希望可以看到他還能搞出什麼我沒法收拾的事情!但我沒料到結果會牽連到那麼多人,可如今想想其實我早該明白,那根本不可能只是我和他的事!」
「哎!對你來說,能找到一個可以視為對手的人的確很困難,所以你的憧憬我可以理解!可世上的事畢竟不可能十全十美,也許你已經到了該真正考慮自己最該考慮大的問題的時候了……」
劉素茵暗中隨卓飛離開義俠山莊,雪溪目送一行人遠去,老天作證,從始至終他從沒有想過要害任何人,雖然也從來沒想過要救任何人!可自從當年目睹了對手控制死士的手段,雪溪心裏就被燃起了從未有過的興奮火焰。直到武林大會上被人打傷,雪溪心裏從未有過的鬥志終於被徹底點燃了!但是,結果卻讓他感到無比的悔恨!
因為事實上,雪溪並不是沒有辦法早一點除掉襄陽王。可是一來他那時候要設法營救母親,二來他不希望好不容易找到的對手就那麼簡單抹煞。
可想而知,他與太子暗中聯手,可以有無數方法逼襄陽王造反。而襄陽王武功雖高,可在兩軍交戰中又能有多大用處?而且只要相助太子登基,到時候天下大定,想要消滅高廉更加不費吹灰之力。可如果那樣的話,高廉倉促起兵準備不足根本無法發揮其全部實力。那樣的對手,就枉費了自己一直以來的憧憬!
在那個時候,其實直到看到兩位師父屍體之前,雪溪一心所想的只有希望高廉可以儘快部署好一切,然後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他較量一場。但自己的遊戲,最終卻令師父死於非命,而且那竟然令自己如此難以承受,這也並不是他之前可以料到的。
所以,現在的雪溪已經不在猶豫了,他要消滅對手,讓他們付出代價……!
一段日子以來,古慧神一直在閉關鑽研,希望可以找到幫助徒弟戰勝敵人的方法。偶爾和徒弟研習,卻感到雪溪似乎心不在焉!
「雪兒!高廉不易對付,你專心部署武林沒錯。但與他一戰也是早晚要面對的。」
「師父,我知道。可是您想過沒有?繼續在現有的基礎上做文章,我根本沒有機會贏他。畢竟彼此武功相生相剋,威力伯仲,再加上他內功蘊毒,我根本毫無勝算!」
「這為師當然明白,可現在要防備他的毒攻我們並沒有可靠的辦法。只能寄望提升功力,希望可以增加勝算!」
搖搖頭,雪溪輕嘆聲:「師父!恕弟子直言,高廉的修為已經勝過我,而且他的武學天賦也未必不如我。任我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奢望他停滯不前。所以只有另闢蹊徑,才能找到一線生機!」
「哦?這麼說你已經有什麼想法了?」
「啊……?想法或許算有,但現在恐還言之過早。但我想即使我不比他強,也未必不如。所以他能做到的,我為什麼不行呢……?」
古慧神聽了不由心頭一震,忍不住驚懼道:「雪兒!你……你可千萬不要亂來啊……」
童秀薇和童顏馥姐妹倆就葬在義俠山莊附近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邵秋風並未提起想把兩位義妹送回三仙島的心愿,因為她知道現在不是考慮這些世俗戒條和一己私情的時候!
除了少數親故,雪溪嚴守師父下葬的消息。而雪裳幾個女弟子在墳前悲慟難抑的情景,令見到的人都難忍心酸!
一天下來,誰也沒心情找個什麼話題聊聊天。雪溪獨自徜徉在山莊迴廊里,說也奇怪!此時他心裏似乎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寂,但事實上他心裏從未出現過「孤寂」二字,但卻一直在過着世上最孤寂的人生!
不過,雪溪很清楚自己會突然感到孤寂的原因!
現在,恩師古慧神一心尋找幫自己突破武功極限的方法。邵秋風則仍舊沉浸在兩位義妹去世的悲痛中。其他人要麼有各自的事要做,要么正在惶惶終日,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去拯救他們?
而從前,無論自己在哪,在幹什麼,雪溪都很肯定的知道有那麼一些人在另外的某個地方正日日夜夜關懷着自己。所以表面上的形單影隻,他的心裏卻始終非常踏實。
但如今,那些人無論生或死,都與自己近在咫尺,可他們心裏已經未必再如從前了!
雪溪開始懷疑起了自己涉足武林的正確性,但並不是後悔!事實上,他知道自己進入江湖是人生一個必經的過程,充其量只是時間的早晚問題。而現在他只是在思考,這個世界果真比自己先前所想的更加複雜!
下山之前,這個世界在他眼中是無不邪惡,好像五彩斑斕的蜘蛛,就算再絢爛的姿彩,也只是說明其毒性的猛烈!但這世上也還是有善良人的,只不過他們的存在目的只是襯托邪惡的成功。就像壞人中沒有最壞,只有更壞一樣。好人中也沒有最好,只有更蠢!
夜很靜,靜得好像可以讓人加倍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雪溪知道自己將面臨的是什麼,可他別無選擇。因為他發現,自己曾視為「悅目好戲」的人間悲劇,其實只是千篇一律,從無創新的拙劣劇本。
一個無法寄託希望,連苦難的類別都少的可憐的世界,「遊戲人生」也實在也沒有什麼樂趣!
一早陪母親吃過早飯,雪溪徑自走到前廳,此時少林方丈苦誨,武當掌門虛靈子,華山於少峰,以及霍應清,童錦燕姐妹都在。
看到他,童錦燕當先道:「賢弟!我剛才收到消息,嚴闊海命令天心教屬下各派齊集總壇,恐怕下一步就要向江湖出手了。」
雪溪聽了知淡淡點頭,毫無表示!虛靈子急道:「盟主!嚴闊海陰險狡詐,野心勃勃,此番重入江湖控制了天心教,必定會報當日敗事之仇!你要儘快拿個主意,大夥好合力抗敵啊!」
「道長這合力抗敵四個字已經是當下唯一的辦法了,又何須我再拿什麼主意?」
諸人聽了都不由一愣!雪溪懶洋洋靠在椅背上,眼神中透出無法理解的悠閒!
「其實事情很明顯,好商好量已經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了,這一仗是非打不可。可要想打贏,現在誰也沒這個把握!」
霍應清在這些人里算是最熟悉他的,可此時也根本摸不清他心裏在想什麼。
「賢弟!如今雙方在人數上雖然差不多,可我看實力還是我們這邊強吧?」
「呵!是嗎?霍兄這話未免過分自我陶醉了吧?表面上正派和邪派的實力對等,但如果加上那些嚴闊海暗中指揮的死士又如何?況且以高廉目前的態度,相信大家對我的話也已經沒有太大懷疑了。那麼如果他們準備要先一舉剷除武林,我們還有什麼生路呢?」
諸人聽得面面相覷!霍應清和童錦燕夫妻自然很清楚那些神秘死士的厲害,以武林正道目前的實力,根本不足以應付!
虛靈子脾氣一向急躁,那麼久的磨嘰他早已大為不耐!此時憤憤然一拍手邊茶几:「怕他奶奶?大不了就跟狗東西拼了……」
雪溪嘴角揚起些許的譏笑,不冷不熱的白了他一眼:「道長果然好氣魄!我在這裏先預祝道長馬到成功,縱然不幸,如果有機會我也一定會為道長到少林寺送上一場法式……」
虛靈子聽得一陣大怒!於少峰急忙拉住他搶先開口:「盟主所言並非無理!如若天心教中人果真是被嚴闊海以毒控制,再加上那些暗中行動的神秘高手,我們的處境的確不容樂觀!可是盟主,若嚴闊海真的向我正道大舉來犯,我等難道坐以待斃嗎?」
雪溪淡淡看了他一眼,臉上的表情明顯說明他並不喜歡這位名宿:「嚴闊海設法控制天心教乃是釜底抽薪之計,但同時也是因為的確沒有其他辦法了。但無論他會不會有所行動,一旦襄陽王高廉奪位成功總不會輕易放過江湖。所以如果有人覺得可以事不關己,那我想這一仗打不打也沒必要再糾結了……」
聽了他這話,三位掌門臉上都現出一股赧然之色!
其實最近很多江湖人都在暗中嘀咕,說:如果一切都真如雪溪所言,那這次的事其實是起於朝廷皇位之爭,自己江湖中人逍遙自在實在沒必要牽涉其中。而如果僅僅只是雪溪和嚴闊海之間的私人恩怨,那自己就更沒必要為人作嫁,罔顧性命了!
而作為身在此處的三位掌門,出於本派的江湖地位都無法置身事外。而且他們畢竟眼光看得更遠些,明白武林既然已經牽連進去,那就不是能輕易脫身的。不過從根本上來說,自己也的確並不願意白白惹火燒身!所以他們面對雪溪,真正希望的並不是非要去打敗嚴闊海或者高廉,而是希望可以找到一種自保無虞的方法!
雪溪豈會不明白這些老奸巨猾之輩的心思?但這麼直白的說出口,着實讓人面子上掛不住。
良久,雪溪看着三張陰晴不定的老臉,心裏大感厭惡!
「請三位把我的話轉告眾位江湖同道,我雪溪絕不會做強人所難的事。如果有哪位不怕死,而且仍舊信得過我雪溪的,明日一早就請到山莊演武場相聚!如哪位想置身事外,便請立刻離開義俠山莊,即使轉頭靠向嚴闊海,我雪溪也絕不強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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