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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終相聚淚盈心顫
夜深了,唐君意本想等唐君銘回來將三嫂與溫嬌通信一事細細道來,卻因舟車勞頓歪倒在禪房內睡着了。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唐君銘打發掉唐慶,回房給唐君意多加層被子,在庭院內信步半刻,思量來去,決意出寺。
尼姑庵在半山腰,距清涼寺不遠,腳程不過半盞茶。
唐君銘已到庵前,踱了幾步,輕手輕腳繞到後院。
方圓百里,能供一個受傷的女子棲身,恐怕只有尼姑庵了。
倘若……青潭真箇一直安身在此,那豈非……這些日子他悲慟欲絕而思念的人就與他近在咫尺!
唐君銘,枉你自恃聰明活了小半生,竟如此蠢頓!
肩上的皮外傷並不妨礙唐君銘輕鬆自在翻牆而過,落腳的一剎,正見幾個小尼姑往庵堂走去,一路上說說笑笑,唐君銘無奈,蹲在低低的矮叢中,心如擂鼓。
秋日,山裏的蚊蟲依舊猖獗,才蹲了不會兒,唐君銘脖子和後頸便癢得要命。
唐君銘小心翼翼抓了幾下,哪裏解癢,一時渾身又熱又癢,好不難受。
終於,他被小小蚊蟲擾得困頓之時,庵堂里走出一抹匆匆的翩躚倩影。
女子身着無異於他人的素灰色長衣,腳底一雙舊布鞋,束髮,發上只別了個木簪。
唐君銘握緊手旁無辜的幼草,恨不能一把都拔光!
是了,即便於黑暗處還看不清她的面容,還未與她交談半句,十幾年,只她的一個影子,他即可十分篤定——九兒所言非虛,他傍晚那危急十分也並非幻聽,她未喪命,仍活在這世上!
在唐君銘正想方設法以何姿態出現時,她身後跟過來一個約摸十六、七的小尼姑,問道:「師姐,天色晚了,你是要去哪裏?」
她欲言又止,搖了搖頭。
「師姐,今兒你怎的了?神不守舍的。方才都挨罰了呢。」
挨罰?
唐君銘難忍地又揪一把草,罰?怎罰的?如何罰?哪裏受罰了?身子不知是否痊癒便要挨罰?
女子還是不出聲,徑直先離開。
唐君銘伺機而動,可那小尼像個跟屁蟲一樣,粘在她身後許久,最後到底是一起跟着進了臥房,直至燭火熄滅。
唐君銘躲在牆根腳,心有不甘,恨得牙痒痒。
不多時,臥房門推開了,個女子走出來,臂彎里挎着包袱,左右盼望向,朝後門走去,還沒走上十步,唐君銘將她去路攔住!
女子惶惶後退,險些驚叫出聲,唐君銘上前捂住她的口,壓低聲音問道:「小師侄,這要去哪裏?」
女子愕然地瞪大了眸子,不敢信,顫抖着要推開來人。
可她避無可避,唐君銘抱緊她腰,抬起她下巴,急切地確認道:「青潭,青潭,青潭!在林子裏救我的人,可是你?」
女子只拼死掙扎,拉扯中,包袱掉到地上,幾隻瓶瓶罐罐灑落出來,唐君銘矮身拾起,借着月光看來,都是些治療外傷的金瘡藥。
他胸間火熱,無數的痛和酸楚通通溢出,又有無數的狂喜摻雜着席捲而來,唐君銘真真百感交集。
他起身,用盡力氣,要再抱緊她,她卻踉踉蹌蹌往門外跑。
「青潭!」唐君銘最後只喊道她的名字。
女子終於駐足。
「這些時日,這些時日……我幾乎命絕,青潭,這還不夠嗎?」
女子攥着拳,垂頭半響,唐君銘聽她幽幽道:「貧尼已是出家人,聽不懂施主所言。」
唐君銘緩緩到她身後:「出家人?好個出家人!看來,你已忘記,在甸州你這齣家人還有個尚未滿歲的孩兒!」
女子身子一顫,無所適從,抬腳便走。
唐君銘追出去,驀地將她抱住,狠狠抱住!無論女子如何廝打,將臉深埋進她的頸窩,汲取那一縷縷讓他魂牽夢縈,快要了他性命的熟悉的芬芳:「青潭,青潭……」
他不再倨傲,不再狂放,無奈而悽然地喚着她的名,聲音哽咽。
「青潭……青潭……我們的孩兒名叫晉元……你可曾思念過他?他生的白白淨淨,一雙眉目像我,嘴巴下頦像你……他聰明好動,小手好有力氣,我抱着他,他時常差點抓破我的臉,抓過了,還哭得更厲害,娘親總以為是我這個做爹爹在欺負他……後來,我曉得了,他這是在為娘親鳴不平呢。他知道,他爹做從前過許多對不起他娘親的錯事,所以故意來這世上折磨和懲罰我……青潭,青潭……轉過身來,讓我瞧你一眼,或是,你來瞧我一眼,如何?」
唐君銘放輕力氣,扳過她的肩膀,幽暗的月光下,她清麗如初的面頰上都是淚水,哀傷悽美,是他以為今生再見不到、觸不到的女子。
唐君銘這才完全舒了口氣,甚是想吻吻她軟糯香甜的唇,吻吻她滑膩柔和的肌.膚,能溫存片刻便好:「青潭……方才聽那小尼說你受了罰,是甚罰?可是因我受罰?」
青潭心慌意亂,蹙緊了眉,搖頭躲着他:「施主,請您自重!」
唐君銘冷卻下來,無可奈何笑道:「青潭,你該叫我一聲師叔。」
青潭頓時面紅耳赤,恨道:「唐君銘,我未與你無恥玩笑,你……佛門清靜之地,你休得無禮!」
「好!」唐君銘拉住她手腕,拽她出庵,「好!我們到林子裏!」
青潭惶恐道:「唐君銘!你放開!放開!」
他倆在這方不依不饒,先前的小尼從臥房中探出個腦袋,糊裏糊塗問:「師姐,師姐?你在和誰說話呢?」
唐君銘歹心作祟,正要開口答那小尼姑。
青潭抬起手臂拉住唐君銘的衣領,目中淚水盈盈:「唐君銘,你可願看我再死一次!是不是?」
唐君銘聽罷,瞬而失神,青潭一用力,將木訥住的男人推出尼姑庵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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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嬌算着時日,想必九少爺已到清涼寺,不知這一路上是否順利,孝靈山上定是比甸州要涼的,不知他歇息時是否記得多蓋上一床被子。
她在藥材行做了一整天活兒,腰背酸痛的,躺在藥材行的硬板床上,晚上睡都睡不着。
翻來覆去,溫嬌起身活動活動腰背,她大抵真的是自小被九少爺慣壞了,連這對下人來說再平常不過的苦都扛不住。
溫嬌越發想念唐君意,相思蝕骨,人間最難耐,大概不過如此。
夜裏格外的靜,有點響動都聽得一清二楚,溫嬌一個激靈,聲音是從藥材行倉庫的方向而來,她下榻時分,同為藥材行下人的唐涓敲響了房門。
「喬兒,是我。」
溫嬌連忙開門:「涓兒哥哥,藥材庫那邊到底怎的了?」
唐涓抹了把汗:「趕快出來罷,四少爺命唐旭連夜藥材行取些藥材,最近些日子,眼看城東藥材鋪的生意蒸蒸日上,竟不得掌柜的允許,直接便來押藥材了!」
溫嬌不明所以,之前應唐老爺和唐大奶奶之命,九少爺曾帶着她接管藥材行過一陣,但因而九少爺的寵溺,她做的不過都是再些簡單不過的活兒,如今,聽人抱怨都聽不懂了。
唐涓見她懵懵的樣子,搖頭嘆道:「喬兒,且快穿上衣裳幫忙罷,別個不要多想了。」
溫嬌應道,連忙套了件衫子跟唐涓去了藥材庫。
藥材庫中果然忙得熱火朝天,唐復也在其中搬運藥材的下人之列,一見她,便過來道:「搬完這車你可回去歇息。」
溫嬌拍拍瘦弱的胳膊,笑道:「復哥哥不要小瞧喬兒!」
唐復好整以暇瞧着她,溫嬌使盡吃奶的勁,搬了幾個來回就要累得滿頭大汗,唐復上前去扶她,一人倒是搶了先。
溫嬌也驚訝了一跳,抬眸望去,是唐四少爺,唐言康。
「四少爺。」溫嬌起身道。
唐言康從腰間將水袋解下來,遞給她:「溫喬兒曾救主有功,落個病弱的身子骨兒,府中上下誰都知道,你怎還被差遣來藥材行做體力活兒了?嘖嘖,瞧你這汗流的,來,喝點水解解渴。」
溫嬌雖喉中乾渴,卻是垂頭道:「喬兒自知體力不如前,故而自個兒要來練上一練的。」
唐言康低低地笑,探頭望了望她臉頰,半響道:「果真生的標誌,怪不得能得九兒專寵這些年頭。」
溫嬌咬唇,頭垂的更低。
除了在府上大堂中,溫嬌甚少對四少爺有接觸,除去她時時刻刻跟在九少爺身邊的原因,還因畢竟兩房之間有不可逾越的雷池,但,僅僅那幾次,都讓她渾身惡寒,後背泛起一陣陣雞皮疙瘩。
城東藥材鋪所需的藥材搬運得差不離,唐言康與唐旭欲離開,每每一同前去送貨的定有個藥材行的人跟隨,有時是唐復,有時是唐涓,然,這晚,唐言康目光掃過溫嬌,含笑道:「今兒個讓溫喬兒跟罷。」
唐涓心想這溫喬兒可是九少爺跟前的人,萬一路上有個差池,他們這一干人等不要吃不了兜着走?
「四少爺,溫喬兒才在藥材行才呆了一天而已,甚都不懂,還笨手笨腳的……不如,還是讓小的跟罷!」
唐言康並不有氣,反而眉開眼笑道:「無妨,權當讓溫喬兒見識見識,不必他做任何力氣活兒。」
主子命難違,唐涓望着馬車尾巴,也無可奈何,卻只見唐復迅速回房收拾換了身衣裳,緊接着跟去。
「復兒!你這!」
唐復來不及解釋,道:「我擔心喬兒安危,與她一路去。」
溫嬌戰戰兢兢坐在四少爺對面,外面唐旭駕車,顛簸的馬車裏只有她和四少爺,且……四少爺目光越發炯炯,令她坐立不安。
想這唐府內,知她女兒身身份的只有那幾人,如今都不在府中,為何四少爺忽然……是他也只真相,還是……
外院老早有風傳,唐四少爺有男色之好,難道……他奔的是自己男兒的身份?
如此想着,肩頭一熱,四少爺已將手掌覆了上來。
「四少爺!」溫嬌驚道。
唐言康挪了挪身子,靠她近些,又將她仔細看了:「今兒真是多得的,竟與喬兒有這緣分同坐一輛馬車。」
溫嬌向外傾身道:「四少爺,喬兒突然身子不舒服,喬兒還是想……」
唐言康不動聲色道:「喬兒原是故意躲着我呢……怕甚呢,我又不會把你怎樣。嘖,小小個小人兒,甚是有趣。」
溫嬌咽了咽嗓子,此刻九少爺不在府內,無從從何角度,她妄不能輕易得罪四少爺,道:「四少爺,小的不敢……」
馬車晃晃悠悠進了藥材鋪,溫嬌先一步跳下馬車,如釋重負。
唐旭在旁看管下人將藥材卸下馬車,另一邊唐言康痴纏的目光始終未離開溫嬌。小不點,倒要瞧瞧九兒把你調,教成甚樣子?若真是貨真價實的,想來今晚欺負你一通,九兒為保你安然留在唐府,也不敢出聲,若不是,你打今兒起就歸我所有罷!
唐言康命下人將溫嬌叫到柴房處,溫嬌警鈴大作,說要小解尿尿撒腿就跑。
奈何從小到大溫嬌從未來過這城東藥材鋪,一時在裏面東轉西轉,不知轉到哪裏,荒無人煙的,說甚也出不去了!
溫嬌急得真要尿出尿,耳朵一豎,聽有人低聲道:「賬目如此面目全非,你……你當大奶奶的那些心腹賬房都是瞎子嗎?」
賬目?大奶奶?
溫嬌伏在窗欞邊,細細聽來,半響,一聲女人的哀求道:「我,是我一時心急,想在老爺面前替康兒邀功……陳管事,你再幫幫荷花罷!」
溫嬌腿軟,心跳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