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張輔吃驚的看着王賢,但這次吃驚和前兩次的意義截然相反。
&麼,公爺覺得很為難嗎?」王賢笑問道。
&不是。」張輔連忙搖頭苦笑道:「只是沒想到公爺會在兩個極端苛刻的條件後,給出一件這麼簡單的差事。」
&單嗎?」王賢卻正色道:「在我心裏,這第三個條件,並不比前兩個容易。」頓一頓,他沉聲補充道:「目前朝廷的狀況,公爺也知道,不可能派大軍隨公爺一同南下。慚愧的說,我能給到公爺的只有區區幾千兵馬和一些軍官而已。一切都要靠公爺的本事,來平定交趾的叛亂。」
&呵,公爺放心,張某人在交趾經略了十餘載,對那些安南人瞭若指掌,平定他們,關鍵是法子要對路。何況安南那地方山高林立,軍隊多了也派不上用場。」談到交趾,張輔終於恢復了往日的神采,他是大明朝最優秀的軍事家!軍隊和戰場才是他馳騁的舞台!
從被永樂皇帝召回那天起,張輔就身不由己的陷入可怕的政治漩渦中,事實證明,他並不是個優秀的政治家,更算不上稱職的陰謀家。在這個他不擅長的戰場上,英國公大敗虧輸,英名盡喪,甚至險些連身家性命都賠進去。這讓他愈加厭倦當下的一切,迫切渴望回到戰場上,找回昔日的自信和榮光。
&說的都是實話,交趾之事在我看來,比前兩件事還要重要。」王賢站起身來,走到張輔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沉聲道:「一寸領土都不能丟失,能不能辦得到?」
&丟了一寸,某願以死謝罪!」張輔也看着王賢的眼睛,毫不猶豫的立下軍令狀。
雖說王賢和張輔快刀斬亂麻,短短時間就達成了協議,但真要把局面過渡到理想狀態,還需要下很多水磨功夫。
禁軍造反,攻打皇城是舉世震驚的大叛亂,不給皇帝、給朝廷、給天下一個說得過去的交代,就是王賢也休想掀過這一頁。何況只要不是傻子,就不會相信,這場叛亂背後沒有勛貴的指使和策劃,想把勛貴們摘出來,又不至於沾自己一身屎,談何容易?
好在錦衣衛是捏造證供、顛倒是非的行家,在吳為的精心策劃下,北鎮撫司一步步的向王賢的目標靠近。首先,他們封鎖全城,大肆搜捕反賊,還把不少勛貴也抓了進去,甚至英國公、成國公等人,也被勒令閉門停職,等候訊問。
搞這麼大動靜是為了讓朝野看到,錦衣衛本着寧枉勿縱的傳統美德,在全力偵破此案,搞得人人自危,誰也不敢說錦衣衛沒有全力辦案。
這樣整整折騰了一兩個月,把所有人都折騰怕了、折騰累了,錦衣衛這才適時消停下來,開始秘密審訊。這樣又過了一兩個月,已經進入炎炎夏日,人們對次案的關注,隨着時間的流逝漸漸變小,注意力全都被廢除鈔法的改革吸引去了!
王賢拖得起,洪熙皇帝卻拖不起,好容易沒了勛貴的掣肘,朱高熾自然要甩開膀子大幹一場。在經過一番緊鑼密鼓的籌備後,他下旨宣佈,朝廷將永不發行新的寶鈔!原先的寶鈔一律按新舊程度折價面值的十分之一使用,三年後,寶鈔將徹底退出流通!
比起茶餘飯後作為談資的謀反案,這才是關係到每個切身利益的大事,人們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都轉移到,如何在三年內把家裏的寶鈔全部花完;是不是要多囤些銅錢銀兩,坐等升值上!
就連文官們的精力,也全都集中在爭吵鈔法是不是應當這麼着急廢除上,哪還顧得上什麼謀反案?
王賢等的就是這個時機,他悄然結案,將偵查結果上報皇帝,說這場謀反案乃是定國公為主謀。徐景昌對皇帝登基以後的改革不滿,長陵事件中,徐景昌看到先帝靈柩異常,認為是先帝顯靈,要換掉皇上。便夥同一小撮勛貴,偽造遺詔,騙取部分禁軍將領信任,發動了這次政變。
徐景昌和幾名勛貴以及禁軍軍官的上千份供詞,對此供認不諱。至於其他勛貴,並不知情,也未參與,不過他們還是深刻的認識到之前在長陵的舉動欺君罔上,罪孽深重,全都寫了認罪書,表示願意接受一切處罰。英國公和成國公也不例外。
事情處理到這一步,皇帝的面子上已經能過得去了,楊士奇等人也不敢多說什麼。真要較起真兒來,是皇帝先包庇了太孫,王賢只是上行下效而已。何況這裏頭到底是幾個意思,上層的人物哪個不心知肚明?平心而論,王賢能做到這樣面面俱到,給各方面都有個交代,已經殊為不易了……
數日後,皇帝下旨,徐景昌心懷不軌,意圖謀反,按律當斬,但念在他父親為國捐軀、立有大功的份上,改為流放交趾,到軍前效力贖罪。既然首犯得到寬大,那些從犯也不好殺之了事,通通發配交趾效力,永遠不許離開。
至於其他勛貴們,能主動承認錯誤,自然善莫大焉,皇帝也只是一番申斥,命他們日後不得再犯,否則數罪併罰,嚴懲不貸!
對於皇帝的寬宏大量,勛貴們自然感激涕零,紛紛上表表示痛改前非,絕不再犯。英國公更是表示雖然皇上寬宏大量,不計前嫌。但自己身為國公,非但沒有起到表率作用,反而當眾頂撞皇上,絕對無法原諒自己,懇請皇帝恩准,削掉自己的爵位,把自己也發往交趾,在軍前效力。
為了打消張輔的顧慮,皇帝專門宴請了英國公,當然有王賢作陪。席間,張輔跪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悔不當初,讓朱高熾感到氣順了不少。他又素來是個寬宏的皇帝,既然已經控制住了局面,也沒必要再跟張輔算小賬了。
說起來,朱瞻基給朱高熾帶來的傷害要遠遠超過張輔,皇帝連忤逆的兒子都能原諒,還有什麼不能釋懷呢?
於是,朱高熾扶起張輔,和顏悅色道:「過去的事情都不要再提了,是是非非朕也不能說是全對。」待英國公誠惶誠恐的坐下,皇帝又接着道:「朕說過去了就過去了,你不要有負擔,繼續當你的國公爺,朕還多有倚仗你的地方。」
&上……」張輔羞愧的無地自容道:「臣願為牛馬,生生世世肝腦塗地。」
&趾的事情,鎮國公向朕推薦你,說,不用千軍萬馬,只要把英國公派回去足矣。」朱高熾神態和藹道:「朕想聽聽你的意思。」
&願往交趾!誓死平叛,寸土不失,以報皇上和鎮國公的信任!」張輔馬上表態。
&哈,好!」朱高熾龍顏大悅,端起酒杯道:「那這杯酒就算朕給你的壯行酒!愛卿滿飲此杯,朕和鎮國公等你高奏凱歌!」
&國公爺。」王賢一直安靜的旁聽,這才端起酒杯,跟皇帝一起向張輔敬酒。
張輔喝完壯行酒,便識趣的先行告退,他不會天真的以為,流幾滴淚,喝幾杯酒,說幾句場面話,就可把恩怨一筆勾銷。一切都不過是演戲而已,一切都回不到從前了,京城再也沒有他的位置,皇帝心裏同樣如此……
張輔走後,酒席氣氛一下子就輕鬆不少。
朱高熾對王賢笑道:「看不出來,你小子手段了得,把這幫勛貴收拾的服服帖帖。」說着親自把盞,給王賢斟了一杯酒,然後又給自己斟上。王賢笑着欠起身,要去拿皇帝面前那杯酒:「皇上開恩,這杯也賞給微臣吧。」
&不行不行。」朱高熾伸手護住自己的酒,笑道:「今天高興,破例多喝幾杯,你不要管我。」
&後娘娘要罵我的。」王賢苦着臉收回手道:「最後一杯成吧?」皇帝身體很差,張皇后便給王賢個任務,讓他監督着皇上,每次飲酒不超過三杯。之前和英國公已經喝完了今天的定量。
&後三杯!」朱高熾放聲大笑道:「朕的身體朕清楚,這陣子要比年初時好太多。」
&那微臣就拼着讓娘娘罵,裝一回糊塗吧。」王賢也不再堅持了。
&才對嘛!」朱高熾開心的笑了,和王賢推杯換盞喝的臉色微紅,笑着蹦出了一句道:「到今天,朕這皇帝才當出個滋味來。」
&今天,臣才敢跟皇上告個假。」王賢也笑道。
&麼?!又要走?」朱高熾一下酒意全無,瞪着王賢道:「就不能老實在京里呆着?」
&上,真不能……」王賢苦笑道:「微臣必須要去一趟武當山了,不然弄不好哪天孫真人就殺上門來,一劍劈死我。」
&來為這事兒……」朱高熾釋然笑道:「確實該去一趟了。全天下都知道你要去武當山提親,結果到現在還不露面,實在不該。」
&脫不開身啊!」王賢喝了口悶酒,一直拖到現在,他都不知到武當山會遭到什麼樣的『款待>
&假,快去快回!」皇帝陛下恩准道。
先不提王賢去武當山的遭遇,接下來的日子,大明進入了全面的改革階段,一條條舊政惡法被廢除,一個個利國利民的政策被推行下去,權貴的利益被打壓、苛捐雜稅被減免,萬惡的鈔法也成了歷史的記憶,逃亡的百姓漸漸回到家鄉,荒廢的田地重新種出了莊稼,奄奄一息的大明朝終於盼來一段休養生息的美好日子。
軍隊的改革更是大刀闊斧,五軍都督府被撤銷,取而代之的是唯一的大都督府,最立竿見影的就是,機構的規模縮減為原先的三分之一,僅此一項,一年就可以縮減開支數百萬兩白銀。
更重要的是,有了統一的領導之後,又採取了募兵制,軍隊中林立的山頭被削平,出身和關係不再是升遷任用的唯一條件,幾十年來行成的陳規陋習為之一清,軍隊的面貌煥然一新!
這過程自然不會一帆風順,但有王賢坐鎮,勛貴們哪敢造次?非但不敢造次,為了能在新格局中佔據有利位置,勛貴們還得拼命表現,給王賢充當馬前卒,壓服那些心懷不滿的軍官。所以雖然風波不斷,但王賢的軍事改革還是一步步得以實現。
至於交趾方面,張輔帶着薛桓等人,經過一年多的艱苦作戰,終於收復了被黎利佔領的府縣,將反軍趕入了山林中。不過英國公兵力有限、錢糧吃緊,根本無力組織大軍進剿,只能也暫時維持現狀,等待轉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