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定下與明軍在忽蘭忽失溫決戰的決策後,馬哈木兄弟便商量起具體的行動方略,答里巴在一旁聽着,心神卻不知飛到哪裏。等他回過神來,那兄弟三個已經商議完畢,離開了汗帳,面前換成了個如夢似幻的少女。
這少女看着年紀不大,約摸十七八歲的樣子,身着紫紅色連衫帶縐邊的長裙,頭戴鑲滿銀片的小花帽,帽檐則垂着潔白的貂尾。她應該有胡人的血統,皮膚白若牛奶,眉目深邃修長,鼻樑也是又細又挺,再配上尖尖的下巴,微微上翹的薄薄朱唇,周身都透着濃濃的異域風情,讓人一不留神,就掉進她那如初秋湖水般幽邃清澈的淡藍色眸子裏。
不過她又是典型蒙古貴族少女的打扮,錦衣長袖、交領不殊,腰上掛着銀光閃閃的蒙古彎刀,腳上踏着白色的馬靴,顯得英氣勃勃,不輸男兒。
看到微笑的少女,答里巴皺眉訓丨斥道:「寶音琪琪格,說了你多少次了,我和太師他們議事的時候,不許偷聽」
「阿哥是不想讓我看到,你被太師訓丨斥的樣子吧,」少女滿不在乎的撇撇嘴道:「其實大哥多慮了,馬哈木兄弟如狼似虎,你為了保全族人委屈自己,阿妹只會心疼你的。」
「連我刁蠻任性的妹妹,都變得善解人意了。」答里巴哀愁的嘆口氣道:「可見仰人鼻息的日子,是多麼的折磨人。」
「阿哥不要多愁善感了……」少女給他提氣,緊握着粉拳道:「決戰將至,我們不能給阿里不哥汗丟臉」
「不丟臉就要丟命……」答里巴卻提不起精神。
「什麼意思?」少女吃驚問道:「難道擊敗了明朝皇帝,我們反而會有危險麼?」
「噓……」答里巴趕忙做個噤聲的手勢,看外頭沒人,方嘆息一聲,低語道:「你當太師把我扶為大汗,他是安了好心?」
「當然不安好心,」少女撅起小嘴,不屑道:「他擔心自己是低賤的衛拉特人,不能服眾,這才讓大哥來當這個大汗,借我們黃金家族的名聲服眾罷了。」瓦剌是漢人的稱呼,正確的發音其實是衛拉特。
「不錯,」答里巴頷首道:「但若是馬哈木擊敗了明朝皇帝,他還會發愁自己的威望麼?」
「當然不會,」少女理所當然道,五十年來,蒙古人在漢人手下,那叫秀才搬家儘是輸,如果有誰能擊敗不可一世的明朝軍隊,而且是御駕親征的明朝大帝,那他的威望將立即籠罩草原與大漠,成為所有蒙古人心中僅次於長生天和成吉思汗的存在。想到這,她恍然大悟,檀口微張,雙目露出驚恐的目光:「那時候,大哥對他就沒有作用,反而是個障礙了。」
「嗯。」答里巴目露讚許之光道:「我的妹妹,你雖然是個女孩,但比男人還要聰明。」
「我看到的男人,都是蠢牛一樣。」叫寶音琪琪格的少女哼一聲,哼出了草原公主的心高氣傲。
「呵呵,倒要看看,最後哪頭蠢牛會消受我黃金家族的雪蓮花?」答里巴笑一聲,突然心中一痛道:「那博羅覬覦你良久,你對他怎麼看?」
「他女兒都比我大兩歲,還渾身發臭。」琪琪格一臉無奈道:「阿哥,你就饒了我吧。」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若這此太師獲勝,你必須趕緊逃走,逃得越遠越好……」答里巴沉聲道。
「我能逃去哪呢?」琪琪格黛眉緊鎖道。
「去帖木兒汗國找舅舅吧……如果他還在的話,會保護你的。」答里巴嘆氣道:「唉,我這個做哥哥的真無能,竟連自己心愛的妹妹都保護不了。」
「那就讓我來保護阿哥吧」琪琪格一臉認真道。
「瞎說什麼……」答里巴苦笑道:「你別給我添亂就好。」
「阿哥,你總是這么小瞧我。」琪琪格氣得哼一聲,又小聲問道:「要是……太師輸了呢?」
「要是太師輸了,他就會回大西北,那是他們衛拉特的老巢,要我這個大汗有什麼用?」答里巴嘆氣連連道。「說起來,我們和太師其實已經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要是太師元氣大傷,韃靼太師阿魯台,是不會放過痛打落水狗的機會的。」
「那麼說,不管是輸是贏,我們都難逃一劫?」琪琪格錯愕道。「難道一點希望都沒有?」
「唯一的希望,就是這一仗打下來,太師只是小負,但明朝皇帝主動退兵。」,其實論起才智來,他不愧為黃金家族後裔,可惜生不逢時,成了漢獻帝一樣的人物,任他有通天之能,也沒有施展的可能。
「這條件還真苛刻……」琪琪格有些傻眼道:「得怎樣才能打成這樣?」
「比如太師一直不跟明朝主力決戰,而是跟他們保持距離。時間一久,明朝便會因為勞師遠征,時間一久,後勤不濟,也只能退兵了。」答里巴道:「其實這對太師來說,也是最好的選擇,否則以五萬對五十萬,豈不是雞蛋碰石頭?」說着壓低聲音道:「我私下裏跟太平和博羅說過,他倆也深以為然,可是剛才你也聽到了,太師的主意已定,他要一意孤行,與明軍決一死戰」
「那有辦法讓決戰泡湯麼?」琪琪格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道:「衛拉特人的戰馬,都是我們的族人在飼養,不如我們在豆餅里下巴豆吧,這樣馬兒吃了會腿軟,自然打不起仗來。」
「不要胡鬧。」答里巴皺眉道:「現在衛拉特部是我們蒙古人中最強的一支,萬一要是因為我們,致使他們被明軍全殲,我們蒙古,就要永遠被漢人奴役了」說着微微閉目道:「答里巴雖然不肖,卻也不會做蒙古族的罪人」
「阿哥……」寶音琪琪格覺着兄長雖然與傳統的蒙古英雄不同,但一樣令人敬佩。
「好了,寶音,不要瞎操心了。」答里巴笑笑道:「戰局千變萬化,到時候會是什麼情形,誰也說不準。指不定就是我們最希望看到的那種呢……」
「難道阿哥就坐等長生天的垂憐?」但寶音也不能否認,大哥的性格,過於逆來順受了,也許這正是馬哈木選他為可汗的原因吧。
「雲捲雲舒、陰晴雨雪,都看上天的安排了。」答里巴點點頭。
「不行,我們得做點什麼」寶音一下站起來。
「你要去哪?」
「去拜長生天」寶音丟下一句,便出了汗帳。
帳外頭,見寶音出來便往外走,她的侍女和衛士們忙跟上,貼身侍女薩娜問道:「別吉,咱們要去哪?」別吉,在蒙語裏是公主的意思。
「去打獵。」寶音換了種說法。
「可是別吉,要打仗了……」薩那小聲道。
「慌什麼?明軍還遠在宣府呢,一個月也到不了忽蘭忽失溫。」寶音回到自己的營帳,要親手收拾行裝:「你要是害怕,只管留下好了。」
「我當然跟着別吉了。」薩那忙幫着她,三下五除二,就把出獵的行頭收拾好。待到出來時,百多名護衛十幾名侍女,也俱已收拾好行囊,隨時可以出發了。這就是遊牧民族,他們真正的家,其實是在馬背上。
出營的路上,遇到了衛拉特人的三頭領博羅,一見到寶音琪琪格,他那張粗糲的臉上,就皺成了菊花,呲着牙笑起來:「寶音,你這是要去哪?」
「在營里悶得慌,準備出去打獵,」寶音抿嘴一笑道:「你要不要一起?
「當然……」見心中的草原之花,終於對自己綻放,博羅登時喜出望外,就要一口答應,突然想到自己還有正事兒……決定衛拉特人命運的大戰在即,要把族人都徵召起來,緊急操練,還要備齊糧草,根本忙不過來,哪有功夫打獵?只好苦着臉道:「下次吧,下次一定哦」
「下次沒機會了」寶音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策馬離開了營地。
博羅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線,才狠狠咽口吐沫,粗聲道:這次打完了仗,你就是我的了,
寶音琪琪格的隊伍離開營地許久,薩娜才敢問道:「別吉,你不是從來對那博羅不加辭色麼?怎麼突然……莫非……」
「哼,你想什麼呢?」寶音哼一聲,淡藍色的瞳仁中滿是厭惡道:「我不過是暫時讓他多幫着我阿哥罷了。」
「原來如此,別吉用的就是漢人常說的美人計嗎?」薩娜一臉恍然道:「不過我們怎麼轉南下了。」
「本來就是南下。」寶音那張英氣勃勃的俏臉上,顯出躍躍欲試的神情道:「我們要做我阿哥的眼睛,幫他引導我們走出一條生路來」
「做大汗的眼睛?」薩娜有些傻眼道:「莫非我們要去河套?」
「不,我們去宣府」寶音俏臉上寫滿堅定道:「會一會那些可惡的大明人」
「會不會很危險啊?」薩娜顫聲道:「聽說大明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呢
「是啊,會把你搶去做他們的可敦。」寶音咯咯笑道,引得眾侍女也跟着笑成一片。
「別吉你取笑我,」薩娜撅着嘴道:「婢子是擔心你吶,你是我們漠北的明珠,可得小心那些漢人啊」
「不用擔心,到時候我就把你拋出去,他們就顧不上我了」寶音笑嘻嘻的打量着她的俏侍女。
「別吉你又取笑我。」薩娜一陣不依,引得眾侍女笑趴在馬背上。
白雲悠悠、牧草返青,銀鈴般的笑聲灑滿了漠北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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