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上課的地方在東邊,學生的宿舍都在西邊,而院長講師住的地方在書院北邊最深處。
兩人很容易就打聽到宋子楚的住處。但是要求見須得經小童通稟。
等了不一會兒,小童出來了:「先生請兩位入內。」
這是個單獨的小院,鵝卵石鋪就的庭院,院中一角設有假山,引來山泉開了一彎小池子,池上浮着幾朵睡蓮,幾片浮萍,池中有游魚嬉戲,很是清幽雅致。
明堂設紫檀八仙桌,左右各兩張靠背椅,底下一溜椅子,條几上,一尊蟠螭紋的三足青銅香鼎,幽香裊裊,上供孔夫子畫像。
原來這個異世,文人尊的也是孔夫子,就是不知,此孔夫子與彼孔夫子是否同一人。
透過鏤空的什錦槅子,可以看到西次間全是書架,架上書籍堆得滿滿,卻是整整齊齊,可與李澈的書房相媲美了。
「二位是受故友所託?」一道清朗舒潤的聲音響起,朱媛媛扭頭,只見一襲月白長衫的宋子楚緩步從屏風後走出來,步態優雅,眉清目朗,面帶微笑,溫潤如玉。
先前在靶場上只是遠遠地看着都要被他的風姿氣度所傾倒,現在男神就在眼前,朱媛媛幸福的快要暈過去啦。
別怪她沒出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怪只怪男神的魅力太強大。
「宋……宋先生,是……是顧恆,呃,不,是顧公子托學生捎來一封信。」方大同緊張的口吃。
宋子楚不以為意,悠然落座。
朱媛媛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方大同,小聲提醒道:「信。」
方大同這才醒過神來,忙把信掏出來,恭恭敬敬地呈上。
小童接了信轉交給宋子楚。
宋子楚也不急着看,把信放在一旁的桌上,施施然問道:「二位新入院,叫什麼名字,在哪個班?」
「我叫方大同,他叫楊晨,我們是乙班的學員。」方大同連忙回道。
宋子楚若有所思:「方大同,令尊可是吏部郎中方大人?」
方大同欣喜道:「正是家父。」
宋先生居然知道老爹,這讓方大同很開心。
「我與令尊有過一面之晤,楊晨呢?楊晨也是京都子弟?」宋子楚這才抬眼看向朱媛媛。
看清朱媛媛地容貌後,宋子楚的眸光陡然一凝,像,太像了,是她嗎?
不過,詫異之色只是一瞬而過,宋子楚很快便鎮定下來,恢復平淡而從容的神色。
朱媛媛叉手一禮:「學生並非京都人氏。」
宋子楚慢慢哦了一聲,尾音拖長,餘韻悠揚,沒有繼續問下去。
「你們二人既與顧公子相熟,往後在書院有什麼困難可以來找我。」宋子楚微微淡笑,與他而言,能說出這樣的話,算是很客氣了。
「多謝先生,那……學生就先告辭了。」方大同識趣道,來這裏,沒有奉茶也沒有請坐,主人的意思就是事情辦完了就可以走人了。
等兩人離去,宋子楚面色沉了下來,思忖片刻喚小童:「阿樹,去王教習那把這位叫楊晨的資料取來。」
阿樹諾了一聲,去找王教習了。
沒多久,一份關於楊晨的資料擺上了宋子楚的案頭。
楊晨的資料很簡單,十七歲,身份背景一欄上只寫着吏部郎中方遠密表親。
十七歲,看她模樣倒像十七歲,可十七歲就能有那樣的身手?宋子楚搖搖頭,年齡這種東西是可以作假的。至於方遠密表親,這肯定也是假的。
雖然他此刻還不能最終確定,但還是免不了先入為主的覺得楊晨就是那個人了。
還有一份資料是楊晨入院的理由,一份關於吏治改革的策論。
宋子楚看的很仔細,抱着從中找出些破綻的想法,可看着看着不覺入了神。
字跡雋永清秀,文筆老辣,鋒芒內斂,對現有吏治評述客觀,充分肯定的同時指出要害,改革舉措緩緩圖之,分為三步走,三年一計劃,穩步推進,潛移默化。每一次改革都只是變動一小部分,在大家的可承受範圍之內,如此一來,阻力就小了很多,等大家慢慢接受了現實,繼續推進。
宋子楚不由的拍案叫好,卞唐機構臃腫,人浮於事,貪腐,瀆職之事屢禁不止,已經到了不可忽視的地步,朝廷有心改革吏治,也嘗試過多種舉措,可收效甚微,甚至起到反作用,只能不了了之。
皇上請兩朝閣老羅院長對此事提些建議,羅院長又把任務交給了他,他也是頭疼了好一陣,再易其稿,都覺得不妥。
看了此論,讓他有種霍然開朗之感。
任何一種改革,牽一髮動全身,不是能一蹴而就的,縱觀史書,歷次改革者,誰不是懷着一顆報國報民的赤子之心,然而下場皆淒涼慘澹。
其實不是舉措不行,而是推行的策略欠妥。
宋子楚不知道,這個楊晨乃是千年後的穿越者,熟知歷史的她吸取了前人的經驗教訓,借鑑了後世比較完善的制度,才想出這麼一套溫和的舉措。
能寫出這等文章的人,會是那個嫉惡如仇,殺氣凌冽的女子嗎?宋子楚動搖了。
朱媛媛如果知道被她尊為男神的宋子楚,現在正在費心的研究她,估計這一晚要失眠了。
不過,這會兒她的確失眠了,不止她一個人失眠,眯眯眼,南宮墨宇都失眠了。
不是因為初到一個新環境不適應,實在是,某人的呼嚕太讓人震撼了。
那呼嚕聲不僅震撼,還綿綿不絕,此起披伏,聲態各異,一會兒像電鑽,茲茲……一會兒像打雷,轟轟……一會兒像火車,咔咔……
這還讓人怎麼睡?
對面的屠季敢怒不敢言,只能翻來覆去,和她同一邊的南宮墨宇一點動靜也沒有,難道他都聽不見嗎?練武功的人可以做到閉塞六識?
朱媛媛在黑暗中睜着雙眼,想到以後幾百個日夜裏,都要忍受這樣的呼嚕聲,就很沮喪。
方大同,你就是一直豬啊!
南宮墨宇終於忍無可忍了,下床走到方大同的床鋪前點了他的穴位,呼嚕聲戛然而止。
朱媛媛和屠季同時探頭。
「南宮,你對他做了什麼?」朱媛媛擔心地問。
南宮墨宇悶聲道:「祖傳治療打呼秘方。」
說着,翻身上床,黑暗中一片沉寂。
朱媛媛不放心,下床去看方大同,伸手在他鼻子底下探了探氣息,只覺氣息均勻,並沒有什麼不妥,不由對南宮墨宇佩服的五體投地。
南宮,真乃神人也!
屠季哭喪着臉說:「你有如此良方,為何不早用?可憐我被折磨的快瘋了。」
南宮轉了個身面朝里,不理會土雞的抱怨。
朱媛媛笑道:「好啦,現在可以睡覺啦!趕緊睡,明兒個要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