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遊戲 60舊事

    事情進展的像所有狗血的電視劇一般，媽媽因為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時時陪伴我,而叔叔，從林姨出現的那一天開始,就不再是我的爸爸。

    他的工作變得異常忙碌,再也沒有時間陪我過任何一個周末。而林姨,像最溫婉的江南女子,把一個家打理的井井有條,對每一個人笑,甚至親自送我去學校。

    簡華活動了下臉部表情睜了睜眼睛沖季逸諾偏頭笑，「是不是看起來很美好？」

    從簡華開口的那一刻開始,季逸諾就保持了一個聆聽者最好的姿態,沉默的不言不語,像山上的每一顆樹，每一塊石頭，只是靜靜的站立，不打擾，不參與，留給簡華一個自己的空間。

    她問出這樣的話，原本就沒有想要得到季逸諾的回到。而季逸諾也確實沒有給予回應，他只是用深沉而凝重的眼神，對着面前看似無所謂的小小姑娘，輕輕的蹙了蹙眉頭。

    無謂的聳聳肩，揚起腦袋看頭頂大片的樹葉，簡華的聲音裏帶上鼻音，「西西說，莫家有個雪姨，可能像你這樣的人是不會看那樣的電視劇，不知道那一個人物。她哪裏是雪姨呢？雪姨最起碼是真實的，她的勢利和壞是明目張胆的。而林姨，在每一個人面前對我像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她永遠的妥善體貼姿態動人。只有獨處的時候，才會撕下沉厚的面具，拿出她真正的功力。」

    從小一個人的我，曾經很開心突然有了一個美麗的阿姨同時又多出一個漂亮的妹妹。我並不知道，那一刻，就是我噩夢的開始。

    一步一步失去本該是我所擁有的一切，我憤怒而衝動，不斷的抗爭，發揮我前幾年的破壞功力，無休止的和林姨對抗，所有人都在責備我，他們一致把矛頭指向我，失望於我的任性妄為和無法無天，終於叔叔的忍耐達到了極限，在我偷偷往林姨的衣櫃裏倒了大盒的油彩以後，我在她低低的抽泣聲里，迎來了我人生的第一個巴掌。

    「那個人。」簡華的聲音再一次低啞，「他甩了我一個耳光。很多年後我才知道，給我耳光的，不僅僅是他，也是命運。」

    十四前的夏天。

    簡心素從書房裏走出來，莫偉雄沉着臉跟在身後，林美枝端莊的在偏廳品茶，簡華早已經哭的累到睡着。

    「素姐，」林美枝站起來喊了一聲，「小華還在氣麼？」

    「她怎麼樣，和你沒有關係。」簡心素挑高了眉頭橫一眼林美枝，提着裙擺往樓上去。

    委屈的低下頭，用無辜的眼角看莫偉雄，林美枝輕聲細語的撒嬌，「偉雄，你剛剛乾嘛要打小華。」

    莫偉雄這一次沒有像平時一樣去哄林美枝，他隨意的擺了擺手，「你也夠了。」

    這樣的時候，他是威嚴的。

    走在樓梯半中的簡心素聞言轉頭，飄逸的長裙拖曳，襯的她更是風姿卓約。對上莫偉雄看過去的目光，細微的勾唇一笑，復有飽含深意的看他一眼，這一次，頭也不回的上了樓。

    默默的凝視她的背影，及至那抹色彩打了個旋，藏匿在轉角的牆壁之後，莫偉雄的眼光都沒有離開。

    身後的林美枝看着他深情到捨不得離開的眼神，狠狠的咬緊了唇。

    低低的嘆了口氣，剛剛簡心素的話重新撞進腦袋，莫偉雄抽動了眉毛回頭，「以後不會再發生今天的事情，有時間去逛逛，把被毀壞的衣服添上。」

    林美枝在他溫和的聲音里妥善的笑，「小華還是孩子，你別再責怪她，衣服都是小事。」

    「嗯。」簡單的音符，算是回應。

    天黑時分簡華才醒過來，揉着眼睛模糊的起身，已經不再是熟悉的大房間。簡心素換下了白天演出的服裝，穿煙灰色家居套裝，頭髮用木質髮簪隨意低挽在腦後，背對着簡華站在窗前。

    「媽媽。」床邊有水杯，簡華爬起來喝了一大口水，才開口喊簡心素。

    「寶貝。」簡心素轉頭笑，「醒了？餓不餓，媽媽帶你去吃東西。」

    光着腳跑下來，腳板在木地板上打的啪啦響，「媽媽，為什麼我會在這兒？爸爸呢？」想起什麼似的，快要撲進簡心素懷裏又頓住了腳，「爸爸打我，他不喜歡我了。」

    「沒關係。」簡心素往前走一步蹲下來抱了簡華在懷裏，「寶貝還有媽媽啊，媽媽最愛寶貝的。」

    「爸爸不要我們了嗎？為什么爸爸對林姨和詩穎那麼好，你也一直不去看我？」簡華由着簡心素為她理順睡的亂糟糟的頭髮，嘟着嘴唇問。

    「媽媽最近很忙，很多事情要做，才沒來的及去看寶貝，以後不會了，媽媽會一直陪着寶貝的。」簡心素纖長的手指略過她的發梢，撫平上面被壓出來的皺褶。

    不安的扭動了兩下，簡華還是不解，「那爸爸呢？」

    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簡華跳下石墩，轉了個圈，伸開雙手去捕捉林間隱約穿透過來的陽光，閉上眼睛伸直手臂。

    「就是在一天，媽媽告訴我，那個人，不是我爸爸，從來都不是，他只是莫偉雄，只是簡心素的前夫，但是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沒有血緣沒有關聯。」簡華開始笑，垂下手臂撐在膝蓋上，咧大了嘴巴死死的閉上眼睛，大笑出聲，「連道別都沒有，我就在眼淚和睡夢裏，離開了莫家，從此再也不能回頭。」

    緩緩地上前攬了她的肩，輕輕的按在懷裏，季逸諾動作輕柔的拍打她的背，任由她笑出滿目的眼淚。

    舊情緒總是能牽動人的心，那些陳舊的過往，其實早已經被丟棄在時光的洪流里，無法找尋最初的痕跡。

    那些年，最燦爛的笑，再回首，已經無法記起緣由。

    而那些歇斯里地的哭泣，還有被傷害過，受盡委屈的心。再度提及，也已經記不起當初有多麼的痛。

    可是留在心裏的傷，卻還是觸碰不得。

    傷口結了痂，然後脫落，新生的肌膚會比以前，更加輕柔稚嫩，可是，也更加脆弱單薄，不知道哪一天被碰觸，就是血肉模糊的傷。

    簡華一直都明白這樣的道理，過去的那麼多年，她從來未曾和任何人講起曾經往事。

    恐懼讓她，連偶爾想起，都會在最短暫的時間裏，勸誡自己放下那些思緒。

    這個世界，沒心沒肺，才不會受到傷害。

    這是自懂事以來，她告訴自己的人生宗旨，並且準備用一生的時間去遵循。

    可是，生命太多的意外和無法預知，躲進殼裏，依舊可以感知外面的世界，依舊會痛。

    「為什麼沒有人要我？為什麼？」縮在季逸諾懷裏的簡華終於聲嘶力竭的大哭出聲，「我已經沒有了爸爸，為什麼媽媽還要棄我而去，她為什麼要自殺？為什麼？」

    聲音和着顫抖，還是軀體不自主的抽動，簡華的臉壓在季逸諾胸前，連嘴唇，都在抖動。

    簡心素的死，曾經轟動過很長一段時間。

    她用一整瓶的安眠藥，在事業達到巔峰的時候，結束了璀璨的生命，只留給人們，無盡的緬懷。

    大家議論紛紛，各種傳言甚囂塵上，連婚戀史都被翻找出來，簡華自然也成了關注的焦點。

    九歲的簡華，抱着簡心素的遺像，淚人一般的走在長長的葬禮道路上，依舊有鎂光燈不肯放過，追着拍照。

    沒有人追究簡心素是否真的是自殺，因為她把所有的退路統統鋪好給了簡華。

    巨額的遺產，非莫偉雄女兒的身世，給好姐妹莫憶荷的託付。

    簡華就在這樣兵荒馬亂的狀況下，住進了韓家，從此以後改叫莫偉雄叔叔。

    簡華無數次為這樣的命運感到好笑，不是麼？多好笑，可以喊莫憶荷姑姑，卻再也不是莫偉雄的女兒。

    那些過往的溫情，都和往後冷漠形成鮮明的對比，每一天都在告訴她，生命如此的可悲。

    「你知道嗎？你知道不知道？」簡華依舊在哭，身體軟軟的往下滑，雙手毫無支撐的想要去拉季逸諾的衣襟。往事有太震懾人的力量，積攢多年，從未表露的情緒在這一刻勃發，噴涌而出。

    她的心，她的軀體都疲倦的承擔不起這樣的力量。

    大力抱了她的腰，季逸諾攬住她後仰的身體，整個打橫抱起，拉開車門小心的進了後座。

    簡華還在絮絮叨叨，漫無目的的對着空氣訴說，「你肯定不會知道，媽媽臨死前和我說過話，還給我彈過鋼琴曲，那首曲子好好聽的，我那么小都知道，那肯定是世界上最好聽的曲子。媽媽說那是送給我的獨奏，我好高興好開心，可是我不知道，那是她留給我最後的禮物。如果早一點就知道的話，我就不會聽她的話，把它當成安眠曲而乖乖的去睡覺的。」

    坐進了車子她還是激動，抓了季逸諾的衣領使勁的搖，饒是季逸諾身材健碩，依舊被她大力扯的前後搖晃不穩，「她為什麼要騙我，她為什麼要拋棄我，為什麼不要我？」0:_: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