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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畫樓用嚴肅語氣說話,白雲展便心底發緊,不安問道:「怎麼了?」又好似辯解道,「兩個人去德國,坐船有個伴,不會那麼無聊嘛……」
說的自己都底氣不足,卻又不明白為何沒底氣,尷尬看了白雲歸一眼.小說網!百度搜索贏話費本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白雲歸表情淡淡,心中卻很想笑。
白雲展以前對畫樓言聽計從,是男子對女子的容忍退讓;如今瞧着他的不安,是種害怕被責罵的擔憂,好似孩子被大人呵斥卻不明白為何惹了大人生氣,茫然無措。
畫樓面色微緩,低聲問:「你覺得盧家會同意薇兒再去德國?」
白雲展搖頭:「不會。上次她是跟着她哥哥,這次她一個人,又是女孩子,家裏怎麼放心?」
他說他不適合做報人,這是他最正確的自我認知。
他真的不適合做報人,因為他看問題總是停留最表面,摸不清本質。
畫樓輕柔笑道:「你說得對,盧家不會同意她去德國。哪怕她再有哥哥跟着,盧家亦不會讓她跟着。她去德國目的已經達到……」
白雲展含混點頭:「是啊,她都畢業了。」
畫樓苦笑不得:「你以為盧家送她去念,是為了念張文憑回來?」
白雲歸唇瓣微彎,無聲笑了笑。
白雲展卻有些懵懂,不解看着畫樓。
「如今有錢有勢人家的少爺,哪個不要出去混幾年?」畫樓正色道,「混個洋學出身。面子上好看,也好謀差事。小姐們不需做差事,也照樣出去,無非是為自己嫁妝鍍層時髦洋派的金粉,以免被那些留洋少爺嫌棄,也為娘家博個門風開化的好名聲。」
白雲歸忍不住笑起來:「我也在想,那些人家送女子出去留洋為了什麼。如今你這一說,頗有道理。」
白雲展細細思量。也贊成點頭。
女孩子就算留洋回國,照樣養在深閨嫁人,不出來做事。倘若想學洋文,進貴族學校即可,何必費勁跨越汪洋?
千里迢迢送出去。無非是給她鍍金,灼目閃耀。
如今不進新學堂念的小姐,的確叫人看不起。
參加宴會,留洋回國的小姐少爺們說的熱火朝天,難道讓自己的女兒尷尬站在一旁,叫人小瞧?
果然,果然!
「盧家送薇兒出去念,還專門去德國。不過是因為那時你們訂婚,你又去了德國。」畫樓道,「如今婚約解除了,薇兒又是新派小姐,長得美麗,再說親事也不難,盧家是不可能放她走的。倘若她偷偷去了,你又跟着。只怕盧家以為是你教唆薇兒出逃。到時盧老爺大發雷霆,薇兒又像上次一樣不敢承認,你要背上多大的罪名?」
白雲展後背微凜。
是啊,他怎麼沒有想到?哪怕盧家知道是薇兒自己跑的,只要抓回來,有他在場就肯定推到他頭上。
畢竟女孩子的名聲要緊,黑鍋只能是他背。
「……薇兒和望若是成了。自是好姻緣,我們在盧家人心中也體面。可她這樣回去,又跟你去德國,旁人怎麼想你們?當初退親又是為了什麼?估計最後只有一條路,就是你娶了她!」畫樓聲音微沉。「你要是不想害白家,不想害薇兒和自己,她的事不要插手。」
白雲展恍然大悟,忙不迭點頭。
見他沒有反駁,也無敷衍神色,畫樓才堪堪放心。
回到主臥,白雲歸便稱讚她:「你調教人很有手段,小五從前是個刺頭,如今對你言聽計從。」
畫樓莞爾,又想起薇兒。
對於薇兒,畫樓像對待采嫵一般,當成要好的朋友。她遇到困難,畫樓會無條件竭盡全力去幫忙,哪怕是槍指他人;她做出決定,只要不是偏離正途太遠,畫樓會默默支持。
卻不提供參考意見。
提意見是件責任重大的事,家人可以,對朋友卻不行。
很多時候,人往往心中有兩個選擇難以抉擇,徵求他人意見,不過是想着有個人肯定他。一旦他在朋友的鼓勵下選擇一條路,將來路上遇到荊棘,他或許會想:當初如果沒有聽從那個人的勸,選擇另外一條,可能我今天不會遭遇這麼多的磨難。
另一條路或許更加難走,他卻沒有可以推卸責任的人。
那個提供意見的朋友,便在他心中埋下抱怨的種子。倘若以後越來越難,抱怨的種子破土而出,生出藤蔓,將曾經的友情緊緊纏繞,遮蔽甚至捆死,直到不復存在。
不幸的時候,他根本想不起當初是他自己提出來的想法,朋友僅僅是幫他分析、提供參考意見,最後下決定的還是他自己。
不想為自己的選擇承擔責任,朋友便是替罪羊。
間隙便產生了。
畫樓與人交往,有她的原則。哪些事情可以幫,哪些事情不能幫,她一清二楚。
替一個人分析前程趨勢的應該是家人,而不是朋友。
倘若白雲靈、白雲展或慕容半岑面臨選擇,畫樓會毫不猶豫把他們往她認為正確的道路上引,哪怕將來遭埋怨。
而盧薇兒的選擇,畫樓不想參與。
她沒有能力承受將來薇兒失敗後的抱怨,因為每個選擇都是一條路。而人生的路,哪裏會有平坦的時候?磕磕碰碰才是生活。
次日,薇兒告訴畫樓,她想了一晚上,還是決定回霖城,然後去德國。她說:「我念得不錯,去給古德諾教授做助手,但願外面的人不會都把師生情想得那樣骯髒。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女人難道只有結婚生子這條路?」
她對那些謠言恨之入骨,畫樓有些心疼。
當初搶她男朋友的那個女留學生,有沒有在這些謠言後面推波助瀾?
畫樓只得頷首。把她哥哥盧杏樑上次帶來的錢都給了薇兒,衣裳首飾全部打包,給她帶回去。
「督軍年後要去駐地巡查,專列怕是不能給你用。我讓副官護送你回霖城,帶着督軍手諭,不會有人為難你……」畫樓一邊吩咐傭人替她收拾行李,一邊說道。
衣裳首飾都是盧薇兒用慣的,她捨不得丟下。錢卻不肯要。
「不說吃住,這些錢做衣裳和添首飾都不夠。」她把錢塞給畫樓,「大嫂,你別寒磣我。我知道錢不多,是我二哥給你的。要是拿了回去,我成什麼了?」
「那算我借給你的,行不行?」畫樓溫軟笑道,「拿着,聽話!將來不管做什麼,有些私房錢傍身,萬事不求人!」
一句話點中盧薇兒的穴,又見畫樓態度真誠。她訕訕收下,眼眸里不禁濕濡:「大嫂,你們白家對我的恩情,我記得。」
畫樓便笑她說孩子話。
盧薇兒來的時候只帶了小小皮箱,回去的時候副官拖着兩個巨大行李箱,她自己拎着一大一小兩隻皮箱。
薇兒走的時候,只有畫樓和白雲靈去車站送行。
白雲靈抱住她哭,惹得薇兒也落淚。畫樓便在一旁勸。
「大嫂,我給采嫵寫信,她的傭人說她出城上香,好幾日才能回來。我也沒有功夫等她。她回來,你告訴她我走了……」盧薇兒淚眼婆娑跟畫樓道。
畫樓頷首,眼眸微濕。
汽車冒着滾滾白霧,轟隆隆離開俞州時。白雲靈又忍不住趴在畫樓懷裏哭:「薇兒姐要是嫁給望多好,以後就在俞州,我們姐妹總能一處說話。」
畫樓拍着她的後背,望着那白霧繚繞的遠方,喃喃道:「也許過了年。薇兒就回來了……」
白雲靈只當畫樓是安慰她,哭得更加傷心。
除了隨身攜帶珠寶首飾和現金的小皮箱,剩下三個箱子薇兒都給副官,讓他幫着放在行李架上。
關了包廂的門,她無聊躺在鋪上出神,心情卻比剛剛離別時還要沉重。
踏上了回霖城的火車,她跟賀望這一生就算徹底結束了。想到這些,心便沉入深不見底的寒潭,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曾經對賀望的否定和失望,好似瞬間不再重要,只記得他的好。
鐵軌轟隆隆滾動,盧薇兒望着車外快速後退的景色,然有跳下去回到俞州的念頭。
眼淚止不住,她趴在鋪上哭起來。
「到了德國就好,就什麼都忘記了!」她安慰着自己,眼淚卻似斷線珍珠,顆顆飽滿晶瑩,將鋪上枕巾染濕。
有人敲門。
薇兒想着大約自己的哭聲吵到了副官,忙不迭斂了聲,半晌才道:「我沒事……」雖然掩飾了下,依舊聽得出哽咽。
外面的人堅持敲門。
盧薇兒只得拭乾淚珠,拿出鏡子照了照,眼睛紅紅的遮不住。她心想,算了,這副官送她回霖城後,再回俞州,將來哪裏還記得她?丟人就丟人吧!
打開門,觸目卻是溫和笑容。
咖啡色呢絨大氅被過道的風吹動,衣裾款擺,身影高大卻消瘦。鼻樑上的玳瑁眼睛乾淨透明。透過鏡片,能看到他眼眸里的盈盈光澤。
「薇兒?」那人雖然笑着,聲音卻微哽,
「望也在那輛火車上?」回官邸的路上,白雲靈驚喜叫起來。
畫樓抿唇笑道:「五弟說望總是打聽薇兒的事,我便讓他把薇兒離開的車次告訴望。不管怎麼鬧,總得給彼此機會。望被薇兒晾了這麼久,反省得差不多了。薇兒倘若真的不在乎他,他跟去霖城也沒用;倘若只是在慪氣……」
「那薇兒過了年會不會隨望回俞州?」白雲靈篤定笑道,沒等畫樓回答,她兀自絮叨,「一定會的,我知道她!」
畫樓含笑,在感情里,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