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花影穿着高跟鞋,又沒有防備,被慕容半岑踹了一下,從台階上滾下去,環佩叮噹,嘩啦啦一陣亂響。
屋裏的傭人、管家、門口的副官、站在汽車旁邊準備隨時開車門的司機全部望向這邊。
場面有些靜,半秒鐘後,陳氏才尖聲叫起來,忙不迭跑下台階,扶起慕容花影。
她的鼻子被撞了下,鼻血直流,將領口一朵金紅色牡丹花染得分外艷,在黃昏燈光下異常譎麗。
額頭磕破了一塊,沁出了血絲。
慕容郊原不解看了眼小叔叔,又看了眼姐姐的狼狽,終於有了些怒意:「你為什麼欺負我姐姐?」
「因為她欺負我姐姐!」慕容半岑那斜長嫵媚的眸子此刻充滿了赤紅色怒焰,似只咆哮的猛獸。
慕容郊原聽不明白,他沒有看見長姐欺負三姑姑,卻被慕容半岑的樣子嚇住了。他有些慌亂後退,急忙下了台階,奔到母親身上,一起扶住長姐半坐在地上。
畫樓一整日的鎮定淡然,此刻終於不見了,微帶錯愕望着慕容半岑,見他一副氣焰滔天,拉住了他的手,高聲道:「半岑!」
慕容半岑劇烈起伏的胸膛終於微定,回眸看着自己的姐姐,好似恢復了一點清明,眼睛裏不見了剛剛那些赤色的渾濁。
他槳緊回握了畫樓的手,好似要保護她,而不是對自己行為感到歉意。
比起過年的時候,半岑又長高了些許。他跟着方副官習武,每日早晚練兩個小時,風雨無阻,不僅僅長得快,而且結實,不像剛剛抽個子的男生那般瘦骨嶙峋。
他是男子·又一身武藝,力道很重。
慕容花影頭暈眼花,半晌才知道哭,哇的一聲·撕心裂肺般,仰起臉衝着樓上,拼了全身的力氣。
慕容陳氏好似明白了什麼,沒有安慰女兒別哭,只是心疼替她擦着鼻血,幫她捂住了鼻子。
鼻子捂住,那哭聲詭異又尖利·遠處哨樓的近衛都不禁看過來。
官邸二樓的書房斜對着大門,應該能聽到。
慕容陳氏目光陰鷲看着畫樓和慕容半岑。
那目光,惹怒了慕容半岑,他剛平息的怒火猛然竄上來,欲衝下來對陳氏拳打腳踢,畫樓感覺他的不對勁,忙喊了易副官、周副官和方副官。
她放開了半岑的手,任由方副官和易副官緊緊箍住半岑。倘若是平時·她一定會把半岑抱在懷裏,在他耳邊低語讓他安靜,可她現在是孕
半岑發瘋的樣子她見過·行事沒有章程,她怕傷了自己的肚子
除了哭嚎的慕容花影,慕容陳氏和郊原都被慕容半岑的樣子嚇住,兩人露出驚容,很怕半岑會突然衝過去將他們暴打一頓。
「半岑!」畫樓的聲音很高,在慕容花影悽厲的哭聲遮掩下,依舊清晰,「半岑!」
慕容半岑緩慢靜下來。
這樣一鬧,大約過了四五分鐘,慕容花影的嗓子發乾·喉嚨也痛,哭聲漸漸低下去。
慕容陳氏緊張盯着門口,始終不見白雲歸走出來。
她難以置信。
明明在家,明明對花影有些好感,聽到花影哭成這樣,白雲歸為何不出來?算就他對花影沒有男女之情·可這是畫樓的娘家人,是白家的親戚。
他是一家之主,任由他的小舅子欺負她們母女?
陳氏再看了眼畫樓,她正焦急又心疼望着慕容半岑,絲毫不顧地上的慕容花影。
慕容花影漸漸止住哭聲,鼻血亦止住,她有氣無力靠在母親懷裏。
畫樓剛剛吩咐方副官扶慕容半岑回屋,慕容陳氏便厲聲叫道:「姑奶奶,您就是這樣對自己娘家人,這樣對自己的親侄女?」
畫樓眼眸不見了陳氏熟悉的淡然與貞靜,那似鋒刃般煞氣頓現的眸光逼視過來,叫陳氏心頭大驚,後面還想說的話全部咽下去。
「來人,扶他們上車。」畫樓聲音低沉,卻斬釘截鐵般不容置疑。
門口的副官不管不顧,慕容陳氏等人架上了車。
車門關上,司機正要發車,畫樓突然示意司機停下來。
她步履沉穩,慢慢走過來。
司機很精明搖下車窗。
畫樓微微彎腰笑,眼眸卻冰涼得叫人遍體生寒。她唇角微挑,對陳氏道:「親侄女?想着給我丈夫做小,不顧我這個姑姑的體面,便是我的親侄女?」
然後她青蔥玉指淡淡指了指官邸四周的副官、近衛、傭人和管家,聲音陰柔對陳氏和慕容花影道:「這裏所有的人,都聽我的話,你們知道為什麼嗎?因為督軍聽我的。」
陳氏臉色大變,慕容花影憤怒欲上前廝打畫樓,卻被母親拉住。
便聽到了畫樓聲音越發低柔:「敢打督軍的主意?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長得像我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讓我不痛快,我能現在就換了你們的司機,叫官邸的餌機把車子開到任何地方去…….」
然後她直起身子,對虛汗直流的司機笑道:「安安全全把舅奶奶送回飯店,路上別出岔子,否則……」
「夫人,小的知道,小的知道!」那司機點頭如搗蒜。
「大嫂,教好你女兒,也想想自己做的事。別說你女兒沒有給督軍做姨太太。就算做了,跟夫人作對,你們有什麼背景和後台?人吶,最怕不自知······」畫樓笑容恢復了平和,然後揮揮手,叫司機開了車出去。
車廂里沉默不語,氣氛窒悶得駭人,心一直跳着,好似要炸開。
慕容陳氏和慕容花影面如死灰,顧不得說話,只是緊緊盯着那司機,然後不停看四周的景色,生怕司機把車子開到不知名的地方去,叫她們生死不如。
而慕容郊原眉頭深鎖。他雖然不明白姑姑到底是什麼意思卻能聽得懂姑姑對母親和姐姐的警告。
終於回了飯店,慕容陳氏和慕容花影緊繃的心弦才緩慢鬆弛下來。
而畫樓的話,一句句在她們耳邊浮動,越來越清晰。下車的時候慕容陳氏和慕容花影腳都發軟。
慕容婷婷聽到汽車聲,從房裏出來,見姐姐這般狼狽,錯愕瞬間,攙.扶了母親,姐姐由弟弟扶着,轉身回飯店。
在飯店大廳里遇到了其他住客紛紛打量他們。
慕容千疊的幾個孩子正好在大廳坐着喝飲料,哥哥帶着弟弟妹妹,像大人似的,很是乖巧。
看到大伯母和大堂姐這樣,那最小的姑娘跑過來,關切問道:「花影姐姐,你生病了嗎?」
慕容花影頓時要發作。
最大的孩子忙不迭跑過來,捂住妹妹的嘴警惕瞪着慕容花影和慕容陳氏。
慕容陳氏被這孩子的目光瞧着,好似自己是那十惡不赦的鬼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身上又沒力,氣得打顫,指着那孩子罵:「挨千刀的,廖氏,你這個賤婦還不出來,只知道下崽,不知道教養啊?」
住客便紛紛仲頭望過來。
慕容千疊的長子十六歲了,正是衝動不怕事的年紀,衝着伯母獯啐了一口,轉身拉着最小的妹妹要走。
那小姑娘也學着哥哥的樣子啐了慕容陳氏一口。
另外兩個在旁邊喝飲料的男孩子也過來,跟哥哥和妹妹學樣,各自啐着陳氏,不等陳氏說話,又忙不迭跑回了自己的位置坐好。
看熱鬧的陌生人哈哈大笑,說這是誰家的孩子着實有意思。
慕容陳氏和慕容花影氣得恨不能昏死過去,慕容婷婷羞愧難當,不等母親開口罵人,給弟弟慕容郊原使眼色,強行攙扶母親和姐姐上樓。
回了房,慕容陳氏恢復了些許體力,便劈頭蓋臉罵慕容婷婷剛剛不幫她。罵不解氣,又揚手打了她兩下。
婷婷不敢躲,任由母親打着。
等陳氏和花影有了些精力,兩人關到內室說話,慕容郊原便把臨走時姑姑說的話告訴了二姐。
慕容婷婷卻好像鬆了口氣,揉了揉弟弟的頭髮:「你不懂,三姑姑其實是為了媽和大姐好。清醒一點,總比做這種不要命的夢好·……」
慕容郊原的確不懂,卻沒有再問,三姑姑家他再也不想去了。
他雖然不太懂事,卻也看得出來,姑父不喜歡他們,小叔叔也不喜歡他們。姑姑一開始還好,可想起臨走前慕容畫樓的語氣和神色,慕容郊原打了個冷顫。
下次他也跟二姐一樣,裝病不去白督軍的官邸。
那邊,白雲靈和白甄氏也在車上說慕容花影那對母女不知趣,居然有這種心思。
「有些人為了權貴,骨肉親情都不顧了!」白雲靈感嘆道,「大嫂雖然什麼都不說,一定很傷心。」
任誰碰到這種事,對方還是自己親人,都會傷心。
「二嫂,你不知道,大嫂就算不高興,臉上都看不出來······」白雲靈想起慕容畫樓那平淡含笑的眸子,又怕白甄氏不信,解釋給她聽。
白甄氏笑了笑,拉了她的手,卻沒有回答。
她表情若有所思。
「我告訴娘去,讓娘跟大哥說說,千萬別被慕容花影迷惑了,要不然大嫂多難過啊!」白雲靈道。
白甄氏回神,拉着她的手直笑:「大哥很煩躁,他不喜歡那個女孩子,你啊,瞎操心。」然後眼眸微靜,「再說,娘不會管各房娶姨太太的事,你跟娘說了也沒用。」
「娘肯定會管!」白雲靈辯道,「大嫂十五歲就到我們家,大哥又不在霖城,大嫂就在娘跟前。娘說,旁人家是娶個媳婦,她是收養了一個閨女······」
然後又覺得自己在二嫂面前說這些好似不妥,補救般笑道:「其實娘把媳婦都當閨女。
白甄氏笑起來,眼波比剛剛還要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