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紀元 第四百一十四章

    伴隨着元首話音的落下，會場之內立刻再度響起了鋪天蓋地的議論聲。元首微笑着目視前方，既不說話，也不阻止。直到那議論聲自行減弱之後，才對着會場之中的人們，也對着通過直播信號觀看着這裏的民眾們說道：「無論如何，生活都將要繼續。今天既然無法起航，那麼這一次起航大典恐怕也要改個名字，大家不妨將它當成是一次對過去數百年所有辛勤勞動者的表彰大會好了。唔，表彰大會將繼續舉行，歡迎繼續欣賞接下來藝術家們為大家獻上的精彩節目。」

    沈清源面帶笑容的說完了這些話，之後便將舞台交給了準備上場的藝術家們。但因為大典主題忽然變化的緣故，原先準備的節目已經不適合再用了。藝術家們只得臨場發揮，臨時決定表演項目。

    沈清源並沒有去欣賞藝術家們精彩的現場表演，而是立刻離開會場，來到了首都飛船核心區政府大樓之內。緊急調派來的十三名各學科專家已經提前來到，此刻正在低聲議論。見沈清源到來，議論聲立刻消失。

    沈清源並未與科學家們交談，而是自顧自的坐到了座位上，神情平靜，看不出喜怒。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情此刻必然不會太好。無論是誰，在自己以及自己極為重視的事情之上淪為笑柄，心情都不會好。

    此刻，七號基地。就像王皓所預料的那樣，在元首放棄按下那個按鈕之後僅僅半個小時，一群如狼似虎的警衛便急匆匆的衝進了實驗室之中。為首的那名警衛沒有與王皓交談，只是對手下吩咐道：「帶走，立刻帶走！」

    王皓對此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對於警衛們的行動便十分配合。於是，生化實驗室之中總計十幾個人便以最快的速度被押到了一輛飛行車之上，然後立刻風馳電掣的向基地港口行去。

    一輛用於不同飛船之間通行的小飛船已經在等待之中。那輛飛行車根本沒有停留，而是直接衝到了小飛船裏面。小飛船則瞬間離開港口，以最大的加速能力向遷徙艦隊核心，首都飛船飛去。

    僅僅不到一個小時之後，王皓便來到了政府大樓之中。一名守衛引導着他來到了一間會客室之中，之後便離開。

    會客室之中空無一人。王皓有些不安的打量着其中的佈置，忽然間聽到了一個聲音：「你可以坐到沙發上去。」

    這個聲音威嚴而平靜。王皓立刻便認了出來，這是元首的聲音。雖然從未與元首見過面，但在各種媒體之上，王皓已經無數次聽見過這個聲音。

    王皓看了看四周，發現聲音是從屋頂某處傳來的，於是便明白了，此次是一次不見面的詢問。

    王皓在沙發上坐下，那個聲音再度出現：「王皓，你是如何得出麵包星雲會導致非典型基因異變綜合症的結論的？」

    王皓立刻回答道：「在一開始的時候，我也只是有此懷疑，但並不敢確定。直到我實地做出驗證之後才確認了這一點。七十艘進入麵包星雲的試驗飛船，其中的數百隻實驗動物全部罹患此病，用於實驗的汞元素之中也檢測出了微量的金元素，一切結果都與預測吻合，除了這個結論，我無法用任何方法解釋此事。」

    一個有些憤怒的蒼老聲音忽然間出現：「王皓，你只是一名醫生，不是物理學家！你知道你的結論有多麼荒唐麼？！一種新的，可以穿透任何已知材料，並導致無法治癒疾病的輻射？要我相信你的結論，還不如讓我相信這宇宙中真的存在上帝！」

    王皓平靜說道：「上帝無法站在你面前，但數據可以。相信你已經拿到了我進行試驗的所有數據與記錄，它們不會騙人。」

    「你的試驗根本不嚴謹，你沒有遵循物理學界所要求必須嚴格遵守的實驗流程，你所得出的數據根本不可信！」

    「醫生，就該去做醫生的事情，物理學是一門嚴謹的科學，不是沒有經受過嚴格科學訓練的人可以明白的！」

    王皓沉默片刻，低聲說道：「我只知道，我的實驗得出了不利於人類的結論，我必須要提出預警。如果因為我沒有預警而導致文明遭受損失，我會寢食難安。」

    「可笑！如果一個瘋子提出明天宇宙就要毀滅，我們是不是今天晚上就要進行最後的狂歡？元首，請您相信我，宣佈暫緩起航是最不明智的決定，宇宙之中根本不可能存在那種輻射，王皓這個傢伙危言聳聽，導致了各種嚴重後果，您應該立刻把他抓起來！」

    「如何處置王皓，要看事情未來的發展。」沈清源的聲音淡淡，但卻將其餘所有聲音都壓了下去：「王皓，講述一下你發現威脅的全過程。從一開始講起。」

    王皓理了理思緒，慢慢說道：「那是一年多以前，我忽然接到通知，某一艘從星際空間返回的宇宙飛船之中可能出現了極其危險的烈性傳染病事件，急需經驗豐富的醫學專家前去處理，於是我便報了名……」

    伴隨着這些講述，王皓的思緒也好像再度回到了那個時候。

    從一開始的雨雲號飛船，到後面的藍色多瑙河號，太平洋號，研究遲遲沒有進展，猜測，驗證……一直到今天獲取到切實的證據為止。

    沈清源一直在靜靜的聽着，沒有一次打斷過王皓。直到王皓講述完畢，才看向了身邊的那些科學家們：「王皓的實驗雖然沒有遵循嚴格的物理實驗流程，但從邏輯上來說卻是無懈可擊的。你們對此有什麼看法？」

    一名老年科學家說道：「我曾參與過王皓的實驗。當初，他曾經聯繫過我，詢問過我如果真的存在那種輻射，那麼它會導致什麼後果。是我幫他設計了實驗裝置。他的邏輯確實無懈可擊，但也僅僅只是邏輯的無懈可擊而已。有時候，現實與邏輯並不相同。現實里有太多變數，而邏輯沒有。」

    沈清源說道：「你的意思是說，如果王皓的實驗是嚴格遵循流程才得出的結論，那麼他的結論就是可信的？」

    老年科學家立刻說道：「確實如此。但問題的關鍵在於，王皓沒有嚴格遵循流程。」

    「不，這太荒謬了。一定是實驗的某個步驟出錯了，或者沒有進行嚴格的干擾項排除，所以才會得出最終這個荒謬的結論。元首，新的試驗飛船已經出發，最快只需要三天時間，結論便會出現，請您暫時等待，這個卑劣的瘋子所作出的愚蠢騙局很快就會被揭穿。」

    對於某個科學家的猛烈抨擊，王皓默然無語。甚至於，就連王皓自己，此刻也開始有一些動搖。

    「我也希望我是錯的，我也希望我們能平安返航到太陽系去。」王皓喃喃說道，「但是，我所看見的一切都告訴我，我們不能現在就起航。如果您能找到我的錯漏之處從而推翻我的結論，我縱然接受懲罰，也會感激您。」

    音頻設備之中並未再傳出新的聲音，似乎此次訊問已經結束了。王皓嘆了口氣，雙目無神的望着天花板。房門忽然被推開，一名警衛走了進來，說道：「接下來三天請你不要離開這裏。你生活所需的一切物品，我都會為你送來。」

    王皓知道，自己是被暫時軟禁了。在這段時間之中，人類文明內最為精銳的科學家會通過最為先進、嚴密的手段去驗證自己的結論。而自己的結論究竟能否得到證明，則關係着自己未來的命運。

    「我希望我能永遠呆在牢裏，永遠不再出來。」

    警衛用有些怪異的眼神看了一眼王皓，隨即轉身離開。

    沈清源坐在寬大舒適的辦公椅之上，身體向後靠着，眼神之中滿是疲憊，絲毫沒有公眾面前那種自信與精力旺盛的樣子。手臂處的疼痛愈發劇烈了，胸口的憋悶感也愈發嚴重，這讓沈清源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在不可阻擋的衰弱下去。

    他察覺到，自己親眼看一看地球，呼吸一下地球空氣的夢想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曾經，自己距離這個夢想只有那麼幾秒鐘的差距。只要自己按下那個按鈕，只要艦隊起航，只要自己卸任，然後進入冬眠，夢想便觸手可及。可是，那個該死的信息的到來，將這一切完全打破。

    「我還有機會。」沈清源這樣告訴自己，「王皓只是一名醫生。他的結論並不可信——如果連一名醫生都可以發現如此重大的物理現象，那這世界還要物理學家們做什麼？只要三天之後，物理學家們便可以推翻他的論斷，艦隊便會重新起航。三天時間而已，不會有什麼影響的。」

    「等到一切真相大白的時候，我會狠狠的懲罰王皓這個傢伙，我會讓他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這一天很快便會到來，一定會很快到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