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完糧後,李家人在鎮上轉了轉,準備在成衣鋪子或者繡坊領些活計回家做,可無論是成衣鋪子或是繡坊都多得是領活的人,自輪不上趙氏這種手藝不甚出彩的。
李家人就又到了菜市,賣菜的人不多,李老太也就是來詢問下菜價,琢磨着把自家的菜拿來賣掉。
「娘......」紅豆拉了拉趙氏的衣袖,挪不開步子了,趙氏見紅豆盯着那街旁的肉攤子,都移不開眼了,這丫頭八成是饞肉了。趙氏摸了摸紅豆的腦袋瓜,有些無奈地說:「咱下回再來買肉吃。」別說這孩子,她自個兒都饞肉了。哎,這荒年能吃上飯就不錯了,哪能奢望吃肉啊。
「不吃肉,我要吃那個。」紅豆指着那丟在肉攤子一角的豬內臟說道,這裏有她最愛最愛的豬肺啊。
「那豬下水弄起來麻煩的很,而且也沒有紅燒肉好吃。」趙氏放柔了聲音哄着紅豆,覺得她那是小孩子見了新鮮事物都想要。這豬下水便宜是便宜,那也要用幾個錢買的,如今家裏的每文錢都要省着花,不能為了慣着孩子而輕易用掉。
紅豆狠下心不去看那堆豬下水,沒料竟被李老太一把牽起了手,往那肉攤子走去。紅豆心裏一喜,希望的曙光就在前方啊。
「豬肉壯。」李老太和那肉攤子上閒得攔蒼蠅的漢子打了聲招呼。
「大娘啊,來幾斤肉啊。」那漢子抬起頭來,掄起斬肉刀就往肉案上一放,朗聲道。
「你真能說笑,這大荒年的,能吃飽飯就不錯了,哪有閒錢買幾斤肉啊。」李老太指指那堆豬下水道,「那豬下水怎麼賣。」
那賣肉漢子提起那堆豬下水一把甩到了肉案上,濺出了一些血水讓李老太拉着紅豆後退了好幾步。「就五文錢好了。」豬肉壯伸出油膩膩的一手比着。
李老太看了看那堆豬下水,輕輕地搖了搖頭:「這麼貴,平日裏這豬下水都是做搭頭白送的,再說你這豬下水也不曉得放了幾日,我剛剛都看見好幾隻蒼蠅圍在邊上轉呢。」
豬肉壯搓了搓油膩的雙手:「大娘真會說笑,我豬肉壯賣的肉可從沒出過問題呢,再說了你要是買個幾斤肉,我這豬下水就算白送你那也是不礙事的。可你這單單買這豬下水,自然得收錢。」做了這麼久的生意豬肉壯哪能不知道李老太想壓價啊。
「那便宜些兩文錢好了。」李老太也就不故意挑這豬下水的毛病了,這豬肉壯賣的肉確實沒話說,也不是他自誇這整個菜市的人都曉得的。
「那可不行,兩文錢是平日的價,這大荒年的哪樣吃食不得漲呢。好了好了,給三文錢就拿走吧。」豬肉壯也不與她多話,要不是生意不好,哪能三文錢就賣與她。
李老太一聽,眼一眯:「成,給我包起來吧。」說罷,從袖口裏仔細地掏出三文錢,遞給了豬肉壯。
豬肉壯接過錢,就開始包起豬下水來。
「大叔,那根骨頭送與我們吧。」紅都先朝豬肉壯揚起了一個甜甜的笑容,又指了指一根稍小的骨棒,那棒上的肉已被剔得乾乾淨淨的。
「這…」豬肉壯猶豫了下,這往日都是人買回家餵狗的,今天生意那般差,也不曉得會不會有人來買,瞧見紅豆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好吧,給你們作個搭頭了。」
「謝謝大叔,麻煩幫我們剁碎些。」紅豆笑眯了眼,買豬下水不搭跟大骨棒怎麼對得起種田女的身份。
「好嘞!」豬肉壯揮起斬肉刀,把大骨剁得碎碎的,又用油紙包好,與那豬下水一同遞給了李老太。
好閨女,終於知道為自家扒拉東西了。李老太接過紙包,滿意地朝紅豆看了眼。
紅豆哪明白李老太眼神的深意啊,她要骨棒純粹是為了鮮美的骨頭湯。不過今兒個李老太帶她買了豬下水就讓她感激不已了,就算此刻李老太是瞪了她一眼,她也會覺得李老太很可愛,真是怎麼看怎麼順眼。
手拿糧食精神爽,李家人回小河村也只比趕去領糧多花了那麼幾刻鐘,在路上吃乾糧倒也花了不少時間。路上也有遇着領糧回來的小河村人。或友好上前詢問近況,或好奇地打量他們一番。
紅豆回到家褪下鞋襪一看,腳上起了好幾個血泡。還是趙氏拿了針,一個個刺破了血泡,擠出血水,再塗上藥膏。紅豆見趙氏去廚房了也顧不得休息,也跟了上去,雖然趙氏的手藝很不錯,倒要是趙氏把豬下水一鍋燉了,那她就得不償失了,別動她的豬肺啊。
廚房裏趙氏拎了拎那豬下水,好傢夥,足足有十來斤重吧,心肝肺肚大腸全被油脂連到一塊兒了。趙氏先拿了一把剪子,把各個部件給剪分開來處理,又用熱水過了一遍洗去了血水。木盆里,鮮紅的血水,漂浮着心肝肺肚大腸的,看着駭人的很,所以有些忌諱的人家是不吃豬下水的,而不是不會處理。
紅豆就蹲在一旁看趙氏洗洗搓搓,先把好弄的心肝肺洗乾淨了。再拿出鹽和麵粉洗豬肚和豬腸,紅豆看了這少的可憐的鹽和麵粉,心裏嘆道,果真如此。鹽和麵粉都不是個便宜的,即使知道怎麼處理豬大腸,也有不少人下不了這個本錢把它們洗得乾乾淨淨的吧。
饒是一向麻利的趙氏,洗洗這豬肚和大腸也費了小半個時辰,豬肚倒是比大腸好洗些,很快就沒了臭味兒,倒是豬大腸隱約還散着些臭味兒。
趙氏的廚藝自是沒話說的,但紅豆想着前世吃的那些個美味的豬內臟,也就催促着趙氏那般做。
「娘,這豬心先燉湯再放綠豆面,豬肝做成溜肝尖,豬肚裏裝上糯米放骨頭湯里細細燉了。」紅豆嚷嚷,這可是她最喜歡的豬內臟做法。
「這丫頭,怎生這麼多主意。」這麼做也不曉得好不好吃,趙氏是個有創新實踐精神的人,聽紅豆這麼一說,倒是心裏琢磨開咯。就是做難吃些也沒甚關係,這些豬下水反正也只花了三文錢,比不得肉精貴。
「娘,好嘛好嘛?!」紅豆拉着趙氏的胳膊就開始撒嬌,要是趙氏把豬下水一鍋燉了可不成,為了她的豬肺,她就豁出老臉撒嬌了。
「行了行了,都依你。」趙氏抽出胳膊,點了點紅豆的小鼻頭,接着又問紅豆,「這豬心豬肝豬肚的做法都讓你給說了,這豬肺和豬大腸又要怎麼做呢。」
聽趙氏提到豬肺,紅豆眼睛亮了亮:「豬肺我來做,豬大腸臭烘烘的肯定不好吃。」
「那豬大腸就爆炒吧,多加些蔥姜蒜和辣子應該能蓋着味兒。」趙氏自顧自的說着,好像是把紅豆的前一句話給忽略了。
「娘,我要做豬肺湯,豬肺湯。」紅豆再三強調,說起豬肺湯紅豆不由得吸了口口水。
想當年,一個如空谷幽蘭般靜好的女子,素手纖纖,為了一個男子親自下廚做豬肺湯。這就是經典電視劇《風雲雄霸天下》裏的一幕場景,為了聶風,幽若親自下廚做豬肺湯,看聶風喝得很是開心的樣子,她就覺着豬肺湯一定很好喝,雖然後來幽若嘗了自己做的豬肺湯才知道有多麼難喝,但她依舊固執地覺着豬肺湯是最美味的。甚至不知道跑了菜場買了多少豬肺來燉湯,這才好不容易摸索出做成美味豬肺湯的好方法。就算到了現在她也忘不了那湯的滋味,以至於今天在鎮上看到豬下水就挪不開眼了。
趙氏見紅豆那躍躍欲試的小模樣,心想閨女總是要學燒火做飯的,再說這豬肺怎麼煮也都差不多,應該也不會做的難吃到哪裏去,這麼一想趙氏也就同意讓紅豆煮豬肺湯了。
在趙氏給豬肚填糯米的時候,紅豆就開始整起了她的豬肺湯。先將豬肺切成薄薄刪片,再過一遍水,撈上來瀝乾,又將小蔥切成末兒,姜塊切片。等趙氏把豬肚弄成鼓鼓的水囊樣時,紅豆倒也把燉湯前的些簡要步驟一一做好了。趙氏見紅都做的似模似樣也就不再管她,專心做着自己的活。
接下來是煎肺片,紅豆喊了二嬸吳氏過來幫忙燒火,她自個兒又沒比灶台高出多少,只好踩在一張小板凳上,揮着鍋鏟開始煎肺片。煎豬肺片的油用的也是從豬內臟上撕下來的油脂,這副豬下水分量足,是以油脂也刮下不少。吳氏不一會兒便將鍋燒熱了,龔都拿起那油脂將鍋底抹了好幾下,鍋里便均勻地留下了不少油。紅豆再將豬肺片一片片地貼上去,煎至肺片冒出了香味兒,又翻至另一邊煎,直至兩邊都煎好了,才將肺片盛了起來。
聞着香味兒的趙氏也停下來了自個兒手中的活來看紅豆的手藝。在自個兒親娘的注視下,紅豆依舊面不改色地將煎好的豬肺片倒入家中燉湯的小罐子裏,又加入了薑片,倒了少於醋進去。這才加滿罐子裏的水,蓋上了蓋子燉了起來。
看紅豆麻利的動作,趙氏心裏欣慰極了,自家閨女五歲燒火,七歲上灶,以後廚藝定不在她之下。
在紅豆和吳氏的幫助下,趙氏把其他幾個菜也做好了,又另外蒸了兩屜米餜子,就只等李老太他們插秧回來吃飯。
也就一百株秧苗,李老頭一個人就插完了和李老太也早早的回來吃飯了,倒是家裏的小子們關了許久,這下給放出去,足足玩到飯桌上坐好了人,這才陸續回來。紅豆猜想他們是看到家裏煙囪不冒煙了才回來吃飯的。
每個小子回來看到飯桌上那七碗八碟的都傻了,這些聞起來格外香的菜難不成是那臭烘烘的豬下水做的!這豬下水雖然沒吃過,但聞起來就臭,聽說也不好吃,他們也就沒把這頓飯太放在心上。
待他們坐下夾過一筷子菜後,都紛紛後悔。早知道早些回來就能多吃幾口,桌上這些豬下水做的菜每碗都不比紅燒肉差,真是悔哉悔哉!連下筷子的頻率都不約而同地快了起來。
桌上,一碗豬心綠豆面佔了很大塊的地兒,那綠豆了面吸飽了豬心湯汁曉得晶瑩通透,吸起來更是嘩嘩作響。一碗溜肝尖也是爽滑入口,那糯米豬肚更是在大骨湯里燉得爛爛的,糯米吸飽了大骨的湯汁,粒粒香濃。那洗得不甚乾淨的肥腸被爆炒了吃,紅艷艷的辣子,嫩綠的蔥,還有塊塊白色的蒜瓣,聞起來香味十足,乍一吃也是香得緊,不細嘗倒也不覺着臭。倒是紅豆做的那豬肺湯,鮮得人恨不得吞掉自己的舌頭。
李老太本是覺得豬下水就混在一起炒個一大碗好了,省柴火,也少洗幾口碗。但吃上了之後,還真說不出什麼不好的話。三文錢買來的豬下水能做出這麼桌好吃的菜,那可是賺了。
李家人吃了自旱災以來最好最飽的一頓飯,個個是紅光滿面,喜氣洋洋。聽說這些個菜都是紅豆指揮着弄出來的,甚至豬肺湯是她親手做的。李家人都對她誇獎紛紛。厚臉皮的頌思更是鼓勵紅豆跟趙氏學做菜,這樣他就天天有好吃的了。其實,趙氏心裏也存了這麼個念頭。
再說李老太難得慣了一回小孫女買了副豬下水,這紅豆倒也沒辜負這三文錢,連下水裏最沒味的豬肺都被煮成了這麼鮮美的豬肺湯,怎麼能讓她不自豪,這可是她李老太的親親孫女,才七歲呢。
關於「我心飛揚獨醉」讀者提出來的問題確實是個大漏洞,我已經改過了。這個大漏洞真被我忽略掉了。謝謝發現!謝謝親的長長的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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