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的野望
那護衛隊隊長雖然貪錢好色,但在關鍵時刻腦子還是挺清醒的。看到眼前的形勢急轉直下,他雖然在心裏把傑克全家都詛咒了一遍,但表面上卻一句話都沒有。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交談、要挾、討價還價的東西了。
他飛快地拔刀朝瑟羅非沖了過去,每一次攻擊都死死咬着她抱着安娜的那隻手。
其他護衛隊隊員見狀,也紛紛大吼一聲朝瑟羅非沖了過去。
蠍子當然不可能看着這位好不容易出現的同伴被圍攻。那條委屈當了半年腰帶的軟鞭毫不客氣地朝一名護衛的眼睛襲去,幽暗的、被編織成鱗片狀的鞭身反射着不詳的藍光,就像是毒蠍的尾刺。
然而,就在鞭子即將撕裂那名護衛大半張臉的時候,對方突然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那人身下漫開的血很快流到了蠍子腳下。
不,這不是瑟羅非乾的。
蠍子看得很清楚——女劍士正被四五個傢伙圍得嚴嚴實實呢。
隱約的猜測在她心裏愉快地、幾乎有些迫不及待地冒起小泡泡。當然,現在肯定不是什麼驗證直覺、重逢寒暄的好時機。她極力按下越來越輕快的心情,將鞭子又準確又有力地甩向下一個倒霉的護衛!
戰鬥結束得比她想像的更快。瑟羅非不知道在外面有什麼奇遇,她的劍仿佛多了一段看不見的、極其鋒利的劍身,隔着好幾步也能傷人。瑟羅非現在的戰鬥方式讓蠍子想到在記載中,在元素洪流爆發之前挺流行的一個職業——魔法劍士。
再加上時不時從背後打進對方心臟,直接將對方胸腔弄塌一大塊的子彈……
護衛隊長試圖逃跑。他沒跑出幾步,就看見了一個黑洞洞的槍口。
瑪蒙城是距離鳥鑽石鎮最近的大城市。可就是這麼一線之隔,造就了兩支完全不同的護衛隊。
鳥鑽石鎮的「亂」是有深刻的歷史積澱的。在過去的幾千年裏,長老院也屢次試圖派遣精銳的護衛過來維護治安,管一管這些無法無天的海盜。這些被派遣過來的倒霉蛋要麼被欺負得連骨頭都不剩,要麼被拉攏,被同化。到後來,這幫護衛們每年總要申請一段長長的年休,換上亞麻衫,拿上一張破破爛爛的藏寶圖出海「度假」。
長老院實在沒有辦法。而且這小破地方窮得要命,不產珍稀作物,不產礦,也沒有昂貴的綢緞——隨它去吧。
久而久之,鳥鑽石鎮的護衛和海盜,就只有一身衣服的區別了。
像瑪蒙城這樣的大城市就完全不一樣了。這些地方的護衛隊都是由長老院親派,護衛長一定是在貴族當中很出風頭,並且被長老院信賴的人。而小隊長這樣的職位,通常是留給那些低階貴族家裏天分不錯的年輕人的——這是一個不錯的跳板,能給他們的履歷增添不少光彩。
同樣的絕境,如果讓鳥鑽石鎮的那群傢伙來面對,他們或許會拼個魚死網破,或許會巧言狡辯,趁機逃脫,也或許會當即表忠心……然而如今,面對着一地同伴屍體,面對着尼古拉斯森冷槍口的,只是這麼個年紀不大的貴族後代。
他以為這次出動和往常沒什麼兩樣——裝模作樣地嚇唬人,嚇不到就用武力、用聲勢強行制伏。然後各自分贓,喝酒,和哪個身材豐滿的小舞娘度過愉快的一夜。
可眼前發生的一切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
他當然沒有錯過那些護衛們詭異的,凹陷下去的胸腔。所以在看到槍口的一剎那,他的腿就軟得一點兒力氣都沒有,接着,他順理成章地被哪個傢伙流出來的腸子絆倒了。
小隊長跌坐在地上,下巴抖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全。他看着這個骯髒的巷子,聞着空氣中瀰漫的酸臭、*、和幾乎要蓋過一切的血腥味兒,最終說出的竟然是這麼一句話:
&們這些,這些,膽大包天的惡棍!長老院會,會讓你們,全部,付出代價的!趕緊放了我,不然——」
&
在極其細微的出膛聲後,尼古拉斯無所謂地甩了甩槍口,將銀黑色的火|槍放在手裏轉着玩兒。
&哈。」瑟羅非走上前來,不怎麼有同情心地踢了踢那個小隊長的腿,「貴族果然是不能夠輕易理解的物種啊。」
她把正努力睜着腫眼泡,一臉感動崇拜看着她的安娜放下,比着安娜的腦袋嘟囔了一句「長得挺快」,就徑直往巷子口的一個廢棄木箱走去。
她一把揪出瑟瑟發抖的傑克,將他甩在一堆斷肢內臟上。
傑克嚇得發出悽厲的叫聲。
&了好了。」瑟羅非抬手一划,劍鋒憑空在傑克臉側的地面留下一道相當猙獰的劃痕,「是時候閉嘴了,要不然把你的舌頭割下來。」
傑克響亮地哽咽一聲,緊緊捂着自己的嘴巴。
瑟羅非看向正在和尼古拉斯行禮的蠍子,問道:「你們和護衛隊打起來,就是因為……這個傢伙?」
蠍子掃了傑克一眼,滿臉都是厭惡的神色。她簡單地把事情經過交代了一遍。
&哦。」瑟羅非垂着眼睛,嘴角不咸不淡地扯着:「這可有點兒不太厚道,是不是,老鄰居?」
傑克支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我只是一時貪婪……你們現在不是都沒事兒嗎,安娜不是我打的,我什麼都沒幹……他們,他們都死了,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你們放我走,我把那些房子都還給你們!」
&麼都沒幹?那是碰巧。我估計哪個神祗被你噁心得不行,才那麼湊巧讓我們剛進瑪蒙城就撞上這一出……」瑟羅非冷笑一聲,「如果這會兒被你欺負的只是個普通家庭,那他們肯定什麼財產都保不住了,家裏生病的長輩只能活活餓死,唯二兩個好不容易養大的年輕姑娘還要被你們這些一點兒魅力沒有的傢伙輪|暴。傑克,我真的不知道這些年你的膽子居然變得這麼大了。」
傑克實在找不出什麼辯解的話,只能顛三倒四地求饒:「可我們畢竟是鄰居,瑟羅非,安娜,求你們,求求你們,我們做了這麼多年的鄰居,拜託看在我父母的臉面上——」
&父母的臉?他們的臉早就被你丟光了,我想看也沒地方找——假設他們和你不是一夥的。」
&盜從不給自己留下禍患。」
&也不見了,傑克。我從你去創世神面前,能不能抱上祂的大腿就得靠你自己努力了。我看好你喲。」
瑟羅非甩乾淨劍上的血跡,轉過身來看着蠍子和安娜。
她快樂地裂開嘴,眼睛彎彎的:「你們的腿受傷了?我記得沒有?怎麼還不來給我一個熱情洋溢的擁抱?」
安娜嗚咽了一聲,壓根不管地上的狼藉,重重地朝瑟羅非撲了過去。
蠍子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嗤,但她還是一邊翻着白眼一邊走了過去,她環住瑟羅非的力道一點兒不比安娜的小。
船長悶聲站在一邊,一會兒看看勒在女劍士腰上的手,一會兒看看捧着女劍士臉的手,只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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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邊交換着這一年來各自的經歷,一邊處理着現場。
雖說瑪蒙城的貧民區一向混亂,大家也都挺識趣兒的,默認不管別人家的事。但他們總不可能留着這麼一地殘肢內臟到天亮——又不是嫌命太長了。
好在這兩個在塞拜城居住了半年的傢伙帶回了不少好東西。
瑟羅非彎腰將最後一點兒隔離粉仔細撒下,確認它們首尾相接,連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圈,才盯着巷子口的木箱,下巴微不可查地往尼古拉斯的方向抬了抬:「嗯,那什麼,可以放火了。」
「……」蠍子有些詫異地挑眉,和安娜一起不明所以地看向「那什麼」。
&什麼」沉默了一會兒,最終老老實實換上新的彈匣,朝那堆屍體扣下了扳機。
淡灰色的火焰驟然竄起,瞬間將整個圈子填滿了!
安娜小小抽了口冷氣,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然而不等她站定,那些顏色詭異的火焰又突然消失。火焰散去後,地上只散落着一層薄薄的灰,很快被夜風吹散了。
&民的東西就是這麼神奇。」瑟羅非拍拍手,有點兒迫不及待地往巷子深處的小破樓走去,「我們悄悄地進去,隨便找個地方藏好,聊聊天。快天亮的時候我們去集市上買一~大堆好吃的,再來一張大桌子和一塊漂漂亮亮的桌布,讓他們好好吃上一驚……我知道有家不起眼的小店,他們那兒的蜂蜜蛋糕使用純正的艾斯蘭桂樹蜂蜜做的,簡直沒有比那更香的東西了……對啦,喬什麼時候回來?我們可以一塊兒嚇——」
瑟羅非的話音夏然而止。
他們已經走到了蠍子和安娜居住的樓房前。
然而此刻,那扇門是開着的。門栓和鎖鏈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明顯是被鋒利的刀具砍斷的。
&了。」蠍子一閃身沖了上去,「還有一個護衛!他最初掉進了污水管,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瑟羅非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兒。這下她也顧不上安娜了,只能腦子一片空表地跟着蠍子往前沖。
尼古拉斯不愧是南十字號的船首炮。他直接一個縱躍,抓緊二樓走廊的底部,毫不費力地翻了上去。
接着,他停住了。
沖在最前面的蠍子就落後了一點點兒。她急着想要撥開攔在前面的高大身軀:「現在是什麼狀——」
她也停住了。
這棟樓房的每一個空間都非常狹小逼仄。這條走廊即便是尼古拉斯一個人走,都得收斂着別大幅度甩肩甩手,不然肯定撞牆。現在,尼古拉斯一個,蠍子一個,兩個身高腿長的傢伙往前面一擋,瑟羅非什麼都看不到。
&麼了?前面出什麼事兒了?你們怎麼停在這裏?」安娜氣喘吁吁地跟了上來。
&娜?安娜!」希金斯太太嘶啞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媽!媽媽你沒事嗎!」
尼古拉斯和蠍子默默地給這個腿腳不便的女人讓了一條路。希金斯太太一瘸一拐地穿過那堵人牆,在看到瑟羅非的當下,她臉上就下意識露出了放鬆的表情。
下一刻,她見到了半邊臉腫得看不出人樣的小安娜。
希金斯太太發出了一聲奇怪的喉音,扔下手中一直緊緊攢着的匕首,和衝上來的安娜抱在了一塊:「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經歷了今晚發生的事兒,安娜又變得更加穩重了點兒。她眼眶也有些濕潤,但沒有哭,反而低聲安慰着自己飽受驚嚇的母親。
瑟羅非也稍微放了點兒心。希金斯太太這樣,不像是有哪個同伴被挾持了的表現。她一邊往前走一邊問:「那個護衛是不是沒有過來?你們剛才怎麼站着一動不——」
瑟羅非和之前的尼古拉斯、蠍子一樣,全身僵硬地站在這個昏暗、破舊的走廊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創世神啊。
她覺得自己的世界受到了顛覆。
前方,兩步開外,明顯有一個人形趴臥在地上。
根據瑟羅非當了那麼多年海盜練出來的眼力,這個人是死透了。
不不,重點不是這一具穿着盔甲的屍體。
重點是站在走廊盡頭的……瑪格麗塔。
瑪格麗塔是個從不深究的、每天都快快樂樂的小婦人,蠍子的謊話將她騙得牢牢的。所以比起希金斯太太明顯消瘦的身形和泛黃的臉色,瑪格麗塔和從前比起來幾乎沒有變化。
她今天用的是繡有大麗花和蜂鳥的,玫紅色的頭巾。非常亮眼。
她抬起頭,清藍色的瞳孔里還是一樣帶着些微的茫然和渙散。
她依舊看不見。
&羅爾回來了嗎?我好像聽到她的聲音啦。」
瑪格麗塔一手提着裙子,小步跑了過來。她腳步輕快地跳過了地上那一具在心臟處留下了致命傷的屍體。
&媽媽。」瑟羅非訥訥開口。
&爾!真的是你!太不孝了!一走就走了一年,你這個心裏只有僱主和海膽兒,沒有媽媽的壞姑娘!」瑪格麗塔嘴上這麼說着,表情卻是快樂而寵溺的。她張開雙手想要擁抱自家好不容易回來了的姑娘,卻覺得手裏有些沉——
&呀。」瑪格麗塔將一隻明顯十分精巧,並且一直被細緻保養着的金色細管手槍隨手放在了走廊的扶手上。
她心滿意足地將自家姑娘抱了個滿懷,說:「又瘦了!再瘦就沒有屁股了,當心你那小男朋友嫌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