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的野望
「……大致就是這樣。幾個大傭兵團也已經談妥,等那幾個能源柱裝載完畢,我們就出發。」
從兜帽下傳出的,男女莫辨的蒼老聲音頓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咽了下去:「賈斯汀,好好照顧『女皇』,女人肯對你耍小脾氣那都是因為愛你,她為你犧牲了不少,你可不能虧待她——當然,你們完成任務之後,我也不會虧待你們……我老了,就喜歡看看你們這樣年輕的小情侶。」
賈斯汀點點頭,溫柔地摟過「女皇」的腰,沖她愧疚一笑:「抱歉,前幾天是我脾氣太急。」
&皇」抿唇一笑,低聲說了句「你總會在我這兒受到原諒的」,就紅着臉低下了頭。
賈斯汀輕輕捏了捏「女皇」的手。女皇抬頭,似喜似嗔地瞟了賈斯汀一眼,再低下頭時,她那蘋果似的臉變得更紅了。
她那藍色的瞳仁又清澈又漂亮,卻在流轉之間總讓人覺得有些詭異的涼。
將相貌整個掩藏在兜帽里的長老就像什麼也沒察覺一樣,只是對年輕人們表現出來的,無可置疑的親密點了點頭:「你們好好相處。你們會知道的——總有一天——你們會發現這個年紀的愛情,才是你們這輩子擁有過的最美好的東西。」
小情侶拉着彼此的手,望着彼此的眼睛,羞澀而快樂地笑了起來。
長老滿意地轉身離開,在他身後,整整八道金屬門欄魚貫落下,牆上、地面上也有蔓延的熒亮魔紋仿若瘋長的荊棘,組成一個個牢不可破的結界。
&老,」一個穿着素白長袍的研究員有些焦慮地在門外等了好一會兒。見到那帶着兜帽的佝僂身影走了出來,他飛快地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學生禮後舉起手上一直在翻騰、爆炸、然後湮滅的擬態圖盤,神情里有明顯的焦慮和忐忑:「長老,您看,我們手上只掌握了一個聖器,而且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載體,即便配合那些能源柱的力量,想要撼動壁障的可能性也太——」
&不重要。」長老揮了揮他枯瘦、充滿了褶皺和死氣沉沉的斑點的手,「到時候,魔法公會,大傭兵團,精靈,海民,他們都會來,他們都會……感受到,『女皇』的那些子民們是多麼的機靈可愛、奪人心魄……」
研究員明顯愣了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被兜帽籠罩的一片陰影。
&人的妖精們已經消失了。到時候,我們人類不僅能夠真正成為一塊整體,我們還會有精靈、海民的全力相助。我相信,龍島上的那些大個子們也很快會樂意為我們貢獻力量,到時候,我們會擁有這方世界的一切,擁有那些奇妙的聖物!瞧瞧,瞧瞧我們從妖精的地洞裏收穫了多少美妙的資源……到時候,即便那面壁障仍然不可穿破,又怎麼樣呢?!」
研究員張大了嘴,冷不防,他對上一雙極度衰老、渾濁、卻如深窖中盤旋的毒蛇一般的眼睛。
&最近的活計……都幹得很漂亮。長老從不虧待聰明懂事的年輕人,是不是?你有興趣擁有一個獨立的研究塔麼?」那雙沉重的眼皮笨拙地抖了抖,似乎在嘗試露出一個接近「笑」的表情,「然而,更多的知情權,往往意味着更大的責任,你……準備好了嗎?」
那研究員恍惚了一陣才猛然反應過來。他的手抖得厲害,臉上帶着一種似哭似笑、混雜着狂喜與驚恐的表情。他幾乎是瘋狂地點着頭:「是,是!是,我一定,一定會——」
&好表現。」
在一個研究院獲得了他夢寐以求的的晉升的同時,八扇金屬重門之後,層層結界的掩蓋之下,「女皇」望着自己的未婚夫甜蜜一笑,然後——
&嘔!呃啊…>
賈斯汀的喉結異樣地蠕動着,細小肢爪從他的皮膚下兇猛地凸起,扯得整個皮膚微微泛青。他極度用力地乾嘔着,很快,從他扭曲的、大張的嘴裏爬出數隻說不清是什麼品種的,暗灰色的蟲類。
&好孩子……」她咯咯笑着,「來,來,到媽媽這裏來。」
那幾隻形狀各異的蟲子擺動着節狀的腹部,很快順着「女皇」纖細的小腿,一路攀上了她的頸窩。
&嗬,嗬……」賈斯汀的眼白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往上翻着,他一邊用力扼住自己的喉嚨,一邊費勁地把視線聚焦在他長相甜美的未婚妻身上,「你不能……」
&能,我當然能,親愛的。」他的未婚妻一邊親吻着一隻不知何時爬上她指尖的猙獰甲蟲,一邊翻出一面小鏡子,仔仔細細地打量着自己的相貌,說話間有些漫不經心:「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懲罰,誰讓你這頭答應了我,一轉身又試圖在長老們面前告我的狀……」
她滿意地發覺自己臉上的雀斑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了。但很快,她又皺起眉頭——她突然覺得,她的額角似乎有些不夠飽滿。
不知何時,暖杏色的華貴的地毯從邊緣開始,滿滿鋪上了一層讓人不適的慘灰。無數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蟲類安靜地、森冷地臥在柔軟的絲絨之間,偶爾活動一下它們細小的肢節或輕輕彈動它們黏糊糊的口器。
聚集來的蟲子越來越多。賈斯汀沒忍住響亮地抽噎了一聲,吃力地挪動着他還在痙攣的四肢,努力往還未被蟲子們佔據的房間中心靠去,一邊求饒道:「我不敢了,真的,我,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梅麗—>
&要喊那個噁心的名字。」坐在高腳椅子上的女人猛地站起,嫌惡且冰冷地看着那個被一隻突然出現的、長着碩大的灰白色複眼和一副紡錘狀口器的腹蟲鉗住腦袋的男人,「我是女皇!」
賈斯汀在大叫一聲之後,已然雙眼翻白暈了過去。房間裏很快漫起一陣不怎麼好聞的尿騷味兒,部分蟲子開始蠢蠢欲動。
曾經被叫做「梅麗」的金髮女人深吸一口氣,緩緩坐回了椅子上,重新拿起那面小鏡子,極近地端詳起自己的臉。
&角確實矮了一些……」她低聲嘟囔着,「來,來幫幫我,我的孩子們……」
幾隻球狀蟲子很快邁動着它們纖細的肢爪爬上了她的臉。
&來……」
圓背的球型小蟲們飛快挪動着,魚貫爬過她潔白無瑕的臉,然後,鑽入了她形狀溫婉的眼角。
她輕薄的皮膚很快有了一層不斷蠕動的凸起。
&就是這樣,哦我覺得還應該再偏右一點兒,寶貝兒們你們說呢?」
半晌,她對着鏡子裏那張無可挑剔、惹人憐愛的臉蛋兒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一層灰白色的瞬膜極快地覆過她的眼球,又極快地消失。
在那一剎那,鏡面的反光不期然地直直射入她湛藍的瞳孔——
光線變幻間,那竟然是無數密密麻麻的複眼在張縮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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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院的告令已經發出來了,他們將在下一個滿月的時候以他們,嗯,苦研數百年的方法嘗試突破壁障,並如約邀請了所有金章傭兵團,來完成『歷史性的,偉大的冒險』。」希歐雙手交叉,抵在他高高的鼻樑上,既不偏左一分,也不偏右一分,「諸位有什麼看法?」
&們沒有可能突破壁障——我可以和你們賭上所有的萬一,輸了我就再也不碰世界上任何一隻甜甜圈。」大賢者不以為然地咕噥道,「沒有足夠的聖物,沒有載體,只是半吊子地引出一些源於聖物的微薄力量,他們妄想突破壁障?必須是小時候話本看多了,個個都當自己是創|世神轉生。」
班德里克家的骷髏祖先不在場,紅毛喬又恢復了他一口嘴炮能日天的風采:「對啊他們真是太天真了,至少得加上一袋子蔓越莓甜甜圈才算有些希望,是不是大賢者?」
蠍子:「閉嘴蠢貨。」
瑟羅非:「所以現在我們是什麼打算?我寧可相信這次長老院的行動是別有用心,我覺得他們還沒有愚蠢——自大到認為他們當真能夠攻破壁障。你們瞧,妖精一族不死鳥的魂靈至今沒有下落,長老院手中只有人族的聖物……」
&如果他們說服了龍島——」
「——那也是二對二,扯平。」瑟羅非指了指自己的心臟,「它在大聲地沖我咆哮,說我現在太弱了,讓我別犯傻去試圖和壁障對抗。」
&是,這要麼是異常奇蹟,要麼是一場爛戲。」喬聳聳肩,「我們要去麼?」
&辛辛苦苦弄了個金章團,怎麼能不去?」瑟羅非咧了咧嘴,「團長尤會哭的。」
&也主張去。」希歐眯眼道,「長老院,精靈族的瑪柯蘭納,海民的塞拜城主,魔法公會,各大傭兵團都會到場。我甚至可以肯定我們一定能在那兒見到喬裝的公爵號的朋友們……這樣的盛會,錯過就太可惜了。」
&鬍子,沃爾沃夫他們最好留在鳥鑽石鎮。」尼古拉斯轉了轉手上的槍,沉聲說,「這段時間,海盜們的動向一定會被長老院密切關注,我們想要成功脫出,他們就一定得表現得安安穩穩——」
&問題,這事兒我去和那幫子頭腦簡單的傢伙說。」瑪格麗塔圍着一方繡滿了火烈鳥和向日葵的圍裙,從廚房裏腳步輕盈地轉了出來,「來,都吃點兒小餅乾。」
&媽媽。」瑟羅非伸長手臂給了瑪格麗塔一個沾着餅乾屑的,黏糊糊的擁抱。
&爾和伊莉莎也一起去嗎?」希歐轉向才被他想起來不久的貴族舊友。
&然。」伊莉莎緊了緊自己的腕帶。
這段時間,這兩個不折不扣的年輕貴族參與了南十字號所有的重建工作。現在,他們的皮膚都泛着健康的蜜色,伊莉莎的臉上還有微微泛紅的曬痕,卡爾原本總顯得不那麼結實的臂膀也驟然厚了一圈兒。
一股帶着海腥味兒的野性已經悄悄爬上了他們的眉角。如今,只要他們不拿出各自那副依然鑲嵌着名貴寶石、做工精細得過了頭的武器,沒人會質疑他們的海盜血統。
&然父親傳來的每一條消息都在反覆叮囑我不能去,並且一定要拉住你。」伊莉莎歪了歪腦袋,「我只能告訴他,面對一個能用一隻手掀翻一條桅杆的姑娘,我實在無能為力。」
卡爾說:「據我所知,父親生前一直在組織着他的親信運作一個計劃,試圖徹底顛覆長老院在陸地上根深蒂固的統領權。現在似乎是白胡叔叔他們接過了這個案子,可惜,他們並不希望我們參與進去,我們始終沒能從他們那兒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消息。」
&愛。溺愛。」大賢者大聲地咂着嘴。
喬向大賢者舉了舉手中的花草茶:「只有我有一個正常的、精通教育的父親,我真為此感到自豪。」
&顯然還沒怎麼弄懂因材施教,」大賢者和藹地說,「面對你這樣的孩子,『溫柔地將他放在矛齒魚的脊背上』才是最正確的教育方式。」
&家呢?」瑟羅非問。
&明天就到,」尼古拉斯說,「畢竟我們的船樓剛剛建好,他又是一個對睡眠質量特別講究的老人——大賢者,你曾提過今天要給我們一個驚喜?」
&的,是的,年輕人不要心急,在今晚,你們那艘可愛的新船的建成派對上,我會讓你們知道的……」大賢者拿起盤子裏最後一個甜甜圈,對眾人眨了眨眼,「真正說起來,這可是橘滋里手中最強大的一張牌了。這一次,規則已經自發將橘滋里隱藏去了界中界,我們的神祗卻一直沒有發聲……這對於我們這些神眷者來說可不是什麼常見的情況,你們懂的,我們必須慎重,再慎重。」
眾人早就學會了對大賢者那充滿了甜甜圈味兒的、神神叨叨的胡話聽一半漏一半。大家相互聳肩挑眉,譏諷挖苦了一陣,就紛紛起身為晚上的派對做準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