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堂內,老夫人冷着一張臉,隱含着驚天的怒氣。她從未想過,她的親孫女會做出那般不知廉恥的事情來,心中不免失望之極。
敏之去了也有兩柱香的時辰了,還未回來復命。可是她心裏卻已經料定,何姨娘所說的大多是事實了。
何姨娘站在老夫人的身後,小心翼翼的替她老人家捶着肩膀,臉上卻閃過一絲幸災樂禍的快意。她早就想對付君霓裳了,只不過她一直很小心,一時竟也挑不出半點兒錯來。今日出去跟蹤的丫鬟回來稟報,說看見小姐進了飄香樓的一個雅間,原本她也沒怎麼在意。可是後來那丫鬟又補充了一句,說後來有兩個年輕的男子也進了那雅間,她頓時欣喜若狂。於是趁着給老夫人請安的機會,假裝無意的將這事兒抖了出來。
老夫人雖然平時不怎麼管事,但對門風把控的十分嚴格。因為她出身內閣大學士府邸,清貴非凡,又是嫡出的女兒,一向將規矩看的比性命重要。在聽完她含糊其辭的話語之後,老夫人的臉色就變得異常的難看了。
剛才她院子的丫鬟暗暗給她遞了個眼神,說君霓裳至今未回府,她心中的得意就更勝了。若真的治她一個敗壞門風的罪名,那麼這掌家之權豈不是有指望了?
想到這裏,何姨娘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敏之怎麼還不回來?曉春,你去瞧瞧。」老夫人等的有些心急,不時地往門口打量着,心情很是糟糕。
「老夫人別心急,梨香院離福安堂還有一段距離,來回得三炷香呢。」曉春平日裏受了霓裳許多恩惠,儘管是些小恩小惠,但她對小姐印象極好,自然不希望她有事。
「是啊,老夫人。小姐回來,還得梳洗一番,才能過來給您請安。您啊,也別太心急了。」何姨娘抿着嘴唇,看了一眼侯爺那黑如鍋底的臉色,又添油加醋了一番。
姑奶奶君湘繡的臉色也很不好看。畢竟,霓裳是她看中的兒媳婦,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她面子上也不好看。
故而,對於何姨娘的雪上加霜,也起了一些厭惡。時間果然會另一個人改變,在她的心裏,何玉秀不是一個城府很深的惡毒女子。可是近日來的相處,卻讓她深深地發覺,這個昔日的手帕交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變得她都有些捉摸不透了。
「事情到底是如何,只有等敏之回來之後才知曉了。」君大姑奶奶放下手裏的茶盞,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
何姨娘嘴角的笑容一窒,連忙裝出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將眼底的得意壓制了下去。不過,就算她們死鴨子嘴硬,也改變不了君霓裳私會外男的罪名。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派人去請了飄香樓的掌柜前來作證,這一次一定能夠將君霓裳這個死丫頭置於死地。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在老夫人神情快要崩潰的時候,敏之總算是回來了。當看見一屋子的人凝着臉望着她的時候,敏之的眼神微微有些慌亂。她上前一步,規矩的蹲下身去稟報道:「啟稟老夫人,小姐出去巡視店鋪回來染上了風寒,此刻正在梨香院休息。奴婢怕小姐的病情加重,便沒讓小姐過來給老夫人請安,望老夫人恕罪。」
老夫人聽了敏之的話,緊繃的神經總算是松活了。「小姐感染了風寒,可有請大夫?」
「小姐已經命丫鬟煮了薑茶,說出了一身的汗,身子好多了,便沒有請大夫。」敏之如實的匯報,不敢有絲毫的隱瞞。
何姨娘驚愕的張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怎麼可能呢?她的心腹丫鬟說,沒見到小姐從正門進來,應該還在酒樓才是?怎麼可能在府里呢。
「敏之姑娘,你真的看清楚了,小姐真的在自己的院子裏休息?」何姨娘的聲音不由自主的拔高,好似在指責敏之在撒謊一般。
敏之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做事一貫穩妥。聽了喝姨娘的指責,心裏頭很不是個滋味,於是據理力爭道:「何姨娘是說敏之欺騙老夫人,欺騙侯爺?天大的冤枉啊!奴婢一直對老夫人忠心耿耿,怎麼敢欺瞞老夫人。若是奴婢說的有半句假話,定叫奴婢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老夫人自然是信得過自己身邊的大丫鬟的,於是看向何姨娘的神色也變得冷冷的。「敏之在我跟前十多年,從未說過半句謊話,你不要胡亂指責。剛才,你的貼身丫鬟說見到霓兒在酒樓與外男私會至今未歸,可如今霓兒臥病在床,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這分明就是你的丫鬟在撒謊,你有何話說?」
「老夫人明鑑,婢妾絕對不敢有半點兒欺瞞。婢妾的丫鬟說的真真兒的,不像是在撒謊,更何況還有那飄香樓的掌柜作證,婢妾這才信兒了她的話。如果老夫人不信,大可宣了那飄香樓的掌柜前來一問,便可真相大白了。」何姨娘砰地一聲跪倒在地,嘴裏卻不依不饒,反而還把證人給帶來了,沒有息事寧人的打算。
老夫人的目光冷冷的掃在何姨娘的身上,令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這麼多年來,老夫人一直是個溫和性子,極少露出這樣的神情。何姨娘從未見過如此冷厲的老夫人,吃驚之餘還帶了一絲的恐懼。
不過,為了能夠將君霓裳這個最大的勁敵給扳倒,她只能咬牙硬挺下去。「老夫人,您也不想大小姐含不白之冤吧?大小姐可是咱們侯府唯一嫡出的小姐,又是侯爺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可容不得任何的污衊。」
她振振有詞的遊說着,不過眼底的算計卻毫不掩飾,當真是膽大妄為。
侯爺想要呵斥她兩句,奈何屋子裏的人全都看着。若他用自己的威嚴將事情壓了下去,那日後霓兒掌家便會惹來閒話,也不能服眾。
「既然你這般言辭鑿鑿,若事情不查個水落石出,怕是有損大小姐的清譽。來人,去將那飄香樓的掌柜帶進來!」侯爺雙手撐在膝蓋上,手指微微泛白,可見他是如何的氣憤了。
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兒,可是事情被逼到這份兒上了,他也只能公正的對待,希望能夠還女兒一個清白。
管氏原本在攏翠院養胎,聽聞了此事,掙扎着爬起身來,就要往福安堂趕。織錦卻一把將她給攔下,好言相勸。「夫人,您這胎才剛穩定下來,切莫再隨意走動了。小姐吉人自有天相,那些小人是無法傷害小姐分毫的。夫人還是安心的在攏翠院等消息吧,奴婢相信小姐是清白的,侯爺必定不會冤枉了小姐。」
「哼…好個不安分的何賤人!她憑什麼空口白牙的往我女兒身上潑髒水。不過是個低賤的姨娘罷了,還真當自己是侯府的主子了。」管氏的拳頭拽得死緊,一隻手撫在微凸的肚子上,眼中的憤恨如烈火。
「小姐定然不會有事的。夫人若是為了那些個下作的東西傷了肚子裏的孩子,可是大大的不划算了。小姐一早就派人過來吩咐奴婢,讓奴婢好好地照顧夫人,小姐自有主張,讓夫人放心。」織錦是管氏的心腹丫鬟,對霓裳的話自然也是言聽計從。
既然小姐都說沒事了,那就一定不會有事。
管氏喘着粗氣,跌坐回床榻之上,眼淚不住的往下滴。都怪她太過溫厚,才讓那些低賤的女人如此膽大妄為,甚至爬到她這個主母的頭上來作威作福。如今,何姨娘居然欺負到她的女兒頭上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去,給侯爺遞個話。若是查出小姐是清白的,那麼誣陷小姐的賤婢,全都給我仗斃,一個不留!」管氏這一次是發了狠,決定不再當沒用的賢惠妻子。如今,她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保護不了,她還要這些虛無的賢名做什麼!
織錦喚來一個二等丫頭,叮囑了一番,這才回來繼續勸說道:「夫人早就該拿出正室的威嚴來了。侯爺這麼些年來,一直對夫人疼愛有加,並沒有納了那些妾室而冷落夫人。可見,夫人在侯爺的心裏還是佔頭一份的。夫人賢惠,不與那些低賤的妾室計較,可她們一再的逾越自己的本分,那就得好好教訓一番,也好讓她們長長記性。」
看着夫人容忍了她們那麼多年,織錦也替她感到不值。更何況,夫人還懷着身子,正是最關鍵的時期,若是讓何姨娘那個賤女人給奪了權,那可就不妙了。
管氏漸漸地冷靜下來,臉色陰沉的厲害,良久才吭聲道:「織錦你說得對,以往都是我太過縱容她們,以至於令她們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你放心,我不會再糊塗下去了。誰要是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我定叫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夫人能想明白就好。奴婢命人燉了清火的綠豆蓮子羹,夫人嘗一嘗吧。」織錦乖巧的退下,給管氏留下一個思考的空間。
飄香樓的掌柜一直規規矩矩的站在院子裏,神色淡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緒。直到侯爺選他進去的時候,他這才對着那領路的丫鬟拱了拱手,然後撩起袍子,大步的跟了上去。
「你就是飄香樓的掌柜?」侯爺側着身子靠在軟枕上,臉色沉如鐵石,不怒而威。
那掌柜的規矩的施了一禮,不卑不亢的答道:「在下正是飄香樓的掌柜,敝姓方。」
「方掌柜,聽府里的下人說,本侯的愛女今日去了你的飄香樓,可有此事?」侯爺冷凝着眉頭,眼中散發出來的鋒芒令人不敢直視。
方掌柜微微屈身,道:「確有其事。」
「老爺…婢妾沒說謊吧,小姐的確是去了那飄香樓。」何姨娘見方掌柜承認了這一事實,頓時喜上眉梢。
「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兒,別忘了自個兒的身份。」侯爺冷喝一聲,打斷了何姨娘的話,手卻拽得更緊了。
何姨娘哪裏是肯見好就收的,儘管侯爺發話了,但她還是不怕死的上前進言道:「不是婢妾不知身份,而是事關大小姐。既然這飄香樓的掌柜都說大小姐在他的酒樓里私會外男,侯爺可還要包庇大小姐?若是不予懲罰,怕是難以服眾啊…」
四周靜悄悄的,所有的僕婦全都眼觀鼻鼻觀心,並沒有跟着附和。因為幾位主子的臉色都極為難看,尤其是侯爺和老夫人。
這些年來,大小姐可是深受侯爺和老夫人的喜愛,寶貝的跟眼珠子似的。如今大小姐做出這樣有辱門風的事來,怕是最傷心的就是將大小姐當成寶的這兩位主子了。只是,絕大多數的人都不肯相信大小姐會做出那樣不知羞恥的事來。可是在事實面前,人證都在,也是無法抵賴的。
「老夫人,大小姐過來了…」敏之快步走上前來稟報道。
老夫人陰沉着臉,半晌沒有開口。
何姨娘眼底滿是得意,這下子大小姐縱使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了。只要侯爺老夫人心裏起了疑心,斷然不會再讓大小姐繼續當家了。到時候,管氏要養胎無暇打理家務,那掌家之權豈不是自己的囊中物?
何姨娘正暗自得意着,卻不想姑奶奶突然開了口。「請大小姐進來吧,外面冷,可別讓病情嚴重了。」
敏之見老夫人沒有發話,便默默地退了下去,然後吩咐丫鬟打起帘子,將霓裳迎了進來。
霓裳的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十分虛弱的樣子。她身邊的大丫鬟淺綠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好像一陣風就能將她給吹倒似的。
霓裳剛要行禮,卻被老夫人給制止了。「既然病着,就不要多禮了,坐下來回話吧。」
霓裳道了謝,在老夫人下首的空位上坐了下來。假裝咳嗽了兩聲,她露出不解的神情抬頭問道:「祖母叫孫女過來,可有什麼事?老遠就聽見這院子裏吵吵嚷嚷的了…」
「大小姐真的不知道麼?有膽子做,怎麼沒膽子承認呢。大小姐可認識眼前這位掌柜的,相信大小姐一定不陌生吧?」何姨娘等不及老夫人發話,就擅作主張的搶先發問了。
霓裳好奇的看着她,眉頭皺得死緊。「貌似我在與祖母說話吧,何姨娘怎麼連這點兒規矩都不懂。什麼時候主子說話,一個奴婢也可以插話了?」
霓裳毫不客氣的點出她卑賤的身份,語氣淡的跟在聊天氣一般輕鬆。
何姨娘死死地抿着嘴,眸子裏恨不得噴出火來。她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身份,以前官家千金做久了,淪為他人妾室還不自知,依舊高傲的很。如今被霓裳當眾羞辱,臉上火辣辣的一片,好像被人扇了耳光一般痛苦。
「是婢妾的不是,請老夫人責罰。」她不甘心的咬着牙說出這一番話來,卻沒有真心悔過的意思。
霓裳懶得理會她,徑直對那靜靜佇立在原地的方掌柜說道:「方掌柜的不在酒樓呆着,怎麼到侯府來了?」
「小的見過大小姐。」方掌柜被點名,臉上立刻露出兩分笑容,禮貌的回了禮。「是侯府的這位姨娘派人請在下前來的。」
「原來是何姨娘請掌柜的前來,不知道所為何事呢?今日霓裳在飄香樓用膳,險些沒訂到位子,還多虧了掌柜的幫忙,先在此謝過了。」霓裳毫不避諱的談論起這件事,令人完全摸不着頭腦。
侯爺也滿是疑惑,與老夫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才問道:「霓兒真的去了飄香樓?」
「巡視完店鋪,霓兒覺得腹中飢餓,便帶着淺綠去飄香樓用膳。怎麼,難道去飄香樓用膳有什麼不對嗎?」霓裳眨着無辜的雙眼問道。
侯爺狠狠地瞪了何姨娘一眼,才繼續說道:「可是何姨娘的丫鬟說,你私會外男,還看見你與男子同桌而食,可有此事?」
霓裳眼中泛起淚花,激動之下又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才答道:「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女兒一向潔身自好,時刻不敢忘記自己的身份,怎麼會做出這樣不知廉恥辱沒門風的事情來?爹爹一定要為女兒做主啊,那說出這番誅心的話的人,是想逼死女兒啊!」
說着,霓裳還唱作俱佳的嚎啕大哭起來。
侯爺心疼的看着女兒,瞪向何姨娘的目光就更狠厲了。「何氏,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指使丫鬟誣陷大小姐,你可知罪?!」
何姨娘跪着爬到侯爺的身邊,哭得嬌艷欲滴。「侯爺明鑑,妾就算有一千個膽子也不敢污衊大小姐啊…可是單憑大小姐的一面之詞就冤枉是妾所為,妾不服…」
「那你的意思,是大小姐冤枉了你?」侯爺怒目圓睜,恨不得當眾給她一個耳刮子,恨她的惹是生非。
何姨娘抱着侯爺的腿,不住的擦拭着眼淚,那模樣還真是楚楚動人,叫人憐惜。可惜侯爺並非那般貪念女色的男人,並未被她的表象所迷惑。
「老爺,妾的品行您還信不過嗎?妾自打嫁入侯府,一直以侯爺為天,自知蒲柳之姿,比不上姐姐的身份高貴,將侯爺當成妾一生的依靠。妾一直恪守本分,盡心盡力的服侍老爺和夫人,不敢有半點兒的僭越之心啊!老爺…您若是不信妾的話,那方掌柜的話您總該信吧?」
說着,她又望向那方掌柜,向他使了個眼色,道:「方掌柜,還不將你看到的如實稟報侯爺?侯爺是個明事理的人,定然會公正的處理此事,不會冤枉了任何一個人的。」
先前,她讓人去請方掌柜的時候,就塞給了他一張一千兩的銀票。她相信,那掌柜的肯定從未賺到過這麼多的銀子,一定會幫她說話的。
方掌柜朝着侯爺拱了拱手,眼神正義凜然,絲毫不像說謊的樣子。淺綠急的只冒冷汗,生怕他將這事兒抖出來。這樣一來,小姐這輩子就完了。
可是出人意料的,那掌柜的所說的卻與何姨娘所說的有很大的出入。「啟稟侯爺,今日午時大小姐的確來飄香樓用過膳,而且還是單獨要了一個雅間,期間雅間內一直只有大小姐和她身後的這位丫鬟姑娘,並無其他人。侯爺若是不信,找飄香樓的夥計來問問也可以,在下絕無半句假話。」
侯爺和老夫人聽了這話,頓時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唯有何姨娘驚愕的張着嘴,一臉的不敢置信。
方掌柜收了她的銀子,怎麼可以背叛她?簡直太過分了!
「何氏,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任由丫鬟胡說八道,污衊大小姐的清譽。如此的尊卑不分,不罰難以服眾。來人,送何氏回院子裏,罰抄女訓女則每日一百遍,不滿半年不許出來。」何氏膽敢如此膽大妄為,侯爺這一次是真的動怒了。
何姨娘搖着頭,苦苦的哀求道:「老爺…妾是冤枉的呀…一定是大小姐怕事情暴露,所以收買了方掌柜…老爺,你可要為妾做主啊…」
方掌柜氣得吹鬍子瞪眼,他大喝一聲,說道:「這位姨娘,我本不想將有些事情說出來的,免得你雪上加霜。可如今,你竟然栽贓到老夫的頭上,我就無需為你遮掩了。」
說完,他從衣袖裏拿出一張千兩的銀票,對着侯爺說道:「這是侯府的這位姨娘派丫鬟給在下的一千兩銀票,說是讓在下到侯府來指證大小姐與人私會,還說等日後姨娘掌了家,還會有重謝。在下自認為此等行為太過無恥,不屑幫着她助紂為虐。沒想到,她倒是反過來咬我一口,當在下是什麼人?哼!」
一千兩,也配拿來侮辱他的人格?簡直太小看他了。
老夫人聽完方掌柜的陳述,氣得渾身發抖。她就知道,她乖巧的孫女怎麼會做出此等不知羞恥的事情,原來是何氏在背地裏栽贓陷害的。想到自己捧在手心裏疼的孫女,竟然被一個低賤的姨娘陷害,她哪裏咽得下這口氣。「好你個何氏,看你平日裏安安分分的,原來都是裝出來的。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小主子的身上來了,啊?不但如此,竟然還敢以賤妾之身妄想掌家之權,你野心不小啊!你當我這個老婆子是死的嗎?」
何姨娘嚇得癱軟在地,事情完全沒按照她預料的發展,反倒是將她自己給陷進去了,她頓時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暈了過去。
「哼,你以為你假裝暈倒,就可以躲過責罰嗎?柏兒,這樣無恥之極的賤婢,禁足的懲罰也太輕了。來人,取家法來!」老夫人對何氏沒有絲毫的同情,大聲吩咐着,不一會兒敏之就帶着一幫婆子走了進來。
那粗使婆子手裏的,赫然是一根三尺來場的棍子。與一般棍子不同的是,那棍子的一頭佈滿了兩寸長的細針。試想一下,那針刺在人身上的感覺,怕是痛不欲生吧?而且,這樣的一頓責打下來,身上不會見血,但卻足以傷筋動骨。君家還給這種加法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做美人刺。
「何氏以下犯上,誣陷主子清白,拖下去重大五十下,以儆效尤。另外,那幫着指證的幫凶也拖下去重大五十大板,丟給人牙子發賣了。」
老夫人的命令一下達,那幫着何姨娘做事的幾個丫鬟全都嚇得白了臉,不住的磕頭求饒:「老夫人饒命…奴婢知錯了,請老夫人高抬貴手,不要賣了奴婢啊…老夫人,這一切都是何姨娘主使的,奴婢不過聽命行事而已啊,老夫人…饒命啊…」
「死到臨頭,還敢狡辯。拖下去,看着就心煩。」老夫人氣呼呼的轉過身去,看着孫女泛着不正常潮紅的臉,心裏更加的心疼。「還不快扶大小姐回去歇着,還有,立刻拿我的名帖去請黃大夫。」
霓裳沒有多說什麼,儘量扮演着病人的角色。
反正戲已經演完了,她也該退場了。只不過,在經過方掌柜身邊的時候,她悄悄地投去了一抹感激之色,這才離開福安堂。
方掌柜見事情水落石出,也沒有留下來的理由。於是拱了拱手,告辭了。
侯爺命人打賞了方掌柜一些銀兩,又狠狠地將何姨娘痛罵了一頓,這才消了消氣。姑奶奶一直坐在那裏,甚少開口。不過,經過這一番折騰,她對這個外甥女就更加的看重了。她一定要想盡辦法,儘快將親事給定下。
「哥哥莫要為了那些個低賤之人生氣,不值得。」這會兒,君大姑奶奶倒是不為何玉秀撐腰了,一口一個賤人的,轉變不可謂不大。
她是個很精明的人,什麼人對自己有用,能夠帶來利益,她當然就會選擇跟誰站在一條戰線上。
何氏果然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她不過是稍稍暗示,她就敢這般大膽妄為,自以為有了人撐腰,可惜是個貪心不足的,竟然把主意打到了這掌家之權上,還真是死不足惜。
「霓兒這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歡。哥,咱們可說定了,你一定要把霓兒嫁給我的羽兒,不能反悔!羽兒的更貼我都帶來了,明日咱們就去長青寺請那裏的得道高僧幫忙合一合八字,也好早日將這親事定下來。」姑奶奶纏着侯爺,舊事重提。
侯爺嗯了一聲,將此事交給了老夫人。畢竟,他一個大老爺們兒,不好摻和到這些事情中。
梨香院
「小姐…剛才真的嚇死奴婢了…沒想到何姨娘竟然想買通方掌柜的作證,嚇得奴婢流了一身的冷汗。」淺綠直到回到梨香院,七上八下的心才落回了肚子裏。
霓裳站直了身子,打了個呵欠,往被子裏鑽去。「既然黃公子說了沒事,那就肯定沒事,你怕什麼?」
淺綠暗惱的嘟嚷着。「小姐也未免太過相信那位黃公子了吧?還有啊…他竟然闖入小姐的閨房,這要是傳出去,小姐還要不要嫁人了?」
「不嫁就不嫁,我還樂得清閒呢。」霓裳嘀咕了兩句,殘餘的酒勁兒一上來就糊糊塗塗的睡着了。
淺綠替她掖好被子,便將她換下的滿是酒氣的衣裳拿了出去,交給信得過的丫頭拿出去洗了。
一個大家小姐嗜酒,這名聲也不太好聽。
翌日清晨,霓裳整理好了妝容,正打算去給老夫人請安,就聽見福安堂的丫鬟過來傳話,說是老夫人說了,今日不用過去請安了,因為老夫人一大早的就跟姑奶奶一同去城外的長青寺了。
「祖母這麼急着去寺廟做什麼?」霓裳好奇的問道。
初荷閃着亮晶晶的雙眼,高聲的嚷嚷道:「我知道我知道…昨日小姐回來後,姑奶奶就說服了侯爺,說要拿着小姐和表少爺的更貼去廟裏找高僧合一合八字,想早日將親事定下來。」
聽到又是親事的事,霓裳又是一個頭兩個大。這姑母還真是鍥而不捨,非要把她弄去忠烈侯府去不可啊!
她才十二歲,十二歲啊!就算要嫁人,也得及笄之後才是啊。如果就這麼嫁過去,豈不是就成了童養媳?
萬惡的古代,萬惡的封建思想!
霓裳不止一次的暗暗咒罵,可惜老天爺聽不到。
「小姐…不如將實情告訴侯爺吧…就算侯爺不信小姐說的話,起碼還可以派人去陽城打聽打聽,不會這般盲目的將小姐嫁過去啊…」淺綠苦口婆心的勸着,不想小姐受一丁點兒的委屈。
霓裳嘆了一口氣,她何嘗不想去找侯爺說明情況。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她這個晚輩開口的份兒?搞不好,還會背上一個不孝的罪名。在這個名聲比命更值錢的年代,她可不想被世人唾棄。再者,畢竟是親戚,她不想因為這件事,令爹爹與姑母鬧得不愉快。若是將姑母得罪的狠了,也不太好。
這事兒,還是必須要由姑母自己知難而退才好。
「既然老夫人不在,那就去攏翠院吧。」霓裳倒也沒有糾結這個問題,轉身去了管氏的院子。
霓裳進去的時候,見許久不曾露面的杜姨娘也在,微微有些愣神。「杜姨娘也在?」
「婢妾請大小姐安。」杜姨娘規矩的行禮,臉上帶着謙卑的笑容,依舊是那副低聲下氣的模樣。
霓裳抬了抬手,讓她起身。「姨娘不必多禮,一路舟車勞頓,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這麼早就過來了?」
杜姨娘恭敬地立在一旁,一絲不苟的回答道:「夫人體恤婢妾,容許婢妾去寺廟裏祈福已經是格外開恩,婢妾斷不敢忘了自己的本分。」
如此規矩的一個人,實在是少見。更何況,她還是為爹爹誕下過一個兒子的姨娘,實在是令人有些難以理解。
若是換了何姨娘,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吧?
霓裳不再理會她,徑直走到管氏的身邊,關切的問道:「母親,近來身子可好?弟弟會不會動了?」
「哪兒那麼快,起碼也要等到四五個月的時候呢。」管氏撫摸着肚子,動作輕柔,生怕驚擾了裏面的胎兒。
杜姨娘低眉順眼的站在一旁,像個石頭人一樣。
霓裳知道自從三弟去世之後,她就一直鬱鬱寡歡,臉上再也沒出現過笑容。於是,對她便有了幾分同情。「姨娘也坐吧。」
杜姨娘抬起頭來,搖了搖頭道:「婢妾自知身份地位,哪裏敢與主子平起平坐。」
管氏嘆了口氣,道:「雲芝,你本就是我身邊提拔上來的,怎麼倒與我生分了?小姐讓你坐,你就坐吧。」
管氏下了令,杜姨娘這才道了謝戰戰兢兢的坐下。
「人死不能復生,姨娘還是節哀順變的好。畢竟這日子還要過下去,如今母親懷着身子,何姨娘又…爹爹身邊也沒有新人,只能勞煩姨娘服侍了。」霓裳說這一番話的時候,眼神一直沒有離開過她,也不知道是在試探些什麼。
杜姨娘聽了霓裳的話,嚇得差點兒跪倒在地。「小姐這是折煞奴婢了。奴婢萬萬擔當不起,還望小姐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果真是卑微麼?霓裳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只要是個人,就會有七情六慾。她不相信,杜姨娘心裏沒有恨。她原本有一個兒子可以傍身,將來也是衣食無憂。可是那孩子卻無緣無故的被人害死了,她的希望就這麼生生的斷了,豈會善罷甘休?她作出這麼一副平靜的模樣,是為了麻痹眾人,其實內心積壓了不少的怨恨吧?
在霓裳看來,這府里的幾位姨娘,真正的無欲無求的,只有那個無故失蹤的白姨娘。她曾經派人調查過白姨娘,她無親無故被人買到一個官家當奴婢,因為生的美貌,後來被那位官員送給了爹爹當妾。自從她進府之後,就一直安靜的出奇,連話都沒聽她說過幾句。侯爺對她也是不冷不熱,偶爾去她院子裏。
她既沒有孩子,也沒有娘家可以依靠,整個人就像個木偶一樣,渾渾噩噩的過着日子。直到最近失蹤,霓裳才猛然覺醒。或許她的離開,是得到侯爺爹爹默許的。否則,一個男人如何能夠忍受自己的女人無辜消失?
所以,她怎麼看這位杜姨娘都不像是無欲無求的。儘管她曾是母親的陪嫁丫鬟,但權勢和地位,是會另一個人改變的。杜姨娘掩飾的再好,也不會不露一點兒痕跡。這一次,她去寺廟裏呆了幾日,便是最好的證明。
「好了,你回去吧。身子骨本就不好,還要服侍侯爺…」管氏即使再不願意,但也不會委屈了侯爺。
儘管她不希望侯爺有其他的女人,但侯爺正值壯年,需求正是如虎如蛟的時候,哪能忍着。
杜氏恭順的站起身,一個命令一個行動,安靜的退了出去。
霓裳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這才開口道:「母親…女兒一直很好奇,為何這府里只有您和杜姨娘懷過身子。白姨娘也就罷了,她並不喜歡爭寵。可是以何姨娘的手段,不可能一直沒有消息啊?」
霓裳的懷疑,管氏不是沒想過,只是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孩子也是要靠緣分的,也許是時候未到吧。」
「母親…杜姨娘是什麼時候到您身邊的?又是誰送的?」
「你問這個作什麼?」管氏有些不解,狐疑的望着女兒。
「好奇罷了。她的運氣也太過好了一些,不但是妾室中唯一一個懷過孩子的,而且還一舉奪男,是不是太過巧合了?」
「杜姨娘是娘親出嫁的時候,外祖母送過來的陪房丫頭。這些年來,她一直盡心盡力的服侍我和你爹爹,倒也沒什麼差錯。怎麼了,霓兒怎麼會懷疑到她頭上?」管氏不是個工於心計的,自然不願將人想的很壞。
霓裳抿了抿嘴,含糊其詞的打着哈哈。「沒什麼…就是好奇而已。對了,很少聽母親提起京城的外祖家,可不可以跟霓兒說說舅舅家的事情?」
霓裳一直很嚮往去京城,畢竟那裏是天逸王朝最為發達的城市。況且,她也知道侯爺是個胸懷大志的男人,絕對不會安於現狀,起京城是遲早的事情。不如先做些準備,到時候去了京城也不會太過慌亂。
提到自己的娘家,管氏的臉上便忍不住泛起幸福的笑容。「你外祖家一直都是清貴之流,天子近臣,一直很受皇家的重視。你外祖父曾官拜太子太保,是先帝的啟蒙老師。你外祖母楊氏乃定國公府的嫡女,溫婉賢淑,是京都有名的才女。你外祖一生只娶了你外祖母一人,夫妻恩愛情深,生下了你舅舅姨母還有我。」
霓裳聽得眼睛發亮,不得不佩服外祖父的魄力。要知道,在這個年代,男子可都是三妻四妾的。況且,外祖父還是個品級不低的官員,據說長得十分的儒雅俊美,是眾多大家千金的春閨夢裏人呢。
「外公真是個好男人…」霓裳讚嘆道。
管氏也跟着長嘆一聲,道:「誰說不是呢?可惜在戰場上弄了一身的傷,不到五十就過世了。我當時也曾暗暗發誓,一定要嫁一個像你外公那樣專情的男人,可惜…」
「爹爹對母親也很不錯,只是那些都是同僚贈送的妾,他沒辦法拒絕。」霓裳寬慰着她,生怕她鑽了牛角尖。
畢竟,能夠專情的男人實在是罕見。爹爹算是不錯了,起碼對正室敬重有加,並沒有做出那寵妾滅妻的事來。
「我知道…你爹爹也是迫於無奈…」管氏將眼淚憋了回去,轉移話題道:「我們三兄妹各自成家之後,你外祖母便覺得生無可戀,沒過幾年也跟着去了,如今你外祖家如今只剩下你舅舅一脈。」
霓裳眨了眨眼,道:「為何只剩下舅舅一個,不是還有個姨母嗎?」
「你姨母嫁給了當今聖上,生下了九皇子皇甫修,如今位列四妃之一,特賜了封號瑤,稱為瑤妃。」
「姨母竟然還是皇妃?」霓裳頓時雙眼冒星星,無比的崇拜起來。
外祖家還真是無比的清貴啊,果然不是這偏遠小城一個小小的侯府所能相比的。算起來,母親還算是下嫁了呢。
「母親,當初是不是有很多人去學士府提親啊?」霓裳打趣着說道。
管氏臉上緋紅一片,嬌嗔的責備道:「你這孩子,哪有這般調侃長輩的?真是個野猴兒,皮得很!」
霓裳笑得無比歡快,不過為了管氏的身子着想,還是適時地打住了。她輕咳了兩聲,繼續纏着管氏追問道:「那舅舅呢,家裏還有些什麼人,有幾個子女?」
「你舅舅比我年長三歲,如今官拜內閣大學士,是個很豪爽正直的人。你舅母唐氏乃禮部尚書的嫡女,頗為精明能幹。否則,這麼些年來,學士府早就被族裏的那群人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管氏提到自己的兄嫂,就有無限的感慨。離開京城這麼多年來了,一直沒有機會回去探望,她心裏還是很惦記他們的。
「那舅舅有幾個孩子?」霓裳聽得很起勁兒,不停地追問着。
「你舅舅有一妻一妾,正室唐氏育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兩個女兒都比你大,一個叫沅英,已經及笄;一個叫沅舒,年十四。嫡子元祁比你小,才十歲。妾室鍾氏生下了一個庶子,取名元離,比你大一歲。」
「舅舅居然還納了妾?」霓裳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嘴巴都能塞得下一個雞蛋了。
管氏敲了敲女兒的頭,道:「做小輩的哪能議論長輩的是非?你舅舅原本也沒打算納妾的,但那時候你舅母接連生了兩個女兒,都沒能生下兒子。她自己覺得過意不去,就硬是將自己的表妹給接進了府,納為貴妾,第二年就生下了一個兒子。不過,你舅舅的妻妾倒是相處的很不錯,並沒有爭風吃醋,也算是難得了。」
霓裳覺得很不可思議。在古代,居然還有妻妾同心的現象,還真是奇葩啊!
「母親,給我說說姨母的事吧。」霓裳對那位素未謀面的姨母可是充滿了好奇,能夠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裏活的如魚得水,還順利誕下皇子,這樣的女人怎麼能不認識一下?指不定以後還有要仰仗這位姨母的地方呢。
管氏的目光變得悠遠,完全陷入了回憶之中。尚未出閣之前,她與姐姐的感情可是最好的。作為管家的嫡長女,姐姐月瑤背負了很重的擔子,很小的時候就幫着母親掌管中饋,更是弟弟妹妹們的榜樣。相較於她的平凡,姐姐月瑤長得傾國傾城,不但精通琴棋書畫還博通古今,是當之無愧的美女加才女。
「說起來,霓兒的個性倒是挺像你姨母的。」管氏凝視着自己的女兒,語帶驕傲的說道。小的時候還看不出來,可如今越看管氏越覺得霓裳酷似自己的姐姐。
不但是能力方面還是氣度上,均是驚人的相似。同樣的冰雪聰明,同樣的處變不驚,相貌上竟也有幾分相似。
霓裳摸了摸自己的臉,笑眯眯的說道:「霓兒哪有母親說的那麼好,怕是連姨母的萬分之一都不及的。」
管氏笑着將女兒攬入懷抱,還像小時候那般輕撫着她的髮鬢。「母親有沒有說謊,到時候見到你姨母就知道了。說起來,你姨母也挺不容易的。後宮佳麗三千,多的是各色美人。你姨母從一個小小的貴人爬到今日的地位,實屬不易。不過幸好,她有九皇子可以依靠,據說今上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小兒子呢。」
霓裳撇了撇嘴,道:「皇家的事哪說得准。今兒個這個得寵,說不定過了明日就又失了寵。舅舅有沒有標明支持哪位皇子,畢竟皇上年紀也不小了,這太子之位也該定下來了?」
管氏被女兒的一席話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反應過來之後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朝廷上的事情,豈是我們可以過問的?你再這般口沒遮攔,小心禍從口出。」
「霓兒也是擔心舅舅嘛…」霓裳吐了吐舌頭,不敢再妄議朝政。
管氏嘆息良久,才說道:「管家祖訓有雲,不得參與皇儲之爭。你舅舅有分寸的,不用我們跟着瞎操心。倒是你的事,我始終放心不下。你姑母她…」
「母親不必擔心,女兒自有妙計。」
「我怎能不擔心?今兒個一早,你姑母就慫恿你祖母去了廟裏合八字,這事兒怕是要定下來了。」
合八字一說,不過是走個過場。就算不是十分合,怕是也要被說成是天作之合的。不過是一些小伎倆罷了,做不得數的。
「母親又怎麼肯定女兒的八字與表哥的八字就一定合呢?」霓裳半開玩笑的說着,似乎是早已有了主意。
管氏一臉懷疑的看着她,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難道,你早就知道她們會去寺廟裏合八字,所以早就有了準備?」
「佛曰:不可說。」霓裳故意賣了個關子,不想管氏為她的事太過操心。
孕婦最忌諱的就是勞心勞神,最近府里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管氏心裏嘔了不少的氣,她不能再給她增加負擔。
「母親安心養胎,給霓兒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弟弟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女兒自有安排,不會有事的。」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樣,管氏這才稍稍安了心。
母女倆膩在一起聊了許久,直到黃大夫過來給她例行診脈,她們才分開。
長青寺是錦州城聞名遐邇的寺廟,香火一向旺盛。因為臨近年關,這裏人來人往,比往常更加的熱鬧。求籤的祈福的,一波接着一波。
長樂侯府的馬車抵達的時候,已經接近午時。姑奶奶親自攙扶着老夫人下了馬車,先去祭拜了老侯爺的牌位,然後才去求籤的地方找寺院的主持無塵大師。
無塵大師乃天逸著名的得道高僧之一,名氣頗大。很多香客都是衝着他的名氣來的,故而這遠近的名門貴族對他也十分的禮遇。
此刻,無塵大師正在佛殿內宣揚佛法,無數的弟子圍繞在他身旁,接受着佛祖的感化。老夫人也是個信佛的,也恭敬的在一旁駐足旁聽,神情十分的虔誠。
姑奶奶本想走個過場,沒料到老夫人竟然如此迷信,也不得不陪在一旁。半個時辰之後,無塵大師總算是結束了課業,緩緩地站起身來,打算回廂房去。
「大師請留步。」老夫人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禮。
無塵大師閱人無數,也練就了幾分眼力勁兒,早已看出她們身份不同,便停下了腳步詢問道:「阿彌陀佛,施主有禮。」
老夫人笑容客氣的上前寒暄了兩句,便直奔主題。「不瞞大師,信女此次前來是想替兒孫求一求姻緣,還望大師不吝賜教。」
無塵大師長得慈眉善目,微胖的身體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尊彌勒佛。就面相來說,他的確是很兜人喜歡的。加上對佛法也有一些心得,故而聲名遠播,名噪一時。老夫人如此放低姿態的有求於他,他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這裏人多嘴雜,施主這邊請。」無塵撩起身上的袈裟,領着她們母女朝着一處廂房走去。
賓主落座之後,老夫人便迫不及待的讓女兒將兩張更貼拿了出來。「大師慧眼如炬,還請勞煩幫老身看看。將這二人的八字,合上一合。」
姑奶奶拿出那更貼的時候,沒有絲毫的猶豫。眼神與那無塵大師相遇,然後又不着痕跡的避開,沒有任何的不自在。「母親別心急,所謂姻緣天定,我相信羽兒會是霓兒命定的最佳夫婿,您就安心等待片刻吧。」
老夫人側坐在椅子裏,緊繃的神經並沒有因為女兒的這番話而松下來。尤其是看到無塵大師久久沒有開口,眉頭微蹙的神情時,她更是如坐針氈。「怎麼樣,大師?這二人的八字如何,是否良配?」
無塵大師有些為難的看了二人一眼,長嘆一聲道:「若但看各人的八字,均是上好的運程。只是…」
接下去的話,他一時無法開口。
姑奶奶手裏的茶杯險些摔碎,望向無塵大師的眼神也十分的怪異。這與她設想的情景不符啊,她可是提前給無塵大師送了信的,讓他一定要說二人的八字乃絕配。可是無塵大師怎麼出爾反爾,變卦了呢?
「大師有話,但說無妨。」老夫人畢竟閱歷甚廣,還算沉得住氣。
無塵大師再次看了一眼那寫着二人生辰八字的庚帖,忍不住長嘆一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也罷,就算違背天意,老衲也要說上一句。但看二人的八字,的確均是絕佳的運勢。只不過,一山不容二虎,兩人的命理太過相似,反倒會相互衝撞。弄得不好,還會剋死另外一方,還望二位謹慎斟酌,莫要做出終身後悔的決定。」
「怎麼會這樣,大師會不會弄錯?」姑奶奶不信的瞪大了眼睛,眼中閃爍着憤怒的火花。
「老衲話盡於此,信與不信,都在兩位貴人的心中。阿彌陀佛…」無塵大師口宣佛號,漸漸走遠。
老夫人怔了好半晌,這才回過神來。「怎麼會這樣…」
「不可能的,一定是他弄錯了…母親,我們再找其他人合一合。」姑奶奶只覺得渾身無力,連站起來都覺得吃力。
無塵大師絕對是被人收買了,否則怎麼會故意擺她一道呢。她不相信,她絕對不相信。想到這裏,她命丫鬟將她扶起,嚷嚷着要去另外一家道觀。
老夫人見女兒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有些不忍。原本她也覺得這門親事挺好的,不但親上加親,對方的門第也不低,侯府的面上也有光。可是誰曾想到,孫女跟外孫的八字竟然相剋,這好好地一段姻緣就這麼沒了。
「繡兒…無塵大師乃出家人,他不會打誑語的。這親事,還是算了吧…若是衝撞起來,傷了誰我都心疼啊…」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夫人是真的怕了。
君湘繡勉強打起精神,上前拉住老夫人的手,說道:「母親…女兒不甘心…霓兒這麼好的孩子,配羽兒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這都是命啊…你也不想羽兒或者霓兒有事吧?」老夫人苦口婆心的勸道。
提到自己的命根子,君大姑奶奶心裏就一陣發疼。她已經出來一些時日了,不知道羽兒的情況是否有好轉。想到那些大夫束手無策的說法,她就心發慌。她就這麼一個兒子啊,若是有個好歹,她以後要怎麼辦?
雖然她是侯府的主母,又是正室夫人,妾室所生的兒子可以養在她的名下。但庶出的哪有自己親生的貼心,她可不想一切為他人做嫁衣。
她煎熬了這麼些年,不就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嗎?可若是兒子有個三長兩短,她後背生該如何活下去?
「母親…女兒的命怎麼這麼苦…」
老夫人見愛女哭得傷心,心裏也不是個滋味。可是她想不通的是,不就是八字不合,親事說不攏了,她不至於這般傷痛吧?
「也是這兩個孩子沒有緣分,你也別太傷心了。再怎麼說,都是自家人,以後總有見面的時候。若你真的捨不得霓兒,將來幫着她物色一門好的親事也是一樣的。」老夫人拍着女兒的肩膀,也暗自抹淚。
姑奶奶哽咽了片刻,這才穩住了情緒,重新整理妝容之後,便攜着老夫人打道回府了。等到長樂侯府的馬車一離開長青寺,兩個年輕人這才從上披上走了出來。
「沒想到無塵那個死胖子居然獅子大開口,敲了我一頓竹槓。真是不划算啊不划算…」微風吹動黑衣男子身上的衣帶,也吹亂了他一頭墨發。
站在他身後的筆挺男子臉色依舊寒如冰霜,在聽到這番感嘆之後,嘴角隱隱有些抽動。這筆賠本的買賣不都是主子你自個兒找的嘛,怎麼這會兒又心疼起銀子來了?也虧得主子橫插一腳,否則那無塵可就收了別人的銀子,辦了錯事了。
「這下子,問題總該解決了吧?」坐在輪椅上翹着二郎腿的魔魅男子喃喃的說着。
突然,一直灰色的鴿子從天而降,穩穩地落在了裴峰的肩膀上。裴峰熟練地將鴿子腿上綁着的字條取下,然後恭敬地遞到主子的手裏。「京城來消息了。」
「這次又是什麼事?」為什麼他總是不能多清靜兩日,那人總是拿這些事情來煩他,這是討厭。
狹長的眼眸微抬,淡淡的瞥了那字條一眼,手裏的字條瞬間化為灰燼。「真是不消停,一個區區的小國皇子,也勞煩我動手?」
「反正有賞金,主子剛才花掉了一大筆,賺回來才不虧啊。」裴峰這張冷麵說出這樣的話出來,還這是令人驚悚不已。
輪椅上的男子將雙手枕在腦後,望着天邊的雲彩發了會兒呆,一炷香之後才有了決定。「走,去西陵國。」
仿佛幽靈一般,兩個神出鬼沒的人漸漸地隱入茂密的山林間。
侯府書房
「真是豈有此理,到底是誰在謠傳?」侯爺狠狠地拍案而起,頭髮都氣得往上飛起來,看起來十分的嚇人。
管家嚇得跪倒在地,連頭都不敢抬。
他可是跟隨侯爺上過戰場的,也見識過侯爺發飆的模樣,自然知道這是侯爺盛怒的前兆。他來的真不是時候,撞到槍口上了。
「侯爺息怒,保重身子要緊。那些不過是謠言而已,當不得真的!」管家擦了擦額頭的汗滴,平日裏的能言善辯全都沒了用武之地。
侯爺握緊了拳頭,狠狠地砸向書桌,大聲的呵斥道:「立刻派人去陽城給我查清楚,究竟是謠言還是事實,本侯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管家連連稱是,飛快的退了出去。
侯爺坐在書桌後,臉色沉的可怕。從他經過府門口聽到那些閒言碎語的時候起,他就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了。那令人震驚的消息,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插入他的胸口,將他的心刺得鮮血淋漓。
「聽說多年未走動的君侯府姑奶奶回來了呢,你沒瞧見那豪華的馬車,還有幾口大箱子裏裝的禮物,嘖嘖嘖…真不愧是世勛之家的當家主母,那氣派…」
「這都要過年了,送年節禮來,也不用她親自跑一趟吧?」
「你們不知道吧,這裏面可是有內幕的。我隔壁鄰居的三舅的侄子的乾爹的親外甥女可是在侯府里當丫鬟的,據說這姑奶奶此次回來,可是為了給他的兒子提親的。」
「這是好事啊,親上加親,錦上添花啊!」
「你懂什麼!最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還在後頭呢。我可是聽說這位姑奶奶的兒子,在陽城可是有名的才子,只可惜病的奄奄一息,正四處找新娘子沖喜呢…」
「你別瞎說了,要找沖喜的新娘子,幹嘛捨近求遠,跑到咱們錦州城來…」
「這不是陽城的都知根知底嘛,哪有人肯嫁給一個半截身子已經踏入棺材的病秧子啊?這才急不可耐的找到咱們這裏來了…」
「君侯爺不會那麼狠心,將自己的女兒嫁過去吧?」
「誰知道呢,畢竟人家忠烈侯府有權有勢,說不定正是看上人家這樣的家世呢…」
那些刺耳的話在他的腦海中迴蕩,久久無法消散。起初,他還以為是有人造謠生事,可是靜下心來,細細想過之後,他就再也坐不住了。
湘繡可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妹子啊,她怎麼會做出這等欺上瞞下的事情來呢?霓兒怎麼說都是她的親外甥女啊,她如何能忍心推她入火坑。
他原本以為事情真如妹妹所說的,外甥只是摔了腿才沒能親自前來相看的。可不曾料到,他的身子虛弱的比他想像中的要嚴重多了。否則,妹妹也不會十幾年未曾走動之後,在大過年的前夕急着上門來議親。
這裏面,的確是大有文章啊。
想到自己險些毀掉女兒一生的幸福,侯爺就自責不已。加上剛才在府里,不小心聽到楚柔溪跟楚凌風的爭吵,他更加確定他們有事情瞞着他。
她們真是會算計啊,居然算到他這個做兄長的頭上來了。他死死地拽着拳頭,手上的青筋暴起,甚是嚇人。
太陽西沉時分,老夫人一行總算是回到了府里。
侯爺面色如常的給老夫人請了安出來,就直奔着管氏的院子去了。想到妻子欲言又止的模樣,他便產生了許多的聯想。
「夫人在哪裏?」他剛踏進院子的大門,就迫不及待的詢問道。
丫鬟們指明了夫人的所在,侯爺便大步的奔了過去。那股子的衝勁兒,跟個情竇初開的愣頭青一樣。
管氏剛在院子裏走了幾圈,剛要吩咐丫鬟去詢問侯爺是否過來用膳,就見一陣風由遠及近的撲了過來。
「你們都退下,我與夫人有話要說。」侯爺一踏進門檻,就下了令。
管氏雖然好奇,但還是揮退了所有的丫鬟,親自上前去請侯府入座。「侯爺臉色看起來不大好,發生什麼事了?」
侯爺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先問清楚再做決定。「月瓊,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三妹的兒子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管氏見他主動提起凌羽來,先是詫異不已,繼而心慌意亂的想要掩飾些什麼。「小姑不是說他摔壞了腿,沒什麼大礙麼?老爺怎麼突然想起他來了。」
「我們夫妻多年,你連我也要瞞着嗎?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不想說出實情,是想要將咱們女兒往火坑裏推麼?」侯爺情急之下,就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管氏眼眶一紅,說道:「老爺說出這番話來,豈不是要了妾身的命嗎?霓兒可不是你一個人的女兒,她也是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心肝寶貝。我這個做親娘的,難道會把女兒往火坑裏推,難道我就不想提她謀一門好親事嗎?可是小姑一直避重就輕的想要掩蓋事實,我也是怕吃不准,冤枉了小姑。你們是親兄妹,我哪裏會想到她把主意打到了你這個親哥哥的頭上。」
「小姑來的那日,霓兒就無意中從楚家幾個孩子的爭吵中看出了些苗頭,只是那畢竟是她們的片面之詞,霓兒不敢盡信,所以一直不敢告訴我真相。可是後來我越想越不對,覺得事情太過倉促了一些,便叫人去詢問從陽城過來的生意人,才知道羽兒那孩子如今連床都起不來,已經病入膏肓。老爺,妾身怕傷害你們兄妹之間的感情,所以一直隱忍着不說。可是我的心一直揪着,痛不欲生啊…我可憐的霓兒,怎麼忍心讓她去受那份苦…」
「若是沖喜不成,霓兒豈不是要守寡?就算小姑良心發現,放霓兒回來。可是一個嫁過人的女兒,還有誰敢求娶,這不是害了我霓兒一生麼…」
管氏哭的聲淚俱下,捂着胸口的手一直不停的拍打着。
侯爺上前去將愛妻擁入懷裏,好生的安慰着。「是為夫剛才說錯話了,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你一向疼愛霓兒,自然是希望能夠嫁得風光。是我太過心急,口不擇言,你別哭了,對胎兒不好。」
「老爺…嗚嗚…」管氏將近日來心中的憋屈全都化作了眼淚,盡情的發泄了出來。
霓裳走到管氏的屋子門口,聽見裏面傳來陣陣慟哭之聲,便知道母親已經跟爹爹說開了,也不好進去打擾,便帶着丫鬟悄悄地離開了。
「小姐,既然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想必這親無論如何都是結不了了。小姐大可放心了!」吊着的心總算是落了地,淺綠也替主子高興。
霓裳忽然覺得心情一片晴朗,腳步也變得輕快了起來。只不過,剛高興不一會兒,就又遇到了一個麻煩精。
「表妹有什麼高興的事,不妨說出來大家聽聽?」穿着一身招搖紅色衣裳的楚柔溪攔着她們主僕的去路,舉止十分的囂張。
霓裳眯了眯眼,對這樣擋道的夠沒多少興趣。「馬上就要過年了,我自然開心啦。溪表姐不開心麼?」
「我還以為有什麼天大的喜事呢,原來就為了這個…」楚柔溪鄙夷的瞥了霓裳一眼,注意到不遠處的那抹身影,轉移話題道:「表妹知道楚凌風為何會感染了風寒嗎?他可是在某天晚上獨自一人在後花園的荷花亭呆了一晚上,也不知道在等什麼人哦…」
想挖陷阱給她跳,看準她好欺騙?霓裳才不上當呢。「哎呀,大表哥怎麼這麼不小心?這大冬天的不在屋子裏好好地睡覺,幹嘛當夜遊神啊…」
「表妹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唉,真是浪費了他的一番痴情,竟然會喜歡上那樣一個冷血無情的女人,真是個呆子,呵呵…」楚柔溪肆意謾罵着,根本沒將忠烈侯府的嫡長孫放在眼裏。
霓裳對她的人品還真是不敢恭維,恨不得離她越遠越好。眼角掃到不遠處的楚柔姈,她放佛見到了救星一般。三兩步跑到楚柔姈的身邊,道:「姈表姐,老夫人剛回府,我們一起過去給她老人家請安吧?」
楚柔姈對霓裳突然表現出來的熱情有些不太適應,不過見她肯再次與自己親近,心中的彷徨也全都放在了一邊。「也好。」
楚柔溪見自己一個人唱着獨角戲,霓裳根本就不上當,頓時氣得跺腳。「真是不懂規矩,居然丟下客人,自己先離開了。還侯府千金呢,沒教養!」
楚凌風實在難以忍受這個堂妹的尖酸刻薄,忍不住出聲為霓裳辯護道:「堂妹還是留點口德吧,霓裳乃長樂侯府嫡出的大小姐,豈是你能污衊的?」
「楚凌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兒心思,不就是看上這個黃毛丫頭了嘛…呵呵…只可惜啊,人家看不上你,哼。」楚柔溪的話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楚凌風聽得面色赤紅,縱使脾氣溫和的他也恨不得上前去揍人了。
「別怪我沒提醒你,小心禍從口出。一個小小的庶女,也敢如此任意妄為,真是不知所謂。」
楚柔溪心底最大的痛處就是自己庶出的身份,她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段兒有身段兒,哪一點兒比不上楚柔姈那個賤丫頭。但她偏偏就輸在這出身上面,雖然侯府上下都很喜歡她,但仍舊是低人一等。死死地咬着下唇,她怒視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射向楚凌風,咬牙切齒的說道:「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你楚凌風的身份又能高到哪裏去?不過是侯爺的養子罷了,還真當自個兒是人上人了…」
楚凌風心中暗恨不已,他這尷尬的身份的確是他的一塊心病。否則,他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向他喜歡的女子示愛了。
嘴角泛起苦笑,這不過是他的妄想罷了。長樂侯怎麼可能會看上他這樣一個身份的人呢?嫡長孫的名頭雖然好聽,但一非嫡出二非侯位繼承人,他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不起眼的擺設罷了。
「怎麼,被我說中了?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楚柔溪自以為扳回了一成,昂首挺胸孔雀狀的走開了。
天空忽然飄起了雪,楚凌風抬手接住那晶瑩的花瓣,任它們在手掌心裏化為水滴,最後消失不見。
他,果然是痴心妄想了。
「小姐、表小姐,外面下雪了…」初荷從外面進來,帶來一絲的涼氣,晶瑩的小臉上滿是笑意。
霓裳望了望窗外,放下了手裏的繡活兒。「表姐,陽城的冬天也下雪嗎?」
楚柔姈將繡了一半的帕子放下,側頭看向窗外。「陽城的冬天沒這麼冷,偶爾也會下雪,不過沒這麼明顯罷了。」
看着那鵝毛般大小的雪花緩緩飄落,楚柔溪的心情也變得異常的沉重。翻過年她就要及笄了,到時候便要議親。想到自己的命運要掌控在別人的手裏,嫁給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她就無比的心煩意亂。
「表姐…」霓裳叫了她好幾聲也不見她回應,便伸出手去拉了拉她的衣袖。「表姐可是有什麼心事?」
楚柔姈回過神來,眼神黯然。「沒什麼…」
「表姐連我也瞞着嗎?」霓裳眨着明亮的眸子,臉上的表情生動而真誠。
看着霓裳那天真無邪的樣子,楚柔姈心裏羨慕的緊。自打她懂事的時候起,母親就給她灌輸着一些為人處世的道理,一個幾歲大的孩子,就要耍着心機投其所好的去爭寵,她真的覺得很累。整日戴着一張假面具,根本沒機會像霓裳這般肆意的說笑。日積月累,她的性子變得格外的冷漠,臉上的笑容也變得罕見。為此,她不知道被母親訓斥過多少回了。可是要她違背之間的心意,說那些敷衍奉承的話,她實在是做不到。
感受到她眼眸中的羨慕,霓裳微微有些驚愕。按理說,表姐是忠烈侯府二房的嫡長女,身份尊貴。怎麼會羨慕她呢?
「霓兒…」楚柔溪動了動嘴皮子,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時愣在了那裏。
霓裳擠到柔姈的椅子裏,跟她親昵的靠在一起。「我們是嫡親的表姐妹,有什麼話表姐不妨直說,我一定會替你保守秘密的。」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樣,楚柔姈被逗得笑了出來,心中的抑鬱也少了許多。「你這潑猴兒,就會逗人開心。先不說我,先來說說你的事吧。昨晚聽母親身邊的嬤嬤說起,去合八字的時候有些不順,想必這親事怕是結不成了…怎麼樣,是不是很高興?」
霓裳臉蛋粉撲撲的,嬌艷欲滴的讓人想要咬上一口。微嘟的嘴唇泛着自然的淺粉色,瑩潤可愛。假意羞澀了一番,才揉着楚柔姈腰間嬉鬧道:「表姐就會擠兌我…我若是嫁不成表哥,你不會失望嗎?好歹,你們是龍鳳胎的親姐弟呢!」
說起這事兒,楚柔姈的確是感到十分的可惜。要知道,她可是對這個表妹喜歡的緊,性子也合得來。若是嫁給她做弟媳,她是一百個願意的。只是,她也清楚自己弟弟的身子,實在不忍心表妹嫁過去受苦。進退維谷之間,她還真是苦惱了好久。不過,看到表妹沒有因為此事而與她生嫌隙,她就已經很滿足了。
「聽天由命吧…羽弟他,沒這個福氣。」楚柔姈想到弟弟的處境,神色又沉了幾分。
霓裳蹙了蹙眉,表哥真的病的那麼厲害嗎?就算天生體質差一些,也不至於要了他的命吧?除非他是有很嚴重的心臟病或者癌症。不過,這個時代的醫術還沒有發達到檢查出癌症的地步,這就有些難辦了。
「表哥到底是何不足之症,怎的變得如此嚴重?」
楚柔姈見霓裳這般關心自己弟弟的身體,也很感動。於是簡單的將楚凌羽的身體況且說了一遍,說到最後不免嘆息。「母親生我們姐弟的時候是難產,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以後怕是要懷上孩子是不可能了。如今,她就羽弟一個兒子,才會那麼寶貝着,不惜…」
她說這話的時候,還小心地打量了霓裳一番,沒見到她露出嫌惡的神情這才放下心來。她也知道母親的做法有些過分,可是為了那唯一的弟弟,她覺得母親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是情有可原的。
「這麼說來,他是先天就有心悸的毛病?」她果然猜的不錯。
「嗯,大夫都這麼說,而且治癒的希望不大。加上…侯府里整日烏煙瘴氣的,羽弟想要好好的過日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高門府邸總是有些腌臢事,並非忠烈侯府一家是這樣。就算不怎麼清貴的長樂侯府還不是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更何況是世家大族的楚家。
霓裳很贊同她的說法,不過她還是有些疑惑。據她對先天性心臟病的了解,這類患者大多是在母體內就產生了病變。妊娠前三個月患病毒或細菌感染,尤其是風疹病毒或者羊膜的病變,胎兒受壓,妊娠早期先兆流產,母體營養不良等各種因素,母親年齡過大等均有使胎兒發生先天性心臟病的可能。
「姑母在孕期,可患過風疹?」霓裳不經意的問道。
楚柔姈秀眉微蹙,看向霓裳的時候驚詫不已。「你怎麼知道這些。難道是母親曾在書信中提到此事?」
霓裳先是小小的驚訝了一番,繼而笑道:「我從一本古醫書上看到過,說懷了身孕的婦人若是患過風疹,極有可能會導致胎兒發育不良,帶有不足之症。」
楚柔姈見她對這種病有些了解,心中升起一絲的希望。「表妹猜的沒錯,我也是聽母親身邊的老嬤嬤說起,說母親懷身子的前幾個月曾經大病一場,大夫說是風疹,母親還差點兒丟了性命呢。」
「姑姑的身子一向不錯,怎麼會突然患上風疹呢?」霓裳慢慢的引導她思考。
「這件事的確很可疑,可事情都過了這麼多年,當年的有些蛛絲馬跡也被抹滅,無從查起了。」
霓裳又詢問了幾個問題,當聽到楚柔溪的母親便是在那段時間進侯府的時候,臉上的神色便漸漸地沉寂了下來。
難道世上真的有這麼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