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頤安怎麼這就回來了?不是有要緊事要辦麼,怎麼銀子送到人就回來了?
陳頤安已經自己掀了東次間的帘子進來:「怎麼一屋子丫頭都忤在這呢,外頭連個打帘子的都沒有。」
聲音揚的高,聽起來情緒不錯。倒敲與這屋裏的情形不同。
鄭明珠這才款款的站了起來,幾個丫鬟忙行禮請安。
陳頤安倒是不妨這屋裏氣氛不一樣,此時看了這陣仗,心中略微有點數了,說:「你們都下去罷。」
那丫頭看到陳頤安進來,倒是眼睛發亮,卻沒她說話的份,被墨煙珊瑚扯了下去。
鄭明珠見沒了人,就放鬆下來,坐下來問他:「這個丫頭是怎麼一回事?」
陳頤安見戳穿了,便還是說實話:「上回母親賞的,我推辭不了,就放到後頭院子裏去了,你怎麼突然想起來查她?」
鄭明珠撇撇嘴:「哪裏是我沒事想起來查這個,我壓根不知道這個人。」
就把這丫頭有意勾搭陳頤安的事說了:「我有那麼閒麼,一時半刻的去查一個小丫頭,還不是她要晃到我跟前來,母親是覺着……宣紋那件事我處理的不妥當?」
陳頤安便道:「倒也不是,只不過宣紋當年也是母親身邊的丫頭指過來的,後來也是母親做主讓我收的她,不然,她在這些丫頭裏頭哪有這樣的臉面?這也罷了,雖說你打發了她沒去回母親,這也是我的意思,我當時說了一句的,母親也並沒有說什麼,只不過過了些日子,外書房的丫頭的缺一直沒補,母親就想着讓這丫頭補個缺罷了,便賞了給我。」
陳頤安雖說話里話外的替陳夫人描補,鄭明珠也聽出來陳夫人的意思了,宣紋是她賞的人,鄭明珠一聲不吭把人打發了,先就失了禮,這也是鄭明珠後宅經驗不多,不諳細務,有失周全的地方。
二則,天下的婆母,便是再寬厚明理,待媳婦與待兒子都不可能相同,尤其生怕兒子讓着媳婦,自己委屈了。且如今委屈了自己,今後就有可能為了媳婦委屈母親,委屈家人了。
這大約也是對小兩口的含蓄提醒了。
不過這一手也是無懈可擊的,陳夫人是掌家主母,哪房有了丫頭出缺,補一個進去,實在是太名正言順不過了。
鄭明珠就望着陳頤安笑道:「既然是母親賞的,你就收了她罷了。模樣兒倒是齊整。」
陳頤安啼笑皆非:「少裝大方,要不是怕你不喜歡,吃起醋來,我也不至於把她放到後頭院子去避開你,你就還當不知道也就罷了。」
「這怎麼一樣?」鄭明珠嗔道:「以前不知道就罷了,如今既知道了,還是依母親的意思,把她調到外書房來服侍吧,不然我也不好見母親。」
陳頤安還要說什麼,鄭明珠先說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母親賞你一個這樣美貌的丫頭,雖說是補外書房丫頭的缺,但其實是個什麼意思,我自然也知道,不過母親終究還是給了我面子,並沒有命開了臉送到我院子裏來,若真是這樣做了,我少不得也是要去謝賞的,既如此,如今我知道了,還放到後頭院子裏,那也就是不給母親臉面了,這如何使得?」
鄭明珠笑的甜蜜蜜的,第一次主動拉了陳頤安的手,偎在他懷裏,小聲笑道:「你的意思,我盡明白了。你不好辭母親,又不想我不喜歡,才悄悄兒的領了人回來,丟在後頭,你這樣子為我,我還有什麼不歡喜的呢,你只管放心,我自然不會怨母親的,你這樣……這樣好,我哪還有什麼委屈呢。」
一番話說的熨貼甜蜜,把陳頤安的心情想法揣摩了個十足,簡直是句句都說到了他的心上,又是如此的體貼懂禮,還怕母親臉面上過不去,主動要把人給提到前院來服侍,對母親孝順知禮,對自己又是信任體貼,陳頤安聽得越發歡喜,便覺得,為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陳頤安心中舒暢的很,低頭在鄭明珠頭髮上輕輕吻了一下,笑道:「你既這樣說,那就依你吧。」
當娘的給兒子賞個侍妾,在這些豪門裏頭,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倒也並不是為了要整治媳婦,當然,媳婦會因此不高興,也是十分正常的事,婆母賞的人,天生就有幾分面子,輕易動不得,當家主母不大好處置。
也難怪這丫頭膽大包天,敢到正房來勾搭陳頤安。
當然,背後肯定還有人挑唆。
這樣美貌的丫頭,若是勾搭上了陳頤安,那是楊姨娘的丫頭,沒抬姨娘之前,陳頤安自然就要在楊姨娘院子裏去了,好處不言而喻。
鄭明珠心中有數,陳頤安心中更有數,便對鄭明珠說:「這件事也不是什麼大事,你把人調過來就完了,我另有主張。」
陳頤安要替她出頭,鄭明珠如何不願意?便笑道:「好,我知道了。」
陳頤安心情好,手腳就有些不規矩,鄭明珠此時又特別溫柔和順,並未如何推拒,不一會兒就雲鬢散亂,氣喘吁吁,眼含秋水,柔弱無骨的依在他的懷中,端貴化為艷麗,陳頤安在她耳邊輕笑道:「母親只道那個丫頭長的美,卻沒見過你這樣兒的模樣呢。」
引得鄭明珠恨恨的拿手打他:「少混說,你拿我比丫鬟呢。」
陳頤安捉住她的手貼在唇邊,悶悶的笑起來。
墨煙聽說那個丫頭峰迴路轉,竟要到外書房補缺,倒一時間表情轉不過來,以為自己聽錯了:「這樣不懂事的丫頭,到外書房做什麼?那是大爺的機要重地,萬一有點什麼事漏出去,可如何收場?」
陳頤安道:「又沒說要補大丫頭的缺,你看哪個丫頭好,提一等起來,這個就隨便安放在哪裏好了。」
墨煙叫苦連天,這丫頭人不大心卻不小,人又蠢,背後又有夫人賞的臉面,要收拾不好收拾,要安放不好安放,實在是個難題。
可是陳頤安素來威重,墨煙可不敢如同和鄭明珠說話那樣隨意,不敢多說,只得咬牙答應。
到底趁着陳頤安去了外書房,回頭在鄭明珠跟前抱怨:「奴婢照着大爺的意思,在二等丫頭裏頭選了黛青和絳紅,都是穩重懂事的,少夫人瞧着哪個好,奴婢就去吩咐來磕頭,那個蝶寶,就補空出來的二等丫頭的缺吧,大爺也是,這樣的丫頭,就該攆到後院去掃地,居然還抬舉她到外書房來。」
鄭明珠似笑非笑:「你當着大爺怎麼不敢說?跟我說也沒用,蝶寶是夫人賞大爺的人,長的又好,你當心今後做了姨娘,你見了還得叫聲姨奶奶呢。」
墨煙撇嘴:「就那樣子的幸子氣,便是美如天仙大爺也看不上,我還操心這個呢,她就算真有那造化做了姨娘,也不與我相干。」
鄭明珠抿嘴笑,墨煙終究是要做管事媳婦的,在主子跟前,比姨娘有臉面多了,當然不怕。
墨煙說着又笑起來,到外頭拿了一個盒子,奉到鄭明珠跟前:「前兒忍冬回了家,帶了些東西來,外書房分了分,這是孝敬大爺和少夫人的。」
咦,忍冬也總進來回話,怎麼不自己送,倒要墨煙來跑腿?
鄭明珠接過來,瞧了瞧,是些特產等物,雖不貴重,倒也挑的精細,便道:「難得他想着,只不過怎麼托你送來,你們鬼鬼祟祟的又有什麼花樣罷?」
墨煙悄悄笑道:「忍冬是托我帶個話,他瞧上了玲瓏,問問少夫人的意思,能不能賞這個恩典。」
鄭明珠笑道:「這點東西就想換我的丫頭?他也太會算了。」
墨煙忙道:「哪裏是這個意思,忍冬那是孝敬少夫人的,可沒別的意思,只是順便帶個話罷了。」
鄭明珠本來就是和她玩笑,便說:「我知道了,忍冬家裏還有些什麼人?我記得他是家生子兒,瞧他也是個出息的,不過還是問問玲瓏的意思,到底服侍了我一場,又跟着我過這邊府里來,能通融的地方就通融罷了。」
墨煙眉開眼笑,少夫人既然讓玲瓏自己選,那今後自己多半也照此辦理,倒是大大的去了她一樁心事。
侯府的家生子兒的婚配,一向是每年適齡的、主子願意放出來的丫鬟小廝一邊一排,背對背排好,然後轉身過來,對面兒的就得成親。
這樣子的,誰願意?可是規矩如此,只有主子身邊有臉面的丫鬟小子,或是父母有臉面的,能求的主子恩典,私下婚配。
忍冬這也是瞧着少夫人寬厚好性兒,平日裏好說話些,壯着膽子來求一求。
鄭明珠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忍冬本來就是個能幹的,又是家生子兒,家裏三四輩子在這府里,盤根錯節,不僅在主子跟前有些臉面,在各處管事、丫鬟、小子中也不乏種種關係。
下人也有下人的能量。
玲瓏是個有格局的丫頭,又是自己陪嫁過來的,胡亂配了人也是不忍心,若是她瞧得上忍冬,今後也能做個管事媳婦,自己在這府里也更多一分助力。
墨煙得了鄭明珠這話,笑嘻嘻的出去報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