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哥哥,你站起來看看。」冷清寒剛說完,冷夫人便衝上去,扶着冷鑄的手臂,人還沒站起來呢,她就激動地整個身子都在抖。
冷鑄見母親如此緊張,心裏酸澀,扯出一抹笑,安慰道:「母親不必緊張,兒子覺得雙腿從未如此輕鬆過。」往日,雙腿重的像是要把他整個人拖到地上似的。
「娘不緊張,不緊張!」冷夫人嘴上這麼說着,手上卻用了平生最大的力道。
冷清寒在一旁鼓勵的看着冷鑄,後者深吸一個氣,雙手抓着床單,全身力氣集中到下半身,開始試着動腿。
「動了!動了!」周嬤嬤激動的直搓手。
冷夫人喜極而泣,七年了!七年了啊!
「哥哥不必着急,你七年未曾下地,腿上肌肉退化,如今只小走幾步便可,以後可慢慢增加。」
「哥哥多謝妹妹!若是沒有妹妹,哥哥此生便是廢了!」冷鑄深深彎腰作揖。
冷清寒急忙去扶,嗔道:「哥哥這是說的什麼話!你是替母親受罪,而母親是為我而做,說到底,哥哥這番磨難全是由我而來,本應我道歉才是。」
「好了好了~~」冷夫人喜笑顏開,今日女兒回來了,兒子身子好了,她只覺人生圓滿了,再無遺憾。「都是一家人,說什麼謝不謝。母親以後再不做那傷天害理之事,定會積德行善,不求大富大貴,只求你們平平安安便好。」
冷清寒握着冷夫人的手,心下安慰,娘親知道厲害就好,有了這次的磨難,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娘,女兒有個請求,望娘和哥哥能答應。」
「什麼事?暖兒只管說,只要娘能做的,就算讓娘去死......」
「娘,您說什麼胡話呢!」冷清寒怒嗔,「女兒辭別師傅便是回來孝順娘的,娘這麼說,可不是要女兒再走!」
「娘不說!不說了!暖兒不生氣!」一聽冷清寒要走,急忙改口,笑着安撫道。
「娘以後萬不可再說這樣的話。」
「好好!暖兒想和娘說什麼?」
「娘和哥哥還願意留在冷府麼?」冷清寒沒有先說,而是問道。
冷夫人和兒子對視一眼,說真的,他們對自己的丈夫還有父親都很失望。夫妻父子多年,在他眼裏,竟只有利益,一旦兒子不中用了,便不管不問,連嫡妻的臉面也不給了。冷鑄知道這幾年自己母親是過得什麼樣的日子,一個妾侍竟然敢給母親甩臉色,父親看都不看一眼。他不怪父親放棄了他,但他卻怨恨父親對不起母親!
「如今你哥哥身子好了,想來老爺......」
「母親,我是問你還願不願意留下。」冷清寒知道這個時代女子多懦弱,不敢反抗丈夫,只是沒想到,自己母親也是這樣,被這般對待,竟還對那男人抱有希望。「娘,你也說哥哥如今身子好了,哥哥又是舉人,有俸祿,再加上娘親的嫁妝,我們也不愁過不下去。」
冷夫人心有意動,看看兒子,又否決了。「暖兒,你不明白,將來你哥哥入朝,有個人帶着,打通關係,能省了好些彎路......」
冷鑄此時也聽明白了,他娘也不想留在府上,完全是為了他。當即說道:「娘,兒子的前程兒子自會去搏,兒子實在不想留在這裏了......」說着冷鑄低下頭,淡淡道:「兒子想淨身出戶。」
「女兒也想淨身出戶!」
「你、你們決定了?要知道,你們是嫡子嫡女,這冷家將來就該是你們的!」
冷鑄灑脫一笑,「娘,錢財是身外之物,如今舍了,咱們三個出去過清清靜靜的日子,豈不好?等兒子再重新看幾年書,給您考個狀元回來,給您掙個誥命!」
冷夫人聽得熱淚盈眶,她本是雷厲風行的性子,見兒子女兒都決定了,當即起身道:「鑄兒先休息,我和暖兒去前院,想來老爺應該回來了!」
冷夫人一路斟酌着該如何措詞,如今,兒子好了,那個男人斷然是不會輕易放鑄兒離開......「暖兒,周嬤嬤,鑄兒的事,你們先不要說。」
冷清寒何等聰明,當即明白,周嬤嬤也不是笨人,雖然她不是很想走,畢竟在三品大官府上當差,說出去也有體面,只是,她是夫人從娘家帶來的,夫人走了,她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
「老爺,嘗嘗這雕花雞~~」冷夫人到時,大廳里已經開始用晚膳了。對於沒人來通知她,而是一個姨娘帶着一個庶子一個庶女陪着一個老男人,冷夫人已經習以為常,甚至連一絲怒意都沒了。如今這畫面,只是更加堅定了她離開冷府的決心。
「站.....你、你是夫人!?」門口伺候的安嬤嬤等着一雙銅鈴眼,一臉見鬼的表情。
「讓開!」周嬤嬤毫不客氣的將人推到一邊,冷夫人昂周挺胸走進大廳。
外面一番動靜,裏面的人早就聽到了,花姨娘放下手中的筷子,冷笑一聲,轉頭對冷老爺嬌聲道:「老爺,想來是夫人帶着今日上門的姑娘來了。」
這事兒,門房早就告訴他了。冷老爺點點頭,對於這個離家多年的女兒並未多在意。只是,當看到年輕貌美的冷夫人翩然出現時,驚的手上的筷子掉了都不自知。
「見過老爺。老爺近來可好,很久不見了。」冷夫人嘴角扯起一抹冷笑。
「你、你到底是誰!」冷大人不是不認識面前這女人,只是現實太過驚悚,這是20年前的冷夫人啊!
冷夫人嘲諷的看着冷大人,「怎麼,我變年輕了,老爺反而不記得了?」
「你真是年唯宜?!」
「真是難得,老爺還記得我的名字。」冷夫人掃了一眼一旁嫉妒的臉都扭曲了的花姨娘,本想開口讓閒雜人等離開,想想,說不定留下花姨娘,她帶着鑄兒和暖兒離開會更簡單。嘴角劃來一抹算計的笑,花姨娘神經頓時緊繃起來,她可記得早年被冷夫人整治的事呢!
「老爺,如今有冷平在,想來鑄兒是無用了。不若讓鑄兒隨着我一道離開吧。」
冷大人皺眉,「你是何意?」
冷夫人又看了一眼花姨娘,說不出的內涵。「鑄兒和暖兒都同意淨身出戶,如今平兒也是有出息了,將來繼承冷家,老爺老來有靠,我也不必如此內疚。如今便自請和離。」
冷老爺這幾年對冷夫人不是很好,對冷鑄也失望了,但從來沒有想過休妻。冷家是清流世家,最重名聲,年氏未犯七處之錯,若是休了,豈不是被人說他寵妾滅妻。而且,如今,年氏年輕貌美,要冷大人休了,他還真捨不得。君不見,從年氏一進來,他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
「夫人何出此言,不管鑄兒能不能好,我都不會休妻,你永遠是冷府的女主人!」
花姨娘是個有點小聰明的女人,聽年氏如此說,腦子轉的飛快。雖然如今老爺看重平兒,但萬一將來冷鑄又好了呢尤其是聽了剛才冷老爺的話,花姨娘看了眼年氏,竟見夫人似乎是在鼓勵的看她?不管是不是有貓膩,反正冷鑄走了,對她沒有壞處不是?
「老爺~夫人說不定另有它意?莫不是要出去尋訪名醫?」說着,花姨娘看向年氏身後的冷清寒,笑道:「難道是去找三小姐的師傅?」
現在倒改口了,這花姨娘倒也分得清輕重。年氏正愁找不到理由,正好花姨娘給了!
「不錯!老爺,暖兒師門能治好鑄兒,只是必須與暖兒一樣,斬斷塵緣。」
冷老爺這才看向年氏身後的冷清寒。十二歲的小丫頭,明眸皓齒,肌膚勝雪,臉上還帶着嬰兒肥,身穿一身白衣,一頭青絲在耳後分別纏成兩個半月髻,分別綴着一個粉紅色長穗花結,中間的頭髮用一玉梳細細挽着,柔順的直垂至腰際。耳墜銀絲纏珍珠的耳環,左手鑲紅瑪瑙的銀鐲子,左手尾指帶着一枚銀指環。明明是個嬌俏可愛的女孩兒,偏偏穿的如此素淨,但偏偏這麼樸素的打扮,竟讓人覺得眼前的小姑娘說不出的神秘之感。
冷清寒平靜的讓冷老爺打量,眼底一絲情緒也無,古井無波般。
面對這樣一個清冷的女兒,尤其被那雙清澈的眼睛看着,冷老爺莫名的覺得心虛,這種感覺很不舒服。「暖兒過來,讓爹爹看看。」見識過年氏身上發生的奇蹟,冷老爺腦子轉的飛快,他今年也已經四十了,若是能和年氏一樣,年輕20年,他可不是還能多活20年!
冷清寒動都不動,淡淡道:「冷大人慎言,我已是世外之人。」
冷老爺被下了面子,頓時氣惱。回來一趟知道去看年氏,卻不認他這個父親!莫不是年氏教的?
「冷大人不必看母親,我行事自有我的規則。」冷清寒看了看年氏,道:「母親,無需再浪費時間。若是冷大人不寫,我少不得要去冷家祖墳去看看了。」
「你要幹什麼!」冷老爺這才慌了,凡世家大族,最重祖墳風水。冷老爺摸不准冷清寒到底手段如何,萬一風水真被破了......
「冷大人,一炷香之內,交出休書。」
「逆子!」
「老爺!」花姨娘急忙拉住暴怒的冷老爺,着急又擔憂的說道:「老爺,想來是三姑娘救兄心切才說了這番氣話。但話又說回來,哪個門派沒有門規,三小姐的師傅願意救大少爺已經難得,就算淨身出戶也顧不得了!畢竟他還是老爺的孩子啊,難道老爺要看着大少爺這般頹廢下去!?」
「好!好!好!」冷老爺氣的連說幾個好,一個比一個重,「年氏,如今你翅膀硬了,想和離是吧!老爺我成全你!沒了冷家,我看冷鑄將來能如何!你別後悔!」
得了冷老爺準話,年氏鬆口氣,不卑不吭的回道:「老爺放心,我年家還是能養活三兩口人的。」
「哼!」冷老爺氣呼呼離去,半柱香之後又回來了,一把將休書和冷鑄的戶籍甩到年氏臉上,接着當着眾人的面,將冷鑄的名字從族譜上划去。
「如願了?」冷大人冷笑。
年氏柔柔拜身,「多謝冷大人!」
年氏終於如願了,離開冷家她竟然一絲不舍不甘也無,只想着以後有兒有女,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清貧點也沒關係。
「暖兒,隨母親去整理東西。周嬤嬤,你叫你家男人去找少爺。咱們今天就走,這鬼地方,我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是夫人!」
「娘,那我們今天住哪裏?」
「暖兒無須擔心,娘的嫁妝有好幾個莊子,其中有個在小湯山的還有溫泉呢,以後咱們就住那個莊子!不過今晚咱們只能住在城裏,地方是小了點,不過具是打掃乾淨了的,湊合一晚吧。」
冷清寒點點頭,乖巧道:「都聽娘的。」
年氏正帶着冷清寒清點嫁妝,搬得快差不多的時候,周嬤嬤的男人還有兒子抬着冷鑄過來了。
年氏見冷鑄一臉失望又傷心的模樣,頓時心揪起來。「可是又有人冷言冷語了?莫生氣,過了今天就不必再看那些人的嘴臉了。將來等你腿好了,考個好名次,誰還敢看低你。」
「夫人可不是這回事!」周嬤嬤的兒子馮明今年才十六,是冷鑄的小廝,脾氣直嘴巴更直,「少爺說今日一走在與冷家無干係,所以臨走前想去給冷老爺磕頭,哪知老爺竟是不見,還說.....還說.......」
「說什麼!」
「說還不如養只狗,隱約還聽到花姨娘說什麼將來有平兒......」
「豈有此理!」年氏氣的渾身發抖,冷鑄怕年氏氣壞了身子,急忙道:「娘剛才不還安慰我莫生氣了,怎麼到娘這兒就忘了。橫豎我們要走了,以後與這兒再無干係了。」
冷鑄是真的心灰意冷了,還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年氏心疼兒子,哪能不知道,滿肚子火氣,也只能壓下了。轉身對下人喝道:「都快點兒!」
月上樹梢的時候,年氏嫁妝終於整理好了,主子三個上了一輛馬車,周嬤嬤一家也分了一個馬車,其餘的人都圍着嫁妝車子,排了好長一列,浩浩蕩蕩的出了冷府。
年氏在城裏的宅子離冷府只隔了三條街,院子也比較小,庫房更是放不下年氏的嫁妝,下人也有不少,屋子也分不過來。年氏急的頭冒冷汗,不知如何是好。此時冷鑄這個男人的作用就出來了,只聽他溫溫和和的安排了一通,嫁妝如何擺放,分幾批人,誰看護嫁妝,誰護院,誰值上半夜,誰值下半夜,不大一會兒就安排好了。
年氏拉着冷清寒在一旁看着,笑道:「得虧你哥哥,要不然就咱們娘兒兩,還不知會亂成什麼樣。」
眾人囫圇過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便出發,下午的時候,終於到了小湯山的莊子。
年氏帶着周嬤嬤去安排嫁妝去了,周嬤嬤的男人和兒子陪着冷鑄查看屋子,佈置大件的家具,順便看看有無需要修繕的。至於冷清寒,年氏和冷鑄憐她年幼,讓她帶着小丫頭去後花園休息去了。
「小姐,您家的花園可真大。」小丫頭們憋了半天才憋出這麼一句。此時乃秋季,到處都是結着累累果實的果樹,而且除了果樹什麼都沒有,就連遠處的山上也一樣,全是果樹林子。年氏這個莊子就是專門產水果的,夏季的時候,景致還是很不錯的。如今搬到這了,少不得要仔細整改一番了。
「娘,哥哥,喝茶。」冷清寒親自倒了兩杯茶,遞給二人。「娘和哥哥辛苦了。」
「雖然累了些,但心裏高興。」年氏滿面笑容,新生活給了她新的生命新的期望,看什麼都是美好的。
冷鑄也點點頭,「是自己家,在忙也不覺着累。每個屋子我都看了,主屋都沒什麼大問題,娘親和妹妹可直接住進去,幾間小院兒倒是要稍微修繕。」說着又看向冷清寒,溫和道:「妹妹喜歡什麼樣的院子,哥哥給你弄個合你心意的。」
冷清寒想了想,她倒是想說出個什麼來,可兩丗都在瑤華派,根本沒機會出去見見世面,加之她在瑤華派的院子也是極其精緻的,要想想出個更好的,再沒了。遂老實道:「暖兒自小在山裏,沒見過什麼,隨哥哥安排吧。」
冷清寒此話一出,年氏和冷鑄立刻腦補了很多冷清寒在山裏過着每日茹素,身着布衣還得做功課等等清苦的生活。年氏想的心酸,再看冷清寒,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嬌養的女兒,身上竟是一點兒金器都沒有!
「都是娘不好,這麼久了,只顧着高興,竟忘了問你平日生活,如今看着,可想過得並不如意。」
冷清寒滿頭霧水,此話怎講?
年氏自顧自的拉着冷清寒的手,慈愛道:「娘那裏還有好些漂亮的首飾,你先拿去帶,改明兒再給你打幾套,衣服四季都做幾身。瞧瞧你身上的衣服,如此素淡......」
冷清寒哭笑不得,拉着年氏的手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娘,我這衣服是冰蠶絲做的,世俗界沒有,只有修真界才有。就算在修真界,也只有嫡傳弟子才穿得起。」
年氏從未見過冰蠶絲,只手中的觸感卻知道這定是上好的料子,看來冷清寒沒說謊。但還是有些不放心,「那你細細將你這七年的生活告訴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