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儘管她讓出了路,那輛車還是停了下來。
段子矜微微覺得有些不對勁,抬眸看過去,紅色的剎車燈刺了刺她的眼睛,但她還是看清了那輛車。
進口奔馳s600l,車身線條流暢,漆色深沉大氣,那股魄力更是跌宕昭彰。
她認得,這是江臨的私車。平日裏無需周亦程和虞宋隨行時,他多半會自己開着它出門。
他們……算不上冤家,路也挺窄的。
江臨熄滅了發動機,下車後關好車門朝她走過來。
段子矜坐在輪椅上沒有動,她知道就算她現在有兩條健康無傷的腿,也跑不過這個男人。
他的俊容沉靜,弧線狹長的雙眸里,闃黑無光,卻偏像鷹隼一般銳利地攫住她的臉,讓她動彈不得。
江臨在離她還有些遠的地方便剎了車,此時兩人中間還隔着一段距離。可是段子矜卻莫名覺得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勢在必得的堅定,好像下一秒就要欺身而近,至於二人之間的距離,完全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你帶出來之後一個人跑了,這就是你交的朋友?」他的嗓音低低響起,在空寂安靜的停車場裏迴蕩。
她顰了顰眉尖,「她有急事,我總不能強留她。」
江臨又走近了她一點,毫不收斂地打量着這個他三天未見的女人。
抬手,想去摸摸她的頭髮,卻被她不着痕跡地閃開了。
江臨的眸色蒙上一層黯淡的光澤,溫聲問:「氣還沒消?」
其實段子矜也不知道他們現在這樣算什麼,這麼多天過去,她的情緒早沒有剛進看守所時那麼激烈了。
只是心裏有個疙瘩,始終解不開而已。
江臨收回手,「怎麼不給dylan打電話?」
段子矜抿了下唇,「他忙,我叫出租車也可以。」
江臨看了她一眼,黑瞳中划過淡而無痕的冷意,「出租車?你這樣子打算怎麼上車?」
讓出租車司機抱上去?
&又不是真瘸了。」段子矜眸光不動,「我自己扶着車也能上去。」
江臨遠淡的眉峰蹙了起來,不顧她的躲避按住了她的肩膀。
&幹什麼?」段子矜冷聲問。
話音里的三分防備讓江臨的心微微一刺。
他看了她許久,目光里千言萬語化作一聲沉沉的嘆息:「做女人要學會示弱,有時候不這麼逞強,會更容易得到。」
段子矜想嗤笑,鼻翼一動卻不由得嫌棄地別開頭,「你抽了多少煙?」
江臨身上的煙味很重。
不似平時淡淡的冷香,而是抽了很多很多之後,氣息覆在他的西裝表面,繞在他的手指上。以至於他一伸手過來時,那煙味便撲面迎鼻。
江臨放開她的肩膀,離她稍稍遠了些,「抱歉,我忘記了。」見她沒有任何反應,他才說,「我送你回去。」
段子矜並未拒絕。
男人一雙黑眸里折射出的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寬鬆的衣褲,蓋着毯子的腿,還有鵝黃色的圍脖上那些細密糾纏的髮絲。
瓷白精緻的面容,看起來比前幾天氣色好了很多。小巧鼻尖處偶爾呼出溫溫的熱氣,在冰冷的空氣里凝成一小片乳白色的水霧。
江臨手裏的車鑰匙卻被他握得更緊,以幾乎要嵌進掌心的力道。
她現在的神色,漠然得好像這一切都和她沒什麼關係。
無論是他送她,或者別人送她,對她來說根本是無所謂的。
見他不見他也沒什麼差。
這樣的認知比前兩天她潑他一身水,更加讓他覺得諷刺。
江臨推着她的輪椅到副駕駛的位置,繞到她旁邊,俯下身子,伸手似乎要抱她,還沒動作卻又直起腰來。
段子矜奇怪地看着他。
江臨如被刻刀雕琢過的、冷毅而俊朗的五官,此刻卻被他眼角眉梢的笑意帶出了些溫淡的氣質。
他的手便解着西裝的扣子,邊笑了笑:「剛才不是說可以自己上車嗎?」
段子矜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這男人可真不是一般的小心眼啊。
剛才她為了跟他抬槓說了氣話,他現在便要記仇了?
她無波無瀾地看向他身後的車,「哦>
江臨的乾燥而溫暖的手指在她乾淨卻有些蒼白的臉上輕輕划過,最終停在她削尖的下巴處,勾起她的下頜,逼迫她與他對視。
他低啞地笑,「別故意做出這麼無所謂的表情,很傷人。直接說你需要我。我能給你的比你想像的更多。」
他明明在笑,段子矜卻從他的言語裏聽出了刺骨剜心的疼。
段子矜沉默了片刻,「我需要你的時候你把我丟下了,如今我不需要你了。」
&嗎?」江臨的笑容漸漸斂去,眸中那些沉暗的情緒被飄渺浮動的霧氣遮住,她看不太清,也看不太懂,「你說過,愛和不愛都不是一兩天能改變的事。為什麼我才三天沒看到你,就好像已經不在你的世界裏了?」
段子矜一震,心頭被他三言兩語輕易劃開一個口子。
她藏在毯子下的手攥成一團,死守陣地,「既然你這麼介意我說和不說的區別,那我現在告訴你,我要自己上車。」
她不主動要,他就不主動給。
江臨可真是個被動的男人。
和他這樣的人談起戀愛來,姚貝兒應該也很累吧?
江臨將沾滿煙味的西裝脫下來扔在後座上,才重新將長臂伸入了她的膝蓋後方,另一隻手臂攬着她的後背,笑聲涼涼的,「我只是想把這件衣服脫了,又沒說不抱你上車,生什麼氣>
段子矜怔了怔,發自內心地不想理他。
他卻在她耳邊沉聲道:「從今以後,你不主動要的東西,我也會給你。」
她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他的手便碰到了她後背,剎那間段子矜皺了下眉,倒吸了一口涼氣。
&麼了?」他第一時間發現,鬆了手,「後背疼?」
段子矜的眉毛仍蜷着,「在咖啡廳里撞在輪椅上了。」
咖啡廳……
江臨也回憶起那個不知死活,對她動手動腳的小子。
凌厲的眉宇間結了薄薄的冰霜。
段子矜只看了一眼便抓住他白淨的襯衫袖子,「夠了,你做的夠多了,再做就過分了。」
江臨垂眸看着她認真的表情,心裏微動。
他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吻了一下,笑音低晦,「為什麼你對別人總是那麼大度?」
段子矜聽出他的話不是在稱讚她,而是在埋怨她對他記仇。
&對你不是更大度?」她閉着眼睛笑,「要是換了別人這樣對我,我大概早就上訴了。」
&怎麼才能原諒我?」
段子矜回答這個問題已經回答得煩了。
語氣也加重了許多,「兩條路,要麼和姚貝兒分手,要麼把所有事情解釋清楚。」
江臨深深地看了她半晌。
&你開口要的……我都會給你。」
段子矜猛地睜眼,正撞入他幽深無底的視線。
&什麼意思?」
&我些時間處理好這些事情。」江臨說。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
處理,是怎麼個處理方法?
段子矜不能理解他的意思,心裏卻像有隻貓爪子輕輕地撓着。
她承認她放不下。
六年都放不下,何況是三天?
她很迫切地想要知道這兩條路里他選了哪一條。
是和姚貝兒分手,還是告訴她事情的原委?
依她對他的了解……恐怕是後者。
可是卻控制不住自己腦海里那些隱隱的期待。
是啊。
她自己也覺得自己不爭氣。竟然還會期待。
……
江臨的手往下移了移,攔在她沒有受傷的腰上,「摟着點我,這樣抱你不安全。」
段子矜猶豫片刻,終於還是伸出雙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把她抱起來時,也許是他用的力氣太大,也許是她的重量太輕,段子矜整個人在他的懷抱里晃了晃。
這個姿勢確實有摔下去的風險,她心裏一驚,下意識地摟緊了他。
江臨的眸光微微一暗,他像是僵硬的雕像,半天也沒轉身把她放進車廂。
卻在她疑惑的注視下,低頭埋首,狠狠壓上那雙他朝思暮想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