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來到了自己的夫君徐智所在的書芳齋,進門之後,就見徐智正提筆寫着一封奏摺,神情頗為凝肅,好似在為什麼事情而煩憂。
&爺,可是朝中又發生了什麼事,您在寫什麼?」從僕婦手中提過茶壺,倒了一杯茶水後,柳氏親自端着茶水走到了徐智的身旁,帶着滿面溫柔的笑道。
可是當她的目光一掃到徐智所寫的那封奏摺上時,臉色不由得輕輕一變,駭然出聲道:「這是……彈駭陸大人的奏摺?」
徐智現在都察院任僉都御史,職責便是糾劾百官,辨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正風紀。
可這封彈駭陸丙的奏摺還是讓柳氏嚇了一跳,陸丙可是大眳朝以來唯一位列三公三孤又同時執掌錦衣衛和左軍都督的人,在朝中有炙手可熱的勢力,又是皇上最為相信的人,可以說是皇上的耳目,從來只有他替皇上去監視官員逮捕有過之臣,還沒有誰敢上疏彈劾他的。
&爺,可是因為香妃娘娘之事惹得龍顏不悅,所以你才……」柳氏有些擔憂的問,「可以妾生之見,此事可大可小,這萬一是彈劾不成,老爺豈不是得罪了陸大人?」
徐智看了看柳氏,眸光閃爍不定,有些不悅的肅容說道:「你懂什麼,此事雖為香妃娘娘失蹤之事,可是引來的風言風語卻不少,有人甚至在私下裏議論,陸大人與香妃娘娘有私情,因被人發現,所以才鬧出了這麼一出想要掩人耳目……」
柳氏聽罷,臉色一白,不禁失聲道:「什麼?這是誰傳出來的?這樣的傳言豈不將陸大人往死里整!」
徐智也冷聲說道:「不錯,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有這樣的流言存在,便能讓陸丙在皇上心中大失信任,現在皇上只是剝奪了他三公之職,命其在家禁足,這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現在朝中官員,可不只我在寫這封奏摺。」
徐智話一說完,柳氏心中直打鼓,又問道:「那大哥和三弟呢,他們有寫這封奏摺嗎?」
柳氏這麼一問,徐智將手中的狼毫放了下來,眼中露出疑惑之光。
&說來也奇怪,自從那日墨玄在宣武大街上與錦衣衛起了衝突之後,三弟每日便魂不守舍的,他已向國子學請假三日休沐,也沒有去上過朝了!」他這般說道。
柳氏一聽,也覺奇怪道:「老爺,這墨玄攔錦衣衛之事,京城裏傳得沸沸揚揚,說他是為了楊家的那位小姐也就是舒玄定下的這個未婚妻與陸家大公子鬧了起來,可妾生怎麼覺得此事甚是蹊蹺呢?墨玄他什麼時候鬧不好,可偏偏就在香妃娘娘失蹤之後,陸大人帶着廣寧伯韓陌……」
柳氏話未說完,徐智的眸中也閃爍出驚疑之光,他看着柳氏,也是狐疑的說道:「不錯,此事正好發生在香妃娘娘失蹤之後,所以我相信皇上對此事也甚感懷疑,其實……我還覺得三弟似乎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們,還有舒玄……」言至此,徐智的眼神微微一凝,沉聲說道,「這個孩子最近實在是太令人意外了,他為什麼一定要在現在這個時候定親呢?而且非要選擇楊家的這個外甥女?」
一提到楊家的那個外甥女,柳氏便覺得自己好像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棍,渾身一顫,她低聲說道:「老爺,舒玄所定下的這門親事對我們可不利啊!楊氏阿凌這丫頭不但口齒伶俐,貌美而聰慧,而且她還頗通醫術,易容術,暗藏的本事不小,再加上她楊家的勢力,舒玄若是與楊家聯姻起來,那不是……」
徐智冷哼一聲,打斷道:「楊家雖為一等國公府,可到底是武將之家,我大眳重文輕武,再說了皇上對楊家可從來就沒有真正的信任過,現在皇上又收去了楊茗鈺在南京衛的兵權,所以,楊家根本就不足為慮!」
&於你說的那個女孩子,也不過就是個女孩罷了,還能掀起多大的浪,等她嫁了進來,這後宅的事情還要我來教你?」
在男人的眼中,後宅之事都是小事,徐智滿不在意,可柳氏心中還是有些打鼓,她思忖了一會兒後,看着徐智所寫的那份奏摺,終於囁嚅着唇瓣,有些難為情的開口請求道:「老爺,妾生覺得這彈駭陸大人的奏摺還是不要呈上去的好,人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不如我們趁此機會給陸大人送一個人情,也許將來陸大人還會成為我們的朋友呢?」
&且咱們的女兒緋煙可是死心眼,她可是鐵了心非陸顏召不嫁,我這個做娘的也不能將她往死里逼,不如,這一次,咱們幫陸大人一把,同時也把緋煙的親事給定下來,你看怎麼樣?」
提到自己那個年過二十了還沒有嫁出去的女兒,徐智也覺臉上無光,皺起了眉頭。
&煙那孩子還不是你沒有管教好!」他一聲喝斥道,又勉強壓了怒氣,問,「要說在這個時候幫陸大人,談何容易?」
徐智不悅的搖頭,柳氏唇角一勾,露出十分溫婉有深意的笑容來,她將嘴唇湊到了徐智的耳邊,說道:「老爺,妾生可是有辦法的……」以極低的聲音說了幾句話後,她又胸有成竹的笑道,「老爺,您放心,這事我讓青玄去辦,他身邊有個人也懂易容術,是真正的能將人面容換過來……這事兒他一定能辦成功!」
聽柳氏這麼一說,徐智的臉上也露出了一抹驚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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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殿內,長公主臉上的表情可就沒有這麼愉悅了,在安國公府中憋了一天的怒氣之後,一回到自己的寢殿,她便將滿桌的瓷器茶壺都掀了下來。
秦媽媽連忙賠笑的吩咐人收拾着碎了一地渣的地面,然後在長公主的背上輕輕的揉捏輕捶了起來。
&公主別生氣別生氣,不就是個小丫頭嗎?在安國公府里,您不敢拿她怎麼樣?待她進了咱們魏國公府之後,她作為兒媳可是要在您面前盡孝道的,到時候還不任由您揉捏搓扁,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秦媽媽話還未落音,長公主便猛地一聲呵斥:「滾開!」
&是是,奴婢這就滾開!」秦媽媽依然面帶笑容的應聲答道,然後真的就在地面上滾了起來。
徐明煙一聽楊凌即將要進魏國公府的門,心中就似被猛戳了一下,不禁問道:「母親,大哥的親事真的定下來了麼?」
長公主冷哼一聲,彎起唇角說道:「說得也不錯,既然那逆子這麼喜歡這個丫頭,那本宮以後就拿這個丫頭來開刀,總能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說完之後,她又看向了徐明煙,問道:「明煙,你說那天你親眼見到了墨玄在宣武大街上與錦衣衛起衝突之事?你大哥還餵那丫頭吃了一粒藥?說說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徐明煙聽罷,有些訥訥失神的抬起了頭,目光有些躲閃。
長公主見她似有心事,又問:「明煙,我見你這幾天精神都有些恍惚,你是不是又有事瞞着母親?」
徐明煙連忙低下了頭,道了聲:「不敢。」
&玄已經三日沒有回來了,他還呆在安國公府里做什麼?」長公主又問。
秦媽媽立刻搶道:「長公主殿下,五少爺大概是因為大少爺與楊家那個小丫頭定了親,故而與大少爺生了齟齬,所以不敢回來了吧!離間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這不正是公主殿下您所希望看到的嗎?」
&真是這樣,那就好了!」長公主冷哼一聲,續道,「可為什麼在舒玄與楊家那小丫頭的定親禮上,墨玄竟一直都未露面,這可不像他的性子,能有這個本事攔錦衣衛當着眾人的面與陸顏召大打一場,竟不想在他大哥的定親禮上搶走他心愛的女子嗎?」
長公主自言自語的說完,餘光一瞥,見徐明煙欲言又止的,神情很是惶恐,不免心中生疑,再次問道:「明煙,你心裏藏事是瞞不住母親的,說吧,到底是什麼事情?」
徐明煙身子微微一顫,躊躇了很久,方才走到長公主的面前,低聲說道:「母親,這件事情,女兒不知當講不當講,因為它關係到整個國公府的安危,我怕……」
&有本宮在,你怕什麼?」長公主不悅的截斷。
徐明煙這才心下一橫,湊到長公主耳邊說了一句話,長公主聽完後臉色大變,蹙緊了眉頭,問道:「那個女人說的話可信嗎?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
徐明煙搖了搖頭:「女兒並無證據,不過,那個女人所給的消息從來都沒有失誤過,我想,三叔便是最好的證明吧!」
長公主凝了凝神,眸光黯色轉濃,她在寢房中踱了數步之後,忽地腳步一頓,將手牢牢的抓在了一把圏椅上,驀地,她笑了起來,說道:「不,這不是什麼壞消息,對本宮來說,這是一個大好的消息!」
&刻派人去安國公府,將徐墨玄給本宮帶回來!」最後,她對秦媽媽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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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媽媽帶着一干人到安國公府後,並沒有尋到徐墨玄,因為那個時候徐墨玄已經悄無聲息的回到了魏國公府,並來到了徐舒玄的聽雨樓中。
彼時,他的父親徐諾也在聽雨樓中與徐舒玄商議着事情。談及陸丙受罰並伴有謠言傳出之事,徐諾心中也是萬分忐忑。
&玄,我感覺朝中似乎有一股勢力在逼迫着陸丙,我擔心陸丙會打破與你的結盟,在被逼無奈之下會向皇上坦言墨玄的身世,到時候我們該怎麼辦?」徐諾說道。
在發生了宣武大街上徐墨玄行刺陸丙之事後,徐諾這幾日確實是惶恐不安的夜不能寐,當年他一時心善所做的這件事情,也只有與這個聰慧絕倫的侄兒說過,當然若不是徐舒玄自己查得了墨玄的身份,他也許對誰都不會說。
所以在這整個魏國公府中,徐墨玄的真實身份便只有他和徐舒玄兩人知道,這也是他們叔侄之間達成了默契所保守的一個密秘。
可如今,他們為這個密秘所築起來的屏障已然變得脆弱不堪,現在只要陸丙在皇上面前說一句話,他們徐家就將會面臨滅門之禍!
徐舒玄對此事也是甚感頭疼,不過,與徐諾的焦慌無措不同,他依然保持着面容平靜,並安撫似的說道:「三叔不急,其實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們想要堵住別人的嘴是不可能的了,也就只有順勢而為,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了!」
&是,我們要面對的是皇上啊!難道我們在皇上面前要一口咬定墨玄就是我的兒子,皇上就能相信了嗎?」徐諾反問道。
徐舒玄聽罷,澄澈的雙眸中露出一抹炫亮,他正色道:「三叔,還真的只有這樣……不管別人怎麼說,皇上怎麼問,你也要一口咬定,墨玄就是你的兒子!」
頓了一聲,他補充道,「你和蔣家女子的私生子!」
徐諾有些怔住了,他不解的看向徐舒玄,似乎覺得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有些可笑。
&叔,其實我有把握,陸丙他不會背叛我和他之間的結盟,不過,我擔心的是別人,現在不只陸丙,還有另一個女人也得知了墨玄的身世,而我現在並不知道這個女人是否與我大眳朝中官員有勾結,她的底細我還沒有查清……」
徐舒玄話說到這裏,突地一道人影從屋頂上降落了下來,半跪到了他和徐諾的面前,沉聲道:「大哥、父親,你們還是將我交給皇上處置吧!也許只有這樣,你們才可以將功折罪,徐家才能倖免一難!」
徐諾見是徐墨玄,連忙上前去,欲扶他起來,嘆息道:「孩子,你終於肯回來了!」
徐墨玄抬頭望向了徐諾,竟發現,幾日不見,這個養育了他十幾年的父親竟然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不覺心中一痛,更加慚愧的說了聲:「父親,對不起,那天我不該跟您發這麼大的脾氣!」
&的什麼話,你是我兒子,我還能跟你置氣不成!」徐諾眼睛有些發酸,又略帶斥責的說道,「只是你以後也要多像你大哥學習,改改你這衝動的性子!」
徐墨玄聽罷,心中更加酸澀,他勉強在臉上展開了一絲微笑,向徐諾連磕了幾個響頭,哽咽道:「父親,您對墨玄的大恩大德,墨玄或許只有來世才能報了!」
說完,他起身又欲朝聽雨樓的後院之門奔去,這時,徐舒玄一聲喝令:「回來!」同時,南楚應聲將他抓了回來!
&去哪裏?」徐舒玄問。
徐墨玄乾脆的答道:「我不能連累到整個徐家!」
&以為到皇上面前去自首,就能讓徐家不受牽連了嗎?」徐舒玄冷聲反問道。
徐墨玄心中一痛,無言以對。
徐舒玄忽然站起身來,從一間多寶閣的抽屜中取出了一隻錦盒出來,放到徐墨玄面前,說道:「如果你不想連累到我們徐家,就將這盒子裏的一顆藥給吃了!」
徐墨玄打開了盒子,見是一粒黑色的藥丸,他問也不問,便將這顆藥丸吞進了口中。
這時,徐舒玄問道:「墨玄,我只問你,你還想做我們徐家的人麼?我現在還是不是你大哥?」
徐墨玄立刻抬起了頭,答道:「當然……還想……只是我還配做徐家的人嗎?」
徐舒玄道:「只要你還願意做徐家的人,那麼到了皇上面前,你便要絕口不承認自己所知道的真相,有關於你刺殺陸丙之事,你也要一口咬定就是為了阿凌。」
&時候,我會在皇上面前洗清他對你的懷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