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殺「殺你」,這兩個字沉重的字被他平平淡淡地說出,這位少年甚至連嘴角也沒有動一下。
但也就是這兩個看似輕描淡寫的字,從這冷血少年的嘴裏說出來,帶着強烈的命令的感情,好像字的本身就是一柄充滿殺氣的無比鋒利的劍。
蕭遙和風四娘,趙雲三人,從沒有見過這樣冷靜,應該說是平靜的殺手。
他就站在這裏,一身潔白的沒有任何灰塵的新的衣服,一件紅色的披風,一張沒有弓箭的雕着龍和鳳的弓,一柄並沒有任何光華的,黑漆已經將要掉完的劍。
他的眼睛深深地藏在眼窩裏,眼神堅定而冰冷,那消極的無奈的冷漠和隱藏的深深的悲哀足以穿透任何一個人的心臟,把那來自黑暗的恐懼送到每一個人血液能夠到達的全身任何的一個地方,送到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
這份無與倫比的卻又雲淡風輕的堅定的黑暗的自信,足以令當世任何一個武界高手膽寒,腿軟;足以吞噬掉所有想要鬥爭,想要反抗,想要掙扎的人的勇氣。
他還是一動也不動,風撩起他的猩紅色的披風,遮住了他英俊的冷酷的如刀削的臉。
在右耳根部,有一道如拇指長短的淺淺的疤。
但這道疤好像本身就應該長在這張臉上的,沒有一絲的不和諧,好像就是他烏黑的沒有任何雜色的頭髮一樣,自然地散在耳根。
他在等蕭遙。
任何一雙眼睛都能夠看得出來,這是一位具有堅韌不拔意志的,有絕對耐心的象徵着恐怖與死亡的殺手。
「哦?」蕭遙在這肅殺的氣氛里,臉上竟然露出了不合時宜的微笑,「看得出來,我今天必死不可——不過向一個死人說明他會什麼要死,或者會死,應該是殺手的義務吧?」風四娘氣得牙恨不咬得粉碎,在這個節骨眼上,他還有本事開玩笑!劍仇沒有回答,右手手指一彈,一點烏光不緊不慢地向蕭遙飛去。
划過一道長長的弧線,剛好墜到蕭遙的胸前。
「沒理由,」他甚至連一個字也不願意多說,把前幾個字也省略了。
蕭遙接過那黑烏的卻又帶着銅綠的牌子,上面刻着「蕭遙」兩個字,他微微撇了一下嘴角,並沒有感覺到奇怪。
倒是趙雲,看見那張發着烏光的令牌一閃,就像是見了閻王爺一樣,腳步也站不穩了,往後退了一步,差一點跌倒:「是他……是他,他是劍仇……」蕭遙回頭看了看慌張的趙雲,又扭過來看向劍仇的臉,「我也聽說過你,沒有敗過的殺手。
還真想和你比試比試。
」蕭遙說道,眼裏發射着來自心靈深處的好奇和融化寒冰的熱情。
劍仇聽過這話,沒有任何表情,轉身向側前方的一片空地走去。
蕭遙跟了上去。
風四娘說道:「他不動手你還跟去,沒見過非得自己送死的人。
」帶着恨鐵不成鋼的味道,她也要跟上去,趙雲伸手攔住了她。
「你去了反而給他添亂。
他也未必勝得過蕭遙。
」趙雲說道,安慰着她,目光堅定地。
風四娘只好停下腳步,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看着這兩位最具傳奇色彩的人物,拉開戰鬥的序幕。
月並不圓,愁雲慘澹。
蕭遙站在在左邊,衣服破爛不堪,有很多地方甚至衣不蔽體,而那貼在身上的布條,每一處幾乎都佈滿了血跡,可能由於血未乾時沾上了泥土,發着黝黑的光。
劍仇在右邊,衣冠楚楚。
有一絲月光灑在他白色的衣服上,透露着朦朧,使人看不真切。
伴隨着些許霧氣,好像是翩翩的仙人。
這兩個人好像就是一對矛盾體,絕沒有一處相同的地方。
蕭遙愛笑,開朗,但卻不愛乾淨,鬍子也邋遢着。
這樣的人扔在人群里,絕對沒有人能夠認得出來。
劍仇,雖然蕭遙是第一次見劍仇,但他的樣子,足以讓蕭遙一輩子再也忘不了。
他孤傲,他冷酷,他一塵不染……「你不用武器?」劍仇好像在問蕭遙,又好像在自言自語。
因為,他連頭也沒有抬。
「嗯。
」蕭遙此時已經收斂起他的玩世不恭,變得無比認真起來。
這註定是曠古絕今的一戰,註定是留名武史的一戰。
但蕭遙並不是在乎這些,他的確什麼都不在乎的。
他只在乎,尊重他這位不凡的,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對手。
這種感覺,在他被丐幫八大長老圍攻的時候沒有,在他大戰五毒人的時候沒有,在以往任何時候也沒有。
但就是在這位比他年齡還小的少年身上,這種感覺卻無比強烈,沒有任何人能夠替代。
蕭遙感覺到,他是讓人最敬畏的也是最可怕的對手。
現在這白衣少年左手搭在肩上那沒有箭的,好像沒有任何攻擊力的用來裝飾的弓,右手也想要鬆開那把緊握的劍。
兩隻手都有些顫抖,看樣子是要把它們取下來。
「你不用取下劍。
」蕭遙說道。
「用。
」他生硬地從嘴裏蹦出來一個字。
蕭遙無奈地搖搖頭,他知道,沒有任何人能讓這位少年改變主意的,但他還是補充道:「「我是第一個讓你放下劍的?看得出來,那柄劍對你很重要,不如這樣,我借趙雲前輩的槍來和你過招,怎麼樣?」「不用。
」劍仇冷冷而單調地說出兩個字。
忽然颳起了一陣風,地上一層落葉被卷了起來,像黃色的蝴蝶一樣飛舞在兩人的中間,隨即又落下。
他們不足一百米的距離。
趙雲和風四娘都已經屏住了呼吸,睜大了眼睛。
這是任何一個武界人士都不願錯過的精彩無比的決戰。
又一陣風吹起,帶走了烏雲,月亮露出大半邊溫暖的臉龐,把些許光輝,灑在了蕭遙身上。
他的皮膚不好,臉色蠟黃,好像是很久沒有見過陽光的,又好像是由於營養不良而出現的,或是剛生了一場大病而出現的蠟黃。
這股黃暈,使他比實際年齡又大上了好幾歲。
而那邊的劍仇,臉色比他的衣服還要白,不是蒼白的白,而是讓任何一個人看上去,都會順眼的白。
和他的衣服相得益彰,使任何一個人相信,這是一位極為健康的英俊的少年。
那股風過去後,烏雲又重新遮住了大部分的月光。
蕭遙的臉此時就像是一個將要熄滅的但還發着最後一許薄弱黃光的燈籠,有些慘澹。
那兩隻也帶着黃色的眼睛,是燈籠的透氣眼。
劍仇把劍和弓都取下身,像對待特別親密的老朋友一樣,緩緩又輕輕地把它們靠着一棵樹放下來。
離開的時候,手還是有些顫抖。
現在他又站起身來,筆直得像一桿槍。
蕭遙看着他,並沒有再說一個字。
他此時的腰雖然挺得不是很直,但他那雙如火的眼睛,已經證明了一切。
一場大戰馬上就要開始了。
風四娘心裏卻越來越緊張起來,好像那參與決戰不是蕭遙,而是她。
但即便是她自己參與生死決戰,她確定也沒有這般緊張。
氣氛越發肅殺緊張起來。
沒有一絲的風,連樹葉也停止了擺動。
殺氣瀰漫。
兩股氣一左一右同時迸發。
一股明亮,但帶着深處的悲哀;另一股冷漠,帶着深沉的無奈。
兩股氣在中間地帶相遇,鬥爭,相持,融為一體。
一層霧,把兩個人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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